FimTale 地址：日色破碎

Fimfiction 地址：Fractured Sunlight by Oroboro

原翻译地址：新浪博客（新浪删了很多章节）

译者：Pinkiesparkle（也制作了章节封面图）

此转载版本参考了译者在博客和 FimTale 上发布的两个版本，并提供 Markdown 格式化、注释整合、错别字修正、全角符号替换和插图补充。

感谢 Wayback Machine 提供译者博客备份、FimTale 提供了另一个翻译版本和插图、Typora 从网页复制生成 Markdown、Visual Studio Code 完成了绝大部分文本编辑和比对、Prettier Markdown 格式化、ChatGPT 提供用于除错的正则表达式和 pycorrector 检查错别字。

Coverart by Kare-Valgon. Chapter illustrations by Zorbitas.

Edited and Pre-read by Dubs Rewatcher, r5h, and Kalan.

Takes place after Rainbow Rocks, but was written before Friendship Games and does not take it into account.

当暮光闪闪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叫余晖烁烁的女孩。

虽然她们的友谊一开始并非一帆风顺，但两人很快就变得形影不离。不管大家认为她们多么“怪异”，她们一直相互支持。

……曾经如此。

在那场让她们分离的悲剧事故发生多年之后，暮光闪闪下定决心要走出失去亲人的阴影。她启动了一个独立的研究项目，调查坎特拉高中发生的离奇事件。她并不知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来自她过去的幽灵。

序章 日色破碎

“生日快乐，余晖，生日快乐！”

暮光微笑着鼓着掌，看着余晖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十支蜡烛。

“嗯，嗯。”余晖叉着手，用嘴吹开火红色的刘海，“我能拆我的礼物了吗？”

“当然了，亲爱的，”余晖叔叔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引得余晖一阵不快，“等我去切蛋糕，礼物就一起带回来啦。”

父亲走后，余晖从桌子另一边凑了过来，眼里闪着光：“喂，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暮光笑了，把一只手指放到脸颊上：“唉，不知道诶，也就那么几件东西吧。秘密哦！”

“你也玩这套！”余晖趴在桌上发起了牢骚，“暮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生日的时候可不准你跟我有什么秘密！”

暮光偷笑，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盒子：“生日快乐，余晖烁烁。”

“太棒了！”余晖立刻撕起了包装纸。“化学家庭试验套装？天啊，暮暮，你可真是个书呆子。”

“喂……”暮暮的脸颊热了起来。“科学可是很酷的。”

“瞧你啊，又开始哭鼻子了”余晖翻着白眼，“礼物不错啦，暮暮，先谢谢你了。”然而不怀好意的笑容之后是余晖的下半句，“要是我们去网上查点资料就能用这些药品弄点‘烟花’玩。”

“小声点！”暮暮朝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偷偷说：“其实我知道怎么弄的。”

两个女孩¹相视而笑。

余晖拆开了第二个礼物。

暮暮咬着嘴强忍住自己得意的笑容，

余晖的眼睛亮了，“暮暮，这是……是真的翡翠吗？”她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里的耳环，生怕吹跑了。

“没错！至少我很确定。”暮暮笑着说。

“真漂亮啊，”余晖把耳环放在自己的耳朵上比划着，“你从哪弄来的？我知道光凭你的零花钱肯定不够。”

“其实……”暮暮的目光躲闪着，“这是从韵律姐姐的首饰盒里拿的，我觉得翡翠色很配你的眼睛，所以就找姐姐要了来。”

余晖挑起一边的眉毛，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唉，是这样啊，原来我只配戴一些二手货吗，嗯？”

“啥？不是这样啦……”暮暮嘴唇蠕动着，手臂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我只是觉得……你也说过啦，我才九岁，我还能弄些什么？”

“暮暮哟，暮暮哟，”余晖伸出手拧了一下暮光的小鼻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我在开玩笑啊？”

可是暮暮还是撅着嘴。于是余晖转了一圈，轻拍着自己的耳朵，“我漂亮吗？”

“真是我的小公主哟！”余晖叔叔突然冒了出来，吼着，抓起余晖就往半空中抛去。­­

“爸！”余晖尖叫，在父亲的手掌中不住地扭动着，红着脸想要去踢面前这个举着自己的男人，“别在暮暮面前这样啦！”

终于挣脱父亲魔爪的余晖立刻躲得远远的，一脸不爽地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十年了啊……”余晖叔叔轻声说，眼神有些疏离，“你长得真快啊。”

“谢谢余晖叔叔的蛋糕，还有谢谢余晖叔叔让我过来。”暮暮屈身行礼。

“荣幸之至，暮暮小姐。”他回答，眼里满是笑，“你可真该看看余晖知道你要来的那副表情，那可真是—”

“爸！”余晖砸了一下桌子，“开吃就是啦！”

暮暮大嚼着自己的蛋糕，不住笑了。

余晖叔叔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又看看天，“你们在外面可要注意安全，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好吗？你哥哥大概九点就会过来接你了，暮暮。”

余晖哼了一声，但暮暮却竖起大拇指，笑着说：“别担心，余晖叔叔，我们都准备好了，我带了罗盘，食物和水，急救箱，地图和一把信号枪，而且我们都有手机。”

“快点啦，童子军小姐，别浪费时间了。”余晖忽然推开了正在背书包的小姑娘²，“看谁先跑到树林边哦！”

一阵风之后余晖就没影了，只剩下暮暮凌乱不堪地跑着：“喂，等等！你耍赖！”

树林前的暮暮喘着气，她们一起走进了林中。

“看来你上的野外训练对跑步方面没什么提升嘛。肯定是曲奇吃多了。”

“那叫‘野外生存训练课’，谢谢。”暮暮望着天，“而且你只是因为被开了不高兴而已吧。”

余晖咬着嘴唇：“你也知道，那家伙是自找的。”

“也许是，不过你这样做也不对，田结（Dixie Tai）老师说了，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应该—”

“规矩规矩规矩，你就知道规矩，”余晖不耐烦地挥着手，“算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

“切，我就知道规矩呢，不是吗？”暮暮的鼻子抽了一下，“那么，我们不如现在回头好了，因为真的要去的话，我们俩可都会有大麻烦的——没有什么可是。”

余晖转过身来，嘴巴张得大大的：“等等，你是认真的？暮暮，啥时候你也开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暮暮的脸有些红，她将手背到身后，稍稍挺起身子：“还不是为了你，生日快乐~”

余晖脸上的讶异变成了微笑：“太好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也带坏，暮暮~”

暮暮吐了吐舌头，她们一起笑着继续前进。

“那你说的那地方一定很赞咯？”突然余晖停下来，一边在灌木丛里翻出一根大小合适的木头作登山杖。

“如我之前所说，秘密哦。”暮暮也找了一根，“但是这里离我们的目的地还有几公里远，天黑之前我们是肯定回不去的”

“唉，你哥哥会杀了你的。原来我就说要让你在我家过夜，可是明天还要上学，讨厌……”

暮暮耸肩：“说到别人，没人想过来玩，我很抱歉……”

余晖的眉毛皱了起来：“反正我也不想要那些失败者来陪我过生日。有你就够了，既然我们都是怪胎，至少我们还能怪在一起。”

一阵暖流从暮暮心中涌起，她不住笑了：“喂，想来玩扮小马吗？”

“不知道诶，”余晖转过头来看暮暮：“我现在可十岁了，也许不该再玩那些小孩子家家玩的游戏了。”

“不是小孩子家家啦！”暮暮反对，“而且，我还没十岁呢，我能玩！”

余晖翻了个白眼，笑着说：“好啦，随你便，我们扮小马。”

“好，我要当暮光闪闪，魔法独角兽。”

“上次你就当独角兽了，我要当独角兽！”

“我之前说过了，有独角兽，天马和陆马三个种族，我们俩只能选不一样的。”

余晖皱眉，轻轻挠着头：“那好吧……我要做翼角兽。”

暮暮紫色的大眼睛眨了一下，“翼角兽是什么？”

“翼角兽就是三个种族小马的集合体，”余晖伸出三个指头，“翼角兽有角，有翅膀，也有陆马的体质，她们是其他小马的统治者，类似于公主的存在。”

“听起来像作弊诶。”

余晖向前小跑了一段距离，越过面前的一条小溪，转过身来向暮暮伸出手：“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可以当公主小马。”

暮暮翻了个白眼，接过了余晖的手：“好吧。”

余晖伸出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向上望去：“真的是这里吗？”

“不完全是，”暮暮拿出水壶装了一些水，“还在顶上。”

“那个，暮暮”余晖嘟哝着，向她们来的方向看去：“真的很高诶，而且天也快黑了……我们到底要怎么上去？”

暮暮翻了个白眼：“我们又不是要玩攀岩。悬崖的后面是一个斜坡——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余晖双手交叠在胸前：“当然不是了，只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最好值得我们大老远跑过来，我可是累坏了。”

“再走一点就到了，我保证。”

绕路上悬崖又花了她们半个小时，当余晖和暮暮喘着气登上了崖顶时，红日已西沉到了地平线上。

“哇，”余晖的声音里带着一阵不均匀的喘气声，“真漂亮啊。”

身下的森林绵延数十里，远处山川翻滚着，林中弯曲的小径和河流一览无余。“虽说有点陈词滥调，我觉得这里都能看见我家了，”余晖跪下来，向悬崖外远眺：“好吧，我承认这确实很酷。从下面看真的没这么高呢……”

暮暮笑着闭上了眼睛，夏季的微风吹拂着她紫色的长发，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还没完呢，”她看了一眼她的表。

一旁余晖疑惑地挑起了一条眉毛，但暮暮只是笑，轻拍了一下自己旁边的地面示意余晖坐下。余晖问道：“你带了手电筒的，对吧？”

暮暮褪下身上的背包，点点头：“当然带了”她在书包里翻找了一番，却拿出一个小相机。

“茄子！”余晖还没反应过来，暮暮已经抓拍了一张余晖的照片。

“喂，快给我！”余晖伸出手去抢相机，暮暮不放手，两只萝莉推搡着。

正在此时，暮暮的手表响了，“别闹了”她举起相机，“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

“别说话，看就是了。”余晖放开暮暮，她们向悬崖边上走去。

落日接触地平线的一瞬，悬崖边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突然动了起来，扭动着，伸展着，一朵散发着橙黄光芒的金红色玫瑰盛开在夕阳之下。

“它叫 Chinensis Solruptis³，俗名曜日玫瑰⁴。”暮暮说，瞥了一眼旁边的惊讶得说不出话的余晖，“这种花非常罕见，只生长在高地，开花的时间更是只有从日落开始到日落结束那几分钟而已。”

暮暮小心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子，轻轻地把曜日玫瑰剪下来，玻璃似地捧着它，将它轻轻戴到了余晖的头上。

“颜色真配呢。”暮暮笑着说。

余晖的脸红了，她抬起手轻轻碰着头上的花，“哇，暮暮……这和……和我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啊……”

暮暮点头。

“主角一路跋涉到了世界的尽头，只为寻找一朵花来赠予他的挚爱？”

暮暮的脸颊有些热，“那个……余晖，我真的很喜欢你，而显然你又是公主什么的……”

“喜欢？”余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坏笑着：“啥，就是那种喜欢我的喜欢？”

“不知道，”暮暮的眼神躲闪着，“也许吧……”

余晖仰过头去大笑道：“得了吧，暮暮，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是女孩子啊！”

暮暮抬头，她的眼睛有些湿润：“那又怎么样，我表姐还不是娶了一个女孩子，很正常啦！”

余晖的脸上露出了无奈，接着向别处看去：“切，你不会还不知道别的同学都把我们当怪胎了吧？”

“我不在乎，”暮暮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余晖退了一步，跳着，唱着：“暮暮和余晖，同坐一树下……”

“闭嘴啦”

“恩恩爱爱不分离——”

“我说了闭—”

悬崖边的地面承受不住余晖的舞步，崩塌了。余晖无助地挥着手。

肾上腺素在着暮暮的血管中奔涌着，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悬崖边，抓住了余晖伸出的手。她们的手指扣在了一起，不放手的却不只是她们。重力压得暮暮的胸口抵到了悬崖边，她能感受到余晖的手颤抖着。

“暮暮！”余晖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暮暮的手腕，“救—救我！”

暮暮的心脏雷鸣般跳动着，余晖的重量让她无法呼吸。她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把余晖拉上来，但是徒劳无功，“不……行！余晖！谁来帮忙啊！”

余晖的瞳孔缩小了，她的手掌开始出汗，“暮暮！求你了！”

暮暮绷紧的肌肉开始酸痛，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徒劳。

落日消逝在了地平线后。

一同消逝的还有余晖脆弱的生命。

第二章 心魔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新学校！才搬到这里有点紧张，不过妈妈说只要我告诉别人自己是个机敏和亲切的女孩子，很快就会交到朋友的。

最开始上课的时候是小组活动，我和一个叫余晖烁烁的女孩子分到了一组。她真的好漂亮，头发是金色和红色的，眼睛像翡翠一样。不过她有点暴躁的样子，别的人好像都不愿意和她一组，老师也不太喜欢她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坏人。

期待明天呢！

💗

暮光闪闪。

暮暮尖叫着醒过来。

她立起身，抱着头，呼吸声里带着颤抖。脸颊上还有热泪留下，冷汗侵蚀了自己的背心。床头柜上的闹钟尖啸着。

不公平。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做过这个梦了。难道她还没缓过来吗？那这一年来花那么多钱搞那些奇奇怪怪的治疗和药片来又有什么意义？她还是那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颤抖着缩成一团的病人而已！

“该死！”暮暮尖叫着，一拳砸在了闹钟上。弹簧声在房间里回荡着，碎裂的玻璃刺进了她的手里。

暮暮的双手颤抖着，她侧过身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试着不让自己的血滴在衣服上。她拿出一个小药瓶，旋开盖子，往自己掌心里抖了两片药，不喝水就吞了下去。

她深呼吸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离药完全发挥作用还有几分钟，不过光是吃药的动作就让她感觉好了些。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楼梯发出一阵呻吟。接着是慌乱敲门声：“暮暮？亲爱的？你没事吧？”韵律嫂嫂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

暮暮叹气，紫色的双腿摆到了床下，颤抖着站起来：“我没事，”她的鼻子抽了一下，把门锁扭开。

韵律开门。

暮暮滴血的手让她脸色发白：“噢，亲爱的……”暮暮能听见她的眼里的叫声。“可怜的孩子……”

暮暮的牙齿作响。韵律带着她去了洗手间。

斯派克在韵律的身后出现了，叫着，围着暮暮跳着，对稍早发生的小插曲全然不知。韵律拿出消毒酒精和医用棉花开始清理暮暮的伤口。

“也许你不应该过来跟我们住。”酒精的刺激让暮暮的手缩了一下。

“不是啦。”暮暮反驳，“听着，我很好。刚刚那都是小事情，估计就是被搬家刺激了一下而已，也有可能是我昨晚多喝了一罐可乐罢了。我和你们到马镇住是有原因的。这些事情我自己能应付。”

暮暮用右手挠着斯派克的后颈，试着平复自己紧张的心绪。

“暮暮啊”韵律开始了自己的老一套。“看到你这么有志向我很高兴，可我和你哥哥最怕的就是看到你受伤。”

又来了，又是那一套。‘可怜的暮暮啊，她不小心弄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严重受创了呢！快，大家都来安慰她，抱抱她，然后把她裹在一层又一层的气泡纸里闷死好了！’

最可怕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话说得对。

她之所以想来到马镇的郊外，也就是中心城区附近，正是为了逃离自己的过去，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但要独立生活还早了点，所以和哥哥嫂嫂住在一起成了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那早餐吃什么？”暮暮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一点。之前的药开始起作用了。

绑好了绷带的韵律挑了挑眉毛：“培根和煎饼。你哥哥已经去上班了。”接着她叹了口气，“你知道的，这事我得和你爸妈说说。”

“知道。”暮暮伸展着左手的手指。还有些疼，不过好在不怎么严重。“别担心，我会再弄个闹钟的。”

“暮暮，”韵律叹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不是问题的，我们只是——”

“噢~我亲爱的小狗狗近来如何呀？”暮暮蹲下来，揉着斯派克绿色的小耳朵，“看来有狗需要去外面走走了？嗯？想要出去吗？”

斯派克叫了一声，当是同意了。韵律没来得及反对，暮暮已经带着斯派克飞快地跑下了楼梯。

经过厨房，暮暮打开了后门。斯派克冲到了草坪里，高兴地转着圈圈。暮暮感受着脚趾间青草的柔软，感受着露珠阵阵的凉意。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早上清新的空气。黎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马镇郊外的清晨是如此完美……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吗？被那日悬崖上的一幕困扰着，纠缠着，就这样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她还要忍受多久？

“余晖，对不起……”暮暮嚅嗫着。“怎么说得跟我开始怪你了一样啊……”

不，她可是暮光闪闪：超级天才，她在接下来的十年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要考两个博士，一个硕士。要是她的研究出成果了，说不定四十岁之前就能封爵。她荣耀的未来不允许她被自己击败！

暮暮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小心穿过草坪，来到车库。

对于在意车库的人们来说，这里可以说是天堂。两个车位，宽敞的工作区，顶上还有阁楼。银甲闪闪把工作区让给了她好让她新建一个实验室。虽说肯定比不上巴尔的摩那边家里的那个旧的，但也不赖。

现在这里只有昨晚搬进来的一堆纸箱子，但她心里已经有了雏形。她要再多弄几张桌子，网购一些仪器，再给自己另外牵条网线，再接几个插座什么的，虽说辛苦，但辛苦总是值得的。

暮暮拆开了一个纸箱，拿出一堆文件。上面纪录了一所高中的数据和各种各样的证据。但现在一切还毫无头绪，数据不对头，其他东西也不怎么科学，而电视上对于涉及青少年的事情一向是遮遮掩掩……

她重新浏览了一遍。没有眼镜要来读这些东西有点困难，但她的视力还没差到那个地步。反正一会还要回去吃早饭，洗澡，换衣服——不可能一整天就穿着睡衣到处晃荡吧。

想要答案，那还得靠她自己去找。也就是说，她要去跟踪坎特拉高中的学生，寻找与这一切有关的线索，开展自己的研究。虽说她不是什么外向的人，但在搞社交这方面她还是看了不少书的。

暮暮的家长苦口婆心劝了这么多年，

暮暮要去交朋友了。

“对的。嗯，不不，我听懂了。嗯。这样啊……”

电话另一端的瑞瑞还在不停地说着自己的时装和商业计划什么的，而苹果杰克强忍着把手机扔进一旁垃圾桶的冲动。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去理解瑞瑞的话了——平常都是小蝶来听她说东说西的……不过看来瑞瑞今天更想给阿杰倒苦水。

早知道接电话前多开几个应用，这样等手机电池耗完应该会轻松一点。

“没有的事，”阿杰说，“这个吗？我觉得你可以——哎哟”

后面什么东西狠狠撞了阿杰一下，她的手机飞了出去，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滑进了路边的草丛中。也罢，正愁没借口挂电话呢，只希望没摔坏就好……

“天啊，真抱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听上去像是硬挤出来的套话，“你还好吗？”

阿杰转过身去，看见仰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暮暮时，她的瞳孔放大了。“你莫得事嘛⁵，同学？”阿杰伸出手将面前的女孩拉起来。这不对头，为啥暮暮会不说一声就突然跑到人类世界来？而且还在州博览会上？

“真是抱歉，有些时候我真是笨手笨脚的。”暮暮挤出一个害羞的笑容。

阿杰一眼就看出是装的，那种背台词式的道歉……暮暮好像没有认出自己，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哦，噢，莫来头的。其实倒是我刚刚走路没留心。”

暮暮笑了，伸出右手来要握手。“我叫暮光闪闪，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我想来博览会上应该能长长见识，不过这地方太大了，人又这么多……”

阿杰注意到了她左手上的绷带：“我叫苹果杰克。”阿杰的握手很有力，“那个，暮光，你从哪个地方来的？”

“巴尔的摩。”暮暮笑着说。“我去年高中毕业了，现在我在这边看望我的哥哥和嫂嫂，顺便观光，走亲戚什么的。”

阿杰点头，装出一副镇定的神情。已经高中毕业了？可她不比之前大了多少啊，不过她戴着眼镜，头发也梳成了一个马尾辫。不论这个暮暮是谁，这肯定不是之前她所认识的那个暮暮。萍琪之前说见到过另一个暮暮在遛着狗的事情，应该指的是她了……

回想起上两次暮暮出现时的各种烂摊子，阿杰决定小心一点。

“那个……”暮暮咬着嘴唇，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背在身后，踢着地上的石子，“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了，但是现在我有点迷路的样子。你能不能带带我？”

阿杰揉揉自己的眼睛，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梁。为啥暮暮突然这么少女气了？瑞瑞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等等，说到瑞瑞……

“嗯，当然了，我们这边很欢迎客人的。”阿杰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手机。扬声器里传来瑞瑞焦急的声音，但阿杰不想理，按了静音。

“太好了！真是谢谢你了。”暮暮开心地说，“那个，你是在坎特拉高中上学对吧？”

“对。”阿杰点头，示意暮暮到她这边的一个杂货店来，“这样吧，我先赶紧把这通电话打完，趁这个机会你跟我哥聊聊。他这里可是有全道奇镇最棒的苹果煎饼。——大麦，这是暮光闪闪，她刚来镇上，一会我会带她去转转。”

大麦克看了看她们两个，然后看向阿杰。

阿杰点头。

大麦耸肩。

“好嘞。”

有时和她哥交流起来真是太轻松了。

阿杰沿街走远了一点，听不见暮暮的声音后才掏出手机，打开声音。

“阿杰？阿杰？我知道你还在听的，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暮暮的声音？”

“瑞，我在呢。刚刚就是手机掉了而已。暮暮确实也在这——怎么说呢，我们这里出状况了。”

“啊，噢，亲爱的……”瑞瑞停了一下，扬声器里传来她量衣服时的那种呼吸声，“我们所要应对的状况相当于‘惊喜睡衣派对’到‘真正的世界末日’之间的哪一个等级？”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也不太清楚。”阿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瞪着大眼睛看着超大号苹果煎饼的暮暮。“我们这边的暮暮出现了，不是小马的那种——你懂我说的什么意思吧？刚刚她突然就从我身后冒出来，还说要让我带她转转什么的。”

“真是……奇怪。还有点可疑。”阿杰能听见瑞瑞的指甲碰撞着自己的老花镜，“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阿杰仍然盯着暮暮。虽说行为有点奇怪，但她看上去还是挺正常的。不过也没有人说过平行世界对应的两个生物必须是一模一样就是了。“慢慢来吧。也许以后可以让她知道真相，不过现在我们先和她交个朋友，像什么‘不过其实学校里每个人都认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的妹子哦’之类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有道理。我去把其他人叫过来，你先带暮暮在嘉年华上好好玩玩。过几个小时来方糖甜饼屋来找我们，有问题就打电话。”

“一会见。”阿杰挂上了电话。看见屏幕一角裂痕的她皱起了眉头——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让你等久了。”阿杰回到暮暮这边，“你想去哪里？”

“嗯……我想在嘉年华周围逛逛就好了，”暮暮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煎饼包好。没想到这里的煎饼这么好吃，她可舍不得丢。

暮暮还是有点没缓过来，本以为还要多试几次，摸索一下，没想到她的计划一次就成功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边的人看起来确实挺友好的，路边的小孩子都会冲她笑呢，比老家那边好多了。

“那个，”阿杰带着暮暮穿过人群，“你刚刚说你已经毕业了？我还以为你过来是转到坎高上学呢。”

思考时暮暮的鼻子不小心皱起来了，但她立刻想起自己应该微笑才对。坎高里面确实藏着什么有意思的秘密，但为此到这里来上学值得吗？从升学率上看这所学校可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不，我是过来上学的，我十六岁的时候就以状元身份毕业了，哈佛那边也答应给我全额奖学金，不过我打算等十八岁了再去上大学，在这之前自己搞点研究什么的。”

阿杰低低地吹了声口哨，把帽子摘下来揉了一下自己的眉毛：“哇哦，我—你这个搞得好哦，真是学霸⁶。你可有资本自豪啊。”

挺简单嘛。谁说社交不能从书上学来着？

现在关系已经拉近了，该套点话出来了。“你觉得坎高怎么样？”

阿杰耸肩。“没啥子，也就那样子吧。基本上和别的学校一样，不过我们这边可没几个上哈佛的。”

“这样啊。”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听说那边好像发生过很有趣的事情呢？”

“听说？不论是哪所学校，只要久了都是流言满天飞啦。”

暮暮撅起了嘴。面前的这个女孩是在故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吗？还是她也不清楚而已？也许这些事情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那个，暮暮啊，”阿杰牵起了暮暮的手腕，“想去坐摩天轮吗？正好让你看看地形？”

暮暮顿了一下，那天悬崖的场景突然闪现了一下。她能感受到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不行，要振作起来。“我……”，暮暮咽了一口口水“有一点恐高……”

阿杰转身，挑起一边眉毛，耸耸肩。“那没法了，那想去玩街机投球不？”

“等等，真的？”暮暮问道：“你没有像别人一样不停劝我去坐，也不问为什么？”

阿杰笑道：“别傻了，暮暮。每个人都总有点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不过要是你想告诉我为什么的话，我倒是洗耳恭听，我都不在意的~”

暮暮咬着嘴唇。这种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叫苹果杰克的女孩真是……太友好了。刚认识几分钟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来对待了呢……

“……谢谢了”暮暮脸红了。

“莫来头。”阿杰笑了，“现在我真想活动活动筋骨什么的，去玩玩街机？”

啪。

身后有什么东西把暮暮撞倒了。

那天暮暮明白了一个道理，摔倒的时候不要用受伤的手去抓别的东西。

“我勒个—”暮暮伸手去拿自己的眼镜。故意轻轻地撞别人是一回事，被别人撞真的是另一回事。

“天啊，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暮暮的眼睛有点模糊。

一个少年蓝色的刘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脸红了一下：“哇，你不是暮—”

“暮光！”阿杰的声音高了八度，用手肘挤了一下少年，“她叫暮光闪闪，她是从巴尔的摩那边来的。暮暮，来认识一下，这是闪卫。”

闪卫有点糊涂。

暮暮呻吟着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土，轻轻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出什么事了？”

闪卫转过来，脸上一阵傻笑：“真得想个办法不要每次都撞上你了，不如改天……天啊，你流血了！”

他把暮暮的手抓过来看着上面的绷带。中指上一点血已经渗过了绷带，有些血红。一定是跌倒的时候伤口裂开了。“没想到刚刚那一下这么重，不如我带你去找个卫生所什么的？”

“不要碰我！”暮暮吼着，抽回了自己的手，周围有些人看了过来。事情越来越奇怪了，面前这个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阿杰好像认识他，但是这没让暮暮感觉好些。

闪卫盯着她，他的眼睛里有点委屈。“暮暮，我……”

“消停会吧，风流少年。”阿杰扯住了闪卫的耳朵，“有点事跟你说下。”

暮暮望着阿杰把闪卫拉到了一旁。他们耳语着，不时还向暮暮这边看。

暮暮有些不安，她将手臂抱在了胸前。她有点想回家了。在家里装高兴是一回事，但在外面这些古怪是事情可真是让她有点无法应对。

不过，她不正是为了调查超自然现象才出来的吗？也许，这是事情的一部分呢？或者说这只是坎高的阴谋？要真是这样可有点扫兴，毕竟写不出论文了……

不论如何，现在这浑水她还得蹚下去。

“刚刚抱歉了。”阿杰走了回来，而闪卫已经郁闷地往反方向离开了。“这货最喜欢撞新来的妹子了，不过他人不坏。”

暮暮皱眉，回想着之前在书上读到的对话技巧。

于是她笑着说：“没什么，刚刚我没太留意而已。”

阿杰眯着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暮暮，但又摇了摇头。“你的手怎么样了？”

暮暮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伤口。还有点疼，但是已经好很多了。“没事的，今早被碎玻璃划了一下。其实手指的组织和额头差不多，毛细血管很多，但只要没伤太深就不用担心。”

“哦……”阿杰装懂，“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把烧杯打破了？还是别的什么高科技的玩意？”

暮暮忍着没翻白眼。高科技玩意。不过也许这个答案比她砸了个闹钟好点。“我现在还是很想去打街机呢，你还想去吗？不过我玩得不太好”

阿杰笑了，挽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我可是三连冠呢，只有云宝能勉强和我比比。所以要是你啥时候突然想要那些摆在架子上的毛绒玩具奖品的话，找我就好的~”

毛绒玩具？她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不过……“嗯，知道了。”

暮暮疲惫地靠在了餐厅座椅的背上，手里搂着一个紫色的小马玩偶——阿杰给她的。

其实，还真好玩呢。当初假装撞这个农家妹子算是选对人了。阿杰是个好向导，没了她，嘉年华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暮暮可就都体验不到了。

当阿杰问暮暮想不想见见她的朋友时，暮暮马上同意了。认识坎高的人越多，她就越可能发现真相，不过……

当五张不同颜色的笑脸在餐桌的另一边盯着她时，她的背上开始冒冷汗，不断试着微笑弄得她下巴酸痛……

苹果杰克，萍琪派，瑞瑞，小蝶，云宝黛茜。不同的面容，姓名，爱好涌入她的耳中。她们看上去都像是好人，但她总有种奇怪，难以描述的感觉，好像她们都认识自己一样……

“你有宠物狗吗？”小蝶打破了寂静。

暮暮眨眼，突然冒出这一句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有的，他叫斯派克。他没啥特别出众的地方，不过挺可爱的，和别的狗一样，呵呵……”

“噢”小蝶的嘴撅了起来，“好想见见他啊。”

暮暮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萍琪派举起手来大叫道：“我见过你！”

“萍琪派！”阿杰的牙齿发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要——”

“没错，我一年前在镇上见过你，那时你在遛狗来着！”

阿杰怂了，“噢，对的。”她转过头来看着暮暮，眼里带着疑惑：“不过你不是说你刚来的吗？”

淦，暴露了。那句话是假的。“呃，我的意思是我是刚搬过来的。假期的时候我会过来看看我哥哥什么的，你一定是在那个时候碰见我的。”

云宝的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瑞瑞狠狠瞪了云宝一眼。“那，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阿杰说你已经毕业了，好厉害呢。”

“我有个自主研究项目。”暮暮说。“要是能在上大学之前发表篇论文，对我未来很有帮助的。”

“天啊”瑞瑞的眼睛闪着光，“我最崇拜那种有志气的女生了。”

暮暮的脸红了一下，稍稍坐正了一点，“谢谢。在科学界想要成功真的需要做出奉献和努力。不过当然，科学也不只是有关研究之类的事情，科学家也是人，是个人就逃不掉政治活动，要想真的出人头地，这些事情也得懂才行。”

瑞瑞笑了，“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出人头地什么的我最懂了~”

“是啊，真有道理。”云宝嘟哝，“知道我听到暮光闪闪这个名字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吗？‘志向’啊‘出人头地’啊什么的”她转向周围的朋友们，“只有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扯淡吗？”

“抱歉，”暮暮眯起眼睛，“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云宝，你搞毛啊？”阿杰压低了声音，“老这么说别人像什么话？”

“别这样嘛，黛茜~给她个机会啦！”萍琪抓住云宝的手臂。

云宝把手从萍琪的怀抱里抽了回来，生着闷气，“唉，随你便啦。”

阿杰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来放到桌上：“暮暮，刚刚的事情抱歉了，今天云宝不知道哪根筋没对，以后会好的。”

暮暮的心沉了一下。刚刚的话有弦外之音，不过她还没听出来。所以用一个中性一点，不带论断性的回答，“知道了。”

“所以，那个，你到底在做什么研究啊？”小蝶问道。

平常来说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难度。她有些想全盘托出，但是她本来就是来这里收集数据的，告诉她们好吗？要不还是不告诉她们？但只是问问应该也没什么吧？或者说是自己电影看多了？但总得说点什么吧？

暮暮打开自己的小包，抽出一个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摊到了桌子上。“这些东西你们熟悉吗？”

“噢，我知道！”萍琪举手。“这是一堆弯弯曲曲的线！”接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手伸过桌子抓住了暮暮的肩膀：“你是在设计新型过山车吗？”

萍琪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暮暮一跳。阿杰把萍琪拉回了座位上，暮暮用眼神给阿杰说了声谢谢。“不是的，呃，我在巴尔的摩那边的实验室里有些设备。去年秋天的时候我的一些仪器突然检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数据。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数据显示在中心城这边，在坎特拉高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暮暮接着说：“一个月前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虽说这次数据有些不同。我来这里就是研究这件事情的。在实验室里纯理论推演推得我头昏脑涨的，所以我就来这边收集点实地数据。我想知道这边的学生会不会知道点什么之类的……”

“这个……”阿杰心不在焉地应着。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其他四个女生似乎也有点不太舒服。

暮暮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她向前伸了一点，手肘放到桌子上，双手交合在自己的鼻子前：“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就跟你说了她不是来交朋友的。”云宝小声说。

“闭嘴。”瑞瑞回了一句。

阿杰叹了口气，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唉，这事情本来想等到以后再说的。”她的手放到了桌面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暮暮。“听着，甜心。这事情我们确实清楚，但说来话长，你可能也不会想知道这些。这事很难相信，还有可能颠覆你的世界观。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你准备好了吗？”

暮暮笑了。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眼镜上，闪着光。“要是没有勇气去探索真相，我就不会搞科研了。光是说的话我不一定会相信，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证据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当然，你有什么观点的话我也洗耳恭听。”

阿杰靠回了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我看看这事从哪说起……”

瑞瑞皱眉，用手指敲着自己的眼镜。“最好再点几杯饮料，这事可有得说呢。”

“哦也，又能玩喷水了！”萍琪说着喝光了自己的奶昔。

“萍琪，你要是再往我身上喷牛奶的话……”云宝瞪着她。

阿杰继续，“事实上，我们的……那个……”

“圈子？”萍琪找词。

阿杰皱眉，又耸耸肩。“我们的圈子里还有一个人。她有些迟到了，不过现在她随时可能会到。这整件事情多多少少都和她有关系，所以等她到了我们再继续。”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阵很响的引擎声，像是那种改装过的摩托车。

“说到恶魔，恶魔姐姐就来啦！”萍琪叫道，把自己的吸管弯成角的形状插到自己的头上。

“萍琪啊，”瑞瑞叹了口气。“我们都约好了，别再那样叫落日⁷了。这样真的不好。”

萍琪把吸管藏到身后，假装吹着口哨，瑞瑞捂脸。

在落日⁷的时候不准说恶魔？这是什么迷信啊？也许她要记一下。暮暮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记事本和铅笔。当然用手机记倒也挺快的，不过她还是喜欢玩老一套，反正都是——

“你们好，抱歉迟到了。”

方糖甜饼屋的门铃响了一下。这个声音虽说变了，但听起来有些耳熟……根本不可能啦，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而且……

她们俩都呆住了。

她从来都很高，一直都比暮暮高。七年过去了，她们的身高比例还是没变。当然，和之前那个稚嫩的小萝莉比起来，现在的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性了。她是那么大方，那么美丽，那么耀眼。金红色的头发映着背后落日的余晖，闪着光。

翡翠色的瞳孔让暮暮又看见了那天悬崖下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饱含着乞求的目光，乞求她不要放手。

落日余晖。

暮暮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她的心脏似乎要从胸廓中蹦出来。她开始颤抖，呼吸急促而不均匀。模糊中她听到有人说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去考虑。

眼前那个地狱般的幽灵。

疯了就是这样的感受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想尖叫。她想逃，想哭，想把自己锁在自己卧室里的衣橱里然后再也不出来。七年来她一直作着斗争，但现在一切都没用了。梦魇占据了上风。

是的，这一定是梦。

她需要醒醒。

求你了，快点让我醒过来。

暮暮晕了过去。

第三章 五里雾中⁸

亲爱的日记本，

我觉得余晖烁烁讨厌我。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本来所有事情都好好的，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有三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子跟我说余晖不是好东西，让我离她远点。我连名字都没问到。

后来上课的时候余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高兴，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直到后来我不小心把闪粉撒到了她的身上，然后突然有个同学大叫说：“快看余晖闪闪！”然后所有同学都在笑。

余晖开始骂我，说我是废物，是恶霸，和别人一样。我好伤心，我哭了很久，一直哭到我妈妈来接我。妈妈一直在抱我，还给我糖吃，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或者说我该怎么办。

(｡•ˇ‸ˇ•｡)

暮光闪闪

“小暮？小暮！”

暮光闪闪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强光让她侧过了头。她能勉强看见自己哥哥的影子。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银甲闪闪紧紧抓着她的手。“我听见别人说你被送医院了……”

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叹道：“不必担心，银甲先生。她的身体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从你给我的病史上看，这只是一次精神崩溃⁹。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¹⁰的一种极端表现，在其他病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出什么事了？我在哪？”暮暮坐了起来，眨眨眼，问道。

“亲爱的，你在医院里。”韵律坐在床的另一头。

医院，为啥自己会被……

记忆闪电般涌现出来。

暮暮愣了一下，瞳孔放大。她能听见心率心电监控仪的蜂鸣加速了。也许只是个噩梦吧，对吧？她的所见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哇，小暮。没事的，你安全了，我们都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好吗？”银甲像在安抚一匹受惊的马。

暮暮咬紧了牙关，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没事的，她能应付。

蜂鸣声慢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向哥哥和嫂嫂看去，“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银甲和韵律交换了一下眼神，暮暮的手被他捏得更紧了：“有人报警说在方糖甜饼屋有个女生晕倒了。那次我没有出勤，不过后来一听说是你我马上就赶过来了。”

“这样啊……”暮暮还期待刚刚那只是梦。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韵律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不安。

暮暮咬着嘴唇。“我……不太清楚。感觉一切都很模糊。”

“这是受到过度刺激后的正常反应，病人通常无法思考刺激前后一小段时间内的事情。”角落里的高个男人发话了，“当然，我只是个医生，不是诊疗师。你是江河医生（Doctor Two Rivers）的病人，不是吗？”

“……是的，没错。”暮暮回答。

她还需要治疗，所以她是病人。但比起一辈子和自己的精神健康状况作斗争，她还有更大的目标等着她去实现。

在她晕过去之前，那些女生好像要和她说什么事情，好像很重要。说到她们……

“谁报的警？”暮暮问。

银甲的表情有点无奈。“如我所说，那时候我没有出勤。不过听说是一个女学生，和她一起的还有五六个女生。我正打算一会去找她们了解一下情况。”

“暮暮，”韵律看着暮暮的眼睛，“是不是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暮暮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摇头。“没有，我当时就是出去想要交朋友来着。你们不是一直喊我去交朋友吗？她们有点怪，不过人很好。”

韵律没有信，不过她也没有追问下去。

“不论如何，”高个子医生从墙上取下一个记事板，“你还得在这里做几个检测，观察一段时间，确保万无一失。不过不会很久的，你今晚就能回家了。”

暮暮叹了口气，点头。“那挺好的……那个，我能一个人待会吗？我有点事情要想。”

银甲皱眉，但还是同意了。他站起身，“也好，我也该回去上班了。这事情我和爸妈已经说过了。小暮啊，你的计划真的需要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暮暮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的包呢？”

韵律指了指墙角，暮暮的东西都在那里，包括之前展会上的那个紫色小马布偶。这是个好兆头。

“韵律女士，请你过来填几个表。”医生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确定你没事吗？”韵律粉色的手摸着暮暮的额头，“有什么事情就说，我就在外面。”

暮暮挤出一个笑容：“当然没事了，嫂嫂。多谢关心。”

几分钟之后，病房里只剩下暮暮一个人了。

暮暮拿起自己的包，找到了她的手机。图库里有几张她和阿杰一起拍的自拍，还存了她的手机号码。

还好，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可是她见到余晖烁烁了。

而且还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小萝莉的影子，而是长大了的余晖。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除非……

暮暮盯着面前空白的记事板，钢笔轻敲着自己的下巴。

有两种可能。

一：她的所见只是想象出来的。

那就是说，她的精神健康已经急剧恶化，现在她已经疯了。她无法再相信自己对周遭世界的观察。这可是科研工作者的丧钟。而现在她可能在某个地方正穿着束身衣，靠在镶了软垫的墙上¹¹盯着天花板傻笑。如果假说成立，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二：她的所见所闻是真的。

暮暮盯着面前的白纸。要么她疯了，要么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的世界观，她曾深信不疑的真理，都有可能被撕得粉碎。

还真是好选啊……

原来苹果杰克之前和她说的话是这个意思？难道说她们都知道的？

她的记忆开始不听话了。在她回想发生的一切时，餐厅门口余晖的那张脸渐渐变成了她所认识的那个小萝莉的脸……

“记忆真是靠不住！”暮暮叫道。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是怎么回事呢？

先把想法都写下来吧。

• 致幻药物
  • 血常规查得出来的¹²
  • 目前已知的致幻药物都有副作用，但是目前没有什么异常。
• 疯掉了
  • 只能希望不是真的
• 全息技术
  • 现有技术还做不出来。况且，为啥有人会用全息投影在甜品店里投影一个长大了的余晖？
• 鬼魂
  • 鬼又不是白痴
  • 为什么鬼魂会长大，而不是保持小时候的样子？
  • 小孩子更可怕啊
  • 为啥余晖烁烁的幽灵会在几个州外的一个甜品店里出现？
  • 那五个女生是通灵师
• 不死族
  • 吸血鬼
  • 阳光下没有着火¹³
  • 闪闪吸血鬼（Sparklepire）¹⁴
  • 扯淡呢
  • 巫妖
  • 巫妖难度等级是 20，我等级太低，不应该碰到的 ¹⁵
• 易形魔（Shapeshifter）
  • 为啥易形魔会变成余晖烁烁的样子？
• 外星人
  • 走近科学⁶里讲的那种
  • 外星人读取了我的记忆然后变成了我记忆里的样子？
• 政府对我采取了煤气灯行动¹⁶
  • 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党⁶和国家⁶的事情啊。
  • 直接杀了我或者雇用我会容易得多。
• 来自镜像世界的邪恶双胞胎
  • 她没有大胡子¹⁷
• 魔法
• 复活
  • 如果她复活了，为什么她没有告诉我？
  • 失忆症？
• 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
  • 她爸为什么没告诉我？
  • 如果已经失散多年了，她爸应该也不知道吧。本来我也不知道她妈去哪了
    • 此项最有可能
  • 克隆人
• 机器复制体
  • 为什么有人要把机器人造得和长大了的余晖烁烁一样？
• 时间旅行？
  • 神秘博士
• 完全是巧合
• 多宇宙？？？

现在她没有什么实在的根据，不过把所有想法写下来确实对她分析问题有帮助。余晖烁烁……如果她——或者说像她的谁或者什么东西——生活在马镇这里，那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对。

暮暮颤抖的手指在手机的搜索引擎框里打下了余晖烁烁的名字。

第一条结果是 7 年前的一则讣告。搜索引擎总是根据使用者自动优化搜索结果，不过这次优化对暮暮可谓毫无帮助。

暮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搜索范围限制在了马镇附近。开始搜出来的是几篇博文，只是碰巧包含了余晖和烁烁两个词而已，然后是一首蹩脚的诗，然后是……一篇讲义卖活动的文章。

本身不过那种业余气息严重的校报文章，讲的是一次支援动物保护所的糕饼义卖。那个叫小蝶的女孩子的名字出现了很多次。在文章结尾暮暮找到了她想要的，她哽住了。

文章结尾是一张图。里面是之前的那五个女生，穿着围裙，手拿着糕点。

余晖烁烁也在里面。

好了，除非她现在看见的还是幻觉，她没有疯。可是这一切感觉还是像梦一样……

暮暮把图片放大。有些模糊。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摆在暮暮的眼前。图片说明里还有余晖的名字。要不是之前亲眼见到了余晖，她肯定会说这图 P 得还不错。

暮暮颤抖着关掉了手机屏幕。只是她死去的朋友复活长大后的照片而已，她不能慌。没必要激动。她是科研工作者，她要以理性的态度来看这一切。

在这五里雾中，答案一定就在某处等着她。

余晖烁烁坐在萍琪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不安像一条蛇一样在她的脏腑之间游走。她的朋友们都不吭气，只有摆钟单调的滴答声回响在客厅里。

厨房传来清脆的一声叮，萍琪的头发突然蓬松起来：“噢，是曲奇好了！”

萍琪消失在拐角处。余晖伸了个懒腰，虽说她还不怎么饿，不过吃点东西总是比这么尴尬地呆着好。

“如果她没事的话……你觉得她会给我们打电话吗？”小蝶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阿杰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把电话留给她了，不过她认识我们也不过十分钟而已……”然后她转过头去看余晖。

余晖低头。“我很抱歉。”

“你道个什么歉啊？”靠在墙上的云宝发话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至少这次没有。不论这个暮暮有什么毛病，那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余晖的脸已经埋到了手心里，“你们还没看见她那时候的表情吗？不论是当了那么多年校霸，还化身恶魔的时候，我都从没见过有谁那么怕我。如果有第二个暮暮的话，那也一定有第二个余晖对吧？难以想象这个世界里的我对她又做了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怕成那个样子…？”

云宝呻吟了一下，大步从房间另一边走过来，一脚踩在了茶几上，直勾勾地盯着余晖的眼睛。“不·是·你·干·的。就算这个世界的余晖搞了种族屠杀我都不在乎！你就是你，而你需要代表的也只有你而已。”

“云宝黛茜！”瑞瑞的声音升了一度。“谢谢你慷慨激昂的演说，但请你不要往派家的茶几上留鞋印子，不礼貌的。”

余晖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但脸色立马又垂了下来。“所谓蝴蝶效应么……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但是对我来说这事情真的没那么好对付……”

云宝哼了一声，转身躺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双手交叠在胸前。

“她们说得在理。”阿杰说，“我见到的这个暮暮确实……和暮暮公主不太一样。她和小马版的我们都是朋友对吧？你还提到那边的赛蕾丝蒂娅是公主，比校长还厉害？没有我们，没有她的暮暮会不会……脾气不那么好？”

余晖点头。有道理，不过，她也曾经有赛蕾丝蒂娅，同样的事情在她身上却……如果没有赛蕾丝蒂娅，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觉得我们这样下结论有点过于草率了。”瑞瑞拿出自己的手机，“我们只知道暮暮不止一个，而这个暮暮刚刚昏过去了而已。与其在这里乱猜，我们不如找机会问问知情的人，或者去网上看看。”

瑞瑞的手指划着屏幕，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一个脏词被她憋在了喉咙口。“唉，这里从来就没有信号。萍琪！我们能用用你的笔记本电脑吗？”

“当然啦，瑞瑞！”萍琪从厨房门后闪出来，一手托着一盘曲奇，另一只手拿着电脑。电脑扔到了茶几上，萍琪坐到一边，开始大嚼起曲奇。

好香啊……虽然之前说自己不饿，但是一阵响亮的肚子叫背叛了余晖。趁电脑启动的时候吃两口也没什么~

“好恶，”瑞瑞的鼻子皱了起来，“萍琪啊，你真该学会用电脑之前洗洗手。”

萍琪笑着挥了挥自己沾满曲奇屑和巧克力渍的手，然后接着吃。

女生们聚到桌前。曲奇饼和萍琪的小玩笑让她们的精神振作了一点。

“好，”瑞瑞敲着键盘。“她是巴尔的摩来的对吧？那我们就先搜暮光闪闪。”

“我们这算不算在玩尾行啊？”云宝的嘴喷着曲奇屑。

“云宝，吃饭的时候别说话。”阿杰翻了个白眼。“也许吧，不过我们又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些事情要去搞清楚而已。”

“我这里有料了。暮光闪闪十六岁高中毕业，市科创奖，哈佛保送高材生，等等，”瑞瑞苦笑了一下。“好吧，看来她没有吹牛。”

“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也当上公主呢……？”小蝶喃喃道，眼神有些迷离。但在被其他女生盯了一眼后她反应过来了。“噢，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她会不会涉足政坛什么的……”

余晖摇头。“难说。马国的体制和这边差距比较大，我现在也不想解释。简而言之，暮暮这公主不是她自己要去当的。是她在多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后别的小马让她当的。”

“嗯呢，目前来看她没和政治扯上关系。”屏幕前的瑞瑞应了一声。

“说到暮光闪闪公主，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事情和她讲讲？总比搜索引擎靠谱吧？”

余晖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我已经给她发了短信了，说这边有要紧事要和她商量，不过她还没有回复。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可是个大忙马。”

萍琪笑了，伸出手去抓着瑞瑞的肩膀不停地摇。“噢，快搜余晖烁烁！”

余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其实这事情她早就该做了，可是当年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光是活下去就让她够呛，后来就把这茬忘了。但现在她又不太想知道……

“我看看……余晖……余晖……啊，找到了，这是……”瑞瑞的瞳孔放大了，她的脸色惨白。“不会的……”

一旁萍琪的头发也垂下来了。不详的预感像一把刀在余晖的胃里绞了一下。

“咋了？什么情况？”云宝站起来凑到了电脑前，其他女生也跟了上去。余晖在外圈绕了绕，才找到一个能看到电脑屏幕的角度。她哽住了。

“我死—她死了……”余晖脚下一软，云宝和阿杰赶忙扶住她。

小蝶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水。“才十岁就……”她的鼻子响了一声，然后哭了出来。瑞瑞抱着她轻轻摇着。

讣告上有照片。余晖凑过去看了一眼。很熟悉，又陌生得有点诡异。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郊游事故么……”余晖心不在焉地说，“没想到我能栽在这种事情上面。”

阿杰的手绕上了她的肩膀，用力地抱住了她，然后是云宝和萍琪。她能感受到友谊的温暖。虽说眼里流着泪水，余晖笑了。

但最需要友谊的魔法的，不是她。

“暮光闪闪……”余晖的声音一顿一顿的，“我不止是欺负过她，现在还被她当鬼看了。难怪刚刚她会那样子。”

瑞瑞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余晖，这不是你的错，就像刚刚云宝说的，她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余晖闭上了眼睛，她们抱着……

“差不多了。”余晖睁开眼，擦干自己的眼泪。“这事咋整？”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吗？”小蝶的眼睛红红的。“可怜的暮暮……”

萍琪想要笑，但是没笑出来。“也许我们可以给她办个派对？不过我不知道该办哪种……”

“本来我们就打算告诉她真相不是吗？”阿杰捏了捏自己的眉毛说，“要是她想要知道，我们就告诉她一切好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当朋友。”

余晖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我还是不要插手了。我不能再继续伤害她了，不是吗？”

“亲爱的，我觉得我们又在草率下结论了，而且——”

门铃响了。

萍琪蹦起来去开门。“你好？”

余晖看不见门口是谁，不过她能听见一个坚毅的男声：“你好，同志⁶。我是银甲闪闪警官。今天早些时候你和你的朋友们报警说有个女生在方糖甜饼屋晕倒了，我希望能够了解一下情况。”

萍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的声音里满是怀疑：“难说啊……你有什么证据吗？”

“别闹，萍琪。”瑞瑞翻了个白眼，“人家这是公事公办。”

瑞瑞起身，走到门口：“当然了，请进，警官。有什么事情请尽管说，我们这里还有些刚烤的曲奇，要不要吃点？”

警察叔叔笑了，嘴咧的宽宽的。“不用了，我老婆正让我节食呢，不过好意我领——”

银甲愣住了。余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和暮暮一样的反应，惊讶，恐惧……

然后是愤怒。

“你他妈的是什么鬼？”银甲闪闪发出一声低吼，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枪套上。

瑞瑞立刻挡在了银甲和余晖中间，其他几个女生也走了过来。“警官，请冷静，我们向你保证这事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马上就会告诉你的，请不要冲动！”

余晖真希望自己能蜷成一个球，然后弹走。

银甲深呼吸了一口，但他的眼里依然闪着怒火。“那解释一下，一个我七年前亲手埋葬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在你们的客厅里？”

余晖颤抖着站起身，推开瑞瑞，站到银甲面前。“没事，我来说。”

“你是暮光闪闪的哥哥，是吧？银甲闪闪？”余晖盯着银甲的眼睛。

银甲挑起眉毛。“你不知道？”

余晖摇头，“整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只讲重点。我是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余晖烁烁。我大概四年前穿越到了这里，后来就一直待在这边。直到十分钟前我才知道这个世界的余晖已经过世了。如果我的出现对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了什么困扰，我很抱歉。”

银甲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不比你出现在这里离奇到哪里去。那你是在坎特拉高中上学是吧？之前在局里我见到过两次你的名字，不过因为你是未成年所以局里是不记录文件的。我还以为那只是巧合。”

“我……之前不是那种三好学生。”余晖咬着自己的嘴唇，“但是最近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其他人附和着，但被银甲盯了一眼后都闭上了嘴。

“那这样吧，余晖小姐，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明白。”余晖跟着他向厨房走去。云宝抓住了余晖的衣服，眼里闪着什么。余晖摇头，甩开了云宝的手。

厨房里，银甲靠在另一边的墙上，脚尖不停地点着地。一分钟过去了，两人都不说话。最后银甲开口了。“听着，你说的话我没法理解，但和我要说的事情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银甲两大步从房间另一边跨过来，一只手撑到了余晖身旁的墙壁上。“你得离我妹妹远点。”

余晖烁烁紧张了一下。要说到恐吓别人，余晖已经算是专家了，但明显她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个新手而已。

银甲退后，脸上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我从来就不喜欢她，真的那个余晖。她是个熊孩子，专横，自大，总是指挥暮暮做这做那的，不让她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惹麻烦。——可是你猜咋着？”银甲的手在空中抡了一个半圆，“暮暮崇拜她！成天跟条小狗似的围着她转。有那么多学生，暮暮就只和她做好朋友！她一直在带坏暮暮，暮暮对她来说却是一个积极的影响。或许她们最后能都正常吧。”

银甲转回来，看着余晖。虽说表情依然愤怒，他的眼里却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悲伤，“然后余晖死了，暮暮看着她死的。这件事情他妈的毁了暮暮。七年了，直到现在有时她还会被噩梦吓醒——她一直装成没事的样子，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可是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真心笑一次了！”

“我……████ 的¹⁸……”银甲说不下去了，转过身去，用手捂着眼睛，“抬一个小孩子的棺材只需要两个人，就是我和她爸。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但是看到我的妹妹那个样子，我就……”

银甲颤抖着，深呼吸了一口，“不说了。听着，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那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私人恩怨。我的妹妹正在慢慢地好起来，但是如果你出现，你会毁了这一切的。”

接着是一声苦笑。

“请你消失吧。”

银甲头也没回地走了。

余晖烁烁瘫倒在厨房的墙角，抽噎着。

第四章 万缕千丝¹⁹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学啦！

我正在家里自己玩，然后门铃就响了，是余晖烁烁！💗

余晖的爸爸带着她过来找我们道歉。她说了对不起，我很开心。然后她爸爸就开始和我妈妈说一些大人说的事情，让我们先玩。

我带她去我的房间，但是在房间里她停下来笑着问我昨天为什么要哭。

我没懂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告诉她我哭是因为我想要当她的朋友，但是她就骂我，所以我很伤心。然后她就又生气了，说我是装的，只是想给她找麻烦。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做出那种事，所以我告诉她我是怎么想的以后就又开始哭了。

我没有找别人，余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哭完。她说我是个爱哭鬼。但是我跟她说妈妈告诉我，能够展现自己的情绪是一件好事，我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她笑了，然后叫我和她一起玩乐高，所以我们就玩，玩到她走为止。

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又是好朋友了？我希望如此。等不及周一上学再见到她了！

☺

暮光闪闪

暮暮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盯着手机。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但她睡不着。从医院回来以后她就一直放纵着自己，说自己累了，把晚饭端到卧室吃，并一律无视了韵律和银甲想要和她说话的请求。

她一次一次扔掉手机，又一次一次捡起来，盯着那张图片看。现在她甚至把余晖的图抠了出来，用上了谷歌逆向图片搜索。有不少错误结果，但她还是找到了几张余晖的照片。一张好像是当上了舞会女王，还有几张合照，还有一个被标记为私密的 Mystable²⁰账号。

还好明天不用早起。

暮暮呻吟着按下 Home 键，然后调出了联系人列表。

响了八次她才接。扬声器里传来一个虚弱而愤怒的声音：“瑞瑞，如果你三更半夜的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时尚界又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的话，老子就等暴雨天把你所有的衣服都晒到果园里去！”

“是我，暮光闪闪。”

她能听见阿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一阵长达二十秒的沉默，最后阿杰开口了，“噢，是你啊，暮暮。你还好吗？”

“我要见她。”

银甲闪闪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头，望着面前的空玻璃杯发呆。几杯威士忌让他的胃里疼得像火烧。他有点想再来一杯，但他也知道自己明天还要上班，他不是那么没有自控力的人。

“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很扯。”他嘟哝着，眼珠子一转也不转。

韵律从沙发的另一端挪了过来，将自己的脸轻轻依偎在银甲的手臂上，粉色的双手搂上了银甲的腰，“我相信你。”

银甲长叹了一口气，向后仰去，躺到沙发背上，一只手抚弄着妻子的长发，“也许我该照张相什么的，好证明我没有疯。”

“这个世界偶尔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韵律说着，在银甲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老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是不可能的。”她笑了一下，“你可不能学暮暮啊。”

“暮暮……”银甲嘟哝着，他摇摇头，“遇到这种事情我们 ██ 的¹⁸要怎么保护她？”

韵律咬着自己的嘴唇。“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能让她回家去和父母住，但你也知道她有时倔得像头牛。”

“能这样最好了，但恐怕不好办啊……说到这件事情……”

银甲摆了个苦瓜脸，伸出手去拿起酒瓶，开始向自己的玻璃杯里倒酒，“我感觉自己真是个混蛋。哪门子警察会去恐吓女学生啊？要是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又怎么能把这些狗屎烂蛋往她身上推呢？我这算个锤子的正能量⁶啊……”

“亲爱的，”韵律伸出手抚开银甲海蓝色的刘海。“当时你只是太慌了。大白天撞鬼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重要的是你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下次再见到她，你得道个歉。而且我有种预感，不论暮暮掺和不掺和这件事，余晖和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完。”

银甲笑了，然后转过头去亲吻着自己的老婆：“为啥不论你说什么都让我那么爱你呢？”

韵律也笑了，小手在银甲的鼻子上拧了一下：“那你可要加把劲了，我只有一半左右的时间能有你这种感觉啊~”

银甲喝了口威士忌。酒还是那么辣，但他已经比之前感觉好多了。“一模一样的异次元配对体么……”他无奈地摇摇头，“这年头的熊孩子是越来越不科学了。”

亲爱的余晖烁烁：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听上去很重要，我会尽全力帮助和引导你，但很抱歉，我想我所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整件事情仍然需要你去解决。

首先，我想我还是暂时留在小马国最好。这边忙不忙倒不是问题，但听上去那边的我光是遇见你就有得受了，我的出现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

我难以想象在那个年纪亲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离自己远去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无法想象如此情况下没有赛蕾丝蒂娅公主的指导，她会变成一只什么样的马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希望你能够将她作为另一个人——而不是我——来对待。

话虽如此，但我想和她交朋友的方法应该也不会差太多，现在的她一定比以前的我更需要友谊的魔法。那时的我比较暴躁，不讨喜，如果她也是如此，请你耐心一点，不要操之过急，按照她的节奏来。这事请一定转告其他人，你也知道她们有时候比较急。

如果你不介意，（介意也没关系，我绝对不会说什么的）这件事情我会告诉赛蕾丝蒂娅公主和我的朋友们。她们或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

祝你好运，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有什么需要就说，我尽力而为。

你的朋友，

暮光闪闪。

附注：我哥在处理牵扯到我的事情的时候总有点傻逼，抱歉。

“谢了，暮暮。”余晖嘟哝着，关上了日志。

她伸了个懒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清晨柔和的日光从百叶窗中透进来，照在她身上。

昨晚她没睡好。再加上今天是星期天，她其实不想起这么早。但缺觉什么的她早就没感觉了——除非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安稳。

不过从阿杰给她的短信来看，这几天她确实没法睡安稳了。

“暮暮说今天要见你”

她忍不住想，暮暮的动机是什么？恐惧？执着？一个了断？科学？这个暮暮会怎样对待她？会把她当成另一个余晖烁烁的化身吗？

这么猜来猜去也没什么意义，反正她马上就能知道答案了。暮光公主说得对，能够获得朋友们的宽恕和友谊的她是幸运的，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暮暮救了她，现在，轮到她去救暮暮了。

“我还担个什么心呢？”余晖说着，打开衣柜挑着衣服。

当然，要是一切真如余晖所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暮暮没有睡好。早晨银甲和韵律一直叨叨着让她回家，还让她去和医生谈谈，但是暮暮根本没有注意听，含糊应付过去了。早饭过后她说要去实验室，有很重要的研究要做。

是，她是有很重要的研究要做，不过不是在实验室里而已。阿杰答应让大家中午和她在公园那里碰面。于是她往包里装了点东西，带上斯派克从邻居家的院子里偷偷溜了出去。

她知道这样子会挨骂，不过她不在乎。

现在她能看见阿杰一个人站在路旁。

“你好。”阿杰的声音很小，不敢看暮暮的眼睛。

暮暮能感受到阿杰身上渗出怜悯的味道。看来她知道暮暮的过去了。

没事，她是过来办事的，不是交朋友。

阿杰发了条短信，然后把暮暮带到了另外四个女生面前。她们看着暮暮的眼神都和阿杰一样，那种居高临下可怜着别人的态度让暮暮很不舒服。

暮暮坐下来，从包里掏出设备。

“噢，斯派克！你好呀~”小蝶轻声笑着，“你会说话吗？嗯？说话嘛！”

斯派克叫着，绕着小蝶的腿跳着。见到了动物的她和没有动物的她差距真大。

“她在哪？”暮暮问道，掏出一个录音机放到桌上开始录音，接着又是一个摄像机。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那个，暮暮，你确定吗？”阿杰的声音里浸满了关切。“很抱歉侵犯了你的隐私，我们在网上看到你们之间的事情了。我觉得这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暮暮尽力没有吼出来，“阿杰小姐，我是个大人了。我有能力做出自己的决定。”

阿杰苦笑，给瑞瑞使了个眼色。

“暮暮啊，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我保证我们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只是……信息量很大就是了。”瑞瑞不安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扭着。

云宝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可怜的暮暮哟！就没人考虑过余晖的感受吗？要处理这样一个烂摊子你会怎么想？”

暮暮继续装镇定。很好，不论这个余晖是什么东西，她是有思想有感情的生物。

“没关系啦，黛茜酱！”萍琪派说着，抱住了她的朋友。“余晖也是大妹子啦！而且不论如何这事她也同意了！”

她又看了一眼暮暮，“我觉得你们两个都超级厉害！”

“够了，”暮暮打断了萍琪，“我准备好了。”

“余晖烁烁！不论你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出来！出来见我！”她吼了一声。

阿杰向附近的一棵树点了点头。余晖从树后面冒了出来。

不论她在心里准备了多少次，不论她昨晚看了多少照片，再次见到余晖依然让暮暮感觉像被一辆火车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肌肉抽搐着，心脏雷鸣般跳动，直觉告诉她快跑，或者蜷成一个球，躲回自己的世界里。

她挣扎着。

人类是理性的生物，她的恐慌只是创伤刺激产生的正常生理反应，她血管里的肾上腺素不能控制她，她才是自己的主人。

之前嗑的药也帮上了忙。

暮暮颤抖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揉着自己的额头。她的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算了，如我所说，不是好主意，”阿杰挥手示意余晖快走。“这完全没有——”

“我没事。”暮暮咆哮着，“等我一下就行。”

阿杰没再说话。暮暮打开背包，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她擦去嘴角的水，终于又抬起头，向余晖看去。

她站在树旁，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正在咬嘴唇。她看上去是那么不安，无助，那么脆弱。似乎她不是暮暮心里那个恐怖的鬼影，只是一个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之中苦苦挣扎的女孩而已。

“我们都是这样呢……”暮暮轻声嚅嗫着。

她颤抖的双手在面前扣了起来。“好了，过来吧。”

余晖迟疑地走过来，坐到暮暮的对面。

暮暮看见了她的眼睛。和她记忆里的翠绿色一模一样。那天悬崖上的画面突然闪现在她眼前：那双充满恐惧和悲伤的暗绿色眼睛含着泪，离她远去……

暮暮的手指被自己挤出了血，疼痛让她回到了现实。

“唔……你好？”余晖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成熟了很多，但暮暮知道自己不会听错——这是她的声音。

“你是……”暮暮哽住了。她紧闭上眼睛咽了口口水。“你是人类吗？”

余晖眨了下眼睛，接着笑了，摇摇头：“你就这么打招呼的？切~”

暮暮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不是吗？应该也很好回答才对。”

“是，这么说吧。”余晖撑着头，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子上敲着。“不算是。有点复杂。”

“解释一下吧，我时间很多。”暮暮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录音机和摄像机是否正在正常工作。当然，光是录下她说的话当然不够，一会还要更多的证据才行。

“这么说吧”余晖想了一下，“许多细节我就省略了。我来自一个平行宇宙，在这个世界的许多人在那边都有对应体。我是四年前穿越过来的。但直到昨天为止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余晖发生了什么事。我很遗憾。”

余晖的话让暮暮的心剧痛了一下。

那么，她面前的这个余晖会不会是一只……不，不可能。即使是多重宇宙外加平行对应，那样的奇迹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至少她之前猜得不错。

“你有什么证据吗？”暮暮的声音有些迟疑。

余晖一脸无奈的表情：“光是我坐在这里和你讲话还不够？不过确实，我有，还不少。”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然后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桌上。“如我所说，我的宇宙和这里是对应的，这包括我，也包括你。因为……很多原因，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你曾经来坎高上过学。”

暮暮看见了她自己。一个发型更加整洁，穿着一条很傻的²¹裙子，不戴眼镜的自己。她的嘴巴发干。照片里的她和面前的六个女生玩得很开心。其他女生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类似的照片。

“抱歉，暮暮，”阿杰摘掉了帽子，低着头，“我们不是想骗你。我们和另外一个你是好朋友。只是之前我们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说比较好，余晖的事情也是。”

“除非你们都是 P 图大神……”

“余晖姐姐会用剪刀 P 图哦！²²”萍琪笑着说。

余晖的脸涨得通红，她瞪了萍琪一眼。“我这方面不在行好吧！你们人类总是弄这些搞不懂的东西……”

“……我信了”暮暮说。

她闭上眼睛，双手相扣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这信息量已经很大了。当然，多重宇宙理论不是什么罕见的假说，但是能够证明多重宇宙不但存在，还可以穿越的话……这样的成就能让她成为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

她想要继续思考，但面前的余晖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睁开眼，看见余晖。

余晖也看见了她。

余晖不知所措的笑容让暮暮把持不住了。

暮暮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抓住了余晖的胳膊。余晖吓得跳了一下，但她没有把手抽开。

余晖的皮肤温暖而富有活力。

暮暮的眼睛有点湿润，她暗骂了一句，放开了手。“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暮暮的双手抱在自己胸前，她转过头去，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你刚刚说自己不是人类，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穿着人皮的大蟑螂吗？²³”

“恶，”瑞瑞抖了一下。“余晖是蟑螂？你能想象吗？”

“不知道，不过……”小蝶眼神有些迷离，“好像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我们也没见过她的真身，”阿杰笑着说。“说不定暮暮说的是真的呢~”

“余晖！”萍琪尖叫道，“我很抱歉！我老喜欢到处放蟑螂药，尤其是在方糖甜饼屋那边！因为卫生管理条例什么的，可是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杀害你的同类！我真的好抱歉！”

余晖呻吟着把头埋到了手掌心里。“你们玩真的？我不是什么蟑螂啦。”

“你们这些外星蟑螂就知道说这句话。”云宝坏笑着。

看着面前的六个女生吵嘴，暮暮忍不住笑了。荒诞不经的话题和玩笑让她觉得好笑。

“听着，”余晖咆哮着，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萍琪喋喋不休的嘴。“我是小马，好吗？我那边的优势物种是会说话的魔法小马。当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会被转化成人类，回去则反之。”

“小马……”暮暮抽了一下，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呆在那里。“你是……小马……”

“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对吧？”余晖吹开垂到眼睛处的刘海。

“那你是不是……翼角兽公主呢？”

余晖挑起一条眉毛：“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独角兽而已。不过那边的你倒确实是一只翼角兽公主哦。”

暮暮呆呆地望着余晖。

一切都太过分了。她心中有什么东西崩溃了。²⁴

暮暮开始笑，先是抖了一下，接着是偷笑，偷笑变成了大笑，大笑又变成了狂笑，笑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从座位上摔了下来，在地面上滚着，笑着，直到笑没了气，在地上蜷成一团，无声地抽搐着，笑个不停。

奇迹这种东西真的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幽默感。

第五章 合约友人

亲爱的日记本，

很抱歉，很久没有跟你说话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已经星期三了，这一周还挺不错的。我和余晖一起完成了我们的课题，然后课间就经常一起玩。

但是今天余晖对老师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所以今天她下课之后要留堂十分钟。所以我就先自己在那玩，然后之前那三个告诉我别和余晖玩的女生过来了。

她们说余晖是个“满分失败者”，如果我要继续和余晖玩的话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然后我就生气了，说余晖是我的朋友，她最赞了，我很喜欢她。她们就开始笑我，然后骂我，欺负我。我很难受，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余晖突然出现了，像个英雄一样！她朝她们吼了几句，往她们的脸上踢沙子，那个样子好厉害，就跟电影里一样。

我想老师现在才注意到我们这边，因为那三个女孩子突然就开始装哭，然后老师就过来骂余晖，要把她拉去留堂。

那时候我真的非常生气，所以我就对老师又吼又叫，抓住余晖不让她走，因为余晖根本没有做错事情。我把实情跟老师说了，但是好像没有说对，而且那三个女孩子一直在那里装哭，结果老师说我也要去留堂。

我好害怕。我还没有被留过堂呢。留堂是不是就不让我上学了啊？我还想好好学习呢，因为我将来要做第一个复活恐龙的科学家，或者造出第一把光剑。可是我的未来毁了……妈妈听说了我的事情以后特别吃惊。她说她要跟爸爸商量一下。我想事情一定是很严重了。

我希望余晖没事。

☹

暮光闪闪

尴尬算是描述这种情况一个比较合适的词吧。

余晖呆呆地划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暮暮还蜷在草地上，抖着。开始暮暮的表现还有些好笑，但是她就是停不下来。其他人想上去扶她的时候她却挤出一句“我没事啦！”，结果却笑得更加厉害了。所以现在六个女生只好坐着，安安静静地划手机……

现在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至少暮暮现在基本安静下来了，除了偶尔还会咯咯笑几声。

余晖关上手机屏幕，迟疑地叫了一句：“暮暮？”

暮暮又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深深地喘了口气。她坐起来，看了余晖一眼。她身上到处都是草屑，眼镜歪在一边，傻傻地笑着，看上去还有点萌。

“好了，”暮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我完事了。”

“甜心，你还好嘛？”阿杰问。

暮暮笑笑，站起身来理理衣服，回到野餐桌前：“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看见了吧！”萍琪叫着，眼里闪光：“我就说嘛，欢笑是最有效的良药啦！”她咯咯笑了几声，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嗑药有点过量了呢。”

“其实你没说错。”暮暮说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没想到内啡肽和抗抑郁药一起效果这么猛。不知道软毒品指的是不是这种东西？”

暮暮这一句话引来了她们各种挑眉和侧视。

“听着，暮暮”瑞瑞说道：“我知道这一切听上去很疯狂。天，其实要是放到一年前我听到这些事情我也不会信。所以我想……这一定也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但是我和其他人一样，愿意帮你，做你的朋友。”

其他人附和着，但是云宝黛茜没有吭声。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们想要和我做朋友？因为你们和我的同位体是朋友？”

“暮暮，不是这样的，”小蝶盯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嘟哝道：“暮光公主是我们的朋友没错，但是你—你人也很好的样子。我们都想了解你。”

暮暮摇摇头：“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是我就是我，不是她。就像这里的余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或者说马什么的。她也不是我的…”暮暮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余晖咬着自己的嘴唇。虽说她完全没有做错什么，但内疚感仍然纠缠着她的心。

“我话先说清楚了，你们刚刚给我说了一堆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平行宇宙，会说话的魔法小马，或许还有其他什么没有提到的事情。在我搞清楚这一切之前我是不会罢休的，我不要你们当朋友——我要你们做我的研究对象。”暮暮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阳光从镜片上反射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暮暮瞥到余晖那一瞬的眼神暴露了她，但余晖说不清楚那一瞥到底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凭啥啊？”云宝黛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暮暮眨眼：“什么？”

“如果你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又凭什么答应做你的小白鼠？给我一个理由也行？”

暮暮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停住了。

“你……说得有道理。”

“还有”云宝黛茜接着说：“我真是受够了每个人都—啥？”

云宝的话被暮暮一头埋进手掌心里发出的声音打断了：“唉，我现在真的是一团糟。我已经没法思考了。听着，这个研究计划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的人生都会因此改变的……”

小蝶伸出双手搭在暮暮的肩上：“听上去真的很重要。虽说我们自己也不太懂，但是……那个……和我们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吗？”她的眼睛大得要把暮暮装进去。

余晖看见暮暮的表情时笑了一下。她知道暮暮的心快化掉了——要拒绝小蝶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暮暮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如这样吧，”阿杰双手交叠在胸前：“我们答应帮你搞你的科学研究什么的，作为回报，你也要试着和我们交朋友。一起出去玩，看电影，搞睡衣派对什么的——做朋友们一起做的那些事情。而且，你之前在嘉年华上玩得也挺开心的啊。”

暮暮安静了一分钟，终于开口了：“要是我给你们报酬怎么样？我有科研补助金的。”

云宝笑道：“当然了！我选择拿钱！而且——哎哟！”

阿杰踢了云宝的小腿一下，她俩相互瞪了一眼。阿杰又转过头来：“不可能。一句话，暮暮，你干不干？”

“求你了？”小蝶轻声说着。

“求你了？外加一个撒上软糖的超大号冰淇淋圣代还有天使蛋糕——诶对了我们一会去吃冰淇淋吧！”萍琪夸张地摆着手势。

“……好吧。”暮暮说。

阿杰笑了，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伸出手来要和暮暮握手。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然后重复了阿杰的动作，握了手。

瑞瑞遮着眼睛递过去一条手帕让暮暮擦手。

“行，那就这么定了。”暮暮擦着手：“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从见到你们到现在手机里已经有十几条未读信息了。”

余晖想起昨晚银甲的话，脸色沉了一下：“那个……你的家人对你这样做没意见吗？”

暮暮耸肩：“应该不会有的。不过我也说过了，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什么事情阻止我。你们要上学对吧？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出一个研究计划，做点准备什么的。所以说你们把电话给我，明天晚上我们再讨论这件事情。”

“事实上，”瑞瑞的手指敲着桌面：“我想你应该来我们学校一趟，我们有点东西让你看。”

暮暮有点疑惑，但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嗯。”

“不过你要小心点，”余晖笑着说：“大家可都‘认识’你。我们可以先跟把消息放出去，但要通知到每个人估计不太可能。”

“外人能进学校吗？”

余晖点头：“坎高在这方面没什么规定。毕竟连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哦。”

“知道了，下次提醒我问你细节。”暮暮收拾着东西。

五分钟在寂静之中度过。暮暮收拾好了东西，走了。

“我不喜欢这样。”云宝嘟哝着。

阿杰翻了个白眼：“我们知道。现在事情定下来了，你再闹就是马嚼子戴一牛嘴上——胡来了。你知道这样子余晖会多么讨厌你的~”

余晖无奈地叹气。萍琪和云宝大笑了起来：“恶魔梗玩够了，现在我们要玩马梗了？”

“咱现在也不是死马当活马⁶-”

“别闹了，认真点，”瑞瑞用一只手拍了拍阿杰的肩膀：“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云宝说得也不是不无道理。这样子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尴尬的寂静之后余晖发话了：“我不知道，但我们还是得试试看，不是吗？”

女孩们点头，但云宝显得有些勉强。不过，她们要和暮暮做朋友而已，这不会很困难的，不是吗？

“我想起来了。马上回来。”余晖说完向暮暮的方向跑去。暮暮还没走出视野，余晖追上她也没花多久。

“那个，暮暮？”余晖叫住了暮暮，喘着气：“我能和你说句话吗？”

暮暮愣了一下，转过头来时瞳孔放大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什么事？”

余晖用一只手抓着着自己的一绺头发绕来绕去：“就是……那个……你和我，还有另一个余晖，这整件事情……我没法改变自己的身份，但是我也不想伤害你。我想如果我不参与这件事情能让你感觉好一点，对吗？”

暮暮的眼睛里闪过一些什么，但余晖反应过来之前暮暮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冷冷地说：“你可是地外生命啊，烁烁小姐。对你和你的母世界的研究是这次研究计划的主要目标，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就算是杀了我这事我也一定要做。”

暮暮转过头去继续走。

“暮暮，”余晖又叫了一声。暮暮转过头来瞪着她。余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暮光闪闪，我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余晖烁烁。也许对友谊这档子事你没有认真——最开始我也没有，那时我也感觉这些东西很俗很不现实，但是一切总得有个开始的地方。不如从我们开始吧。你能不能把我当成……同事什么的？”

暮暮看着余晖，很久没有说话。最后她的目光软了下来，嘴角微微翘了一点：“行，听起来不错。余晖，我期待与你合作。”

暮暮关上身后的门，说了一句：“我回家了！”然后踢掉了自己的凉鞋。

厨房那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咒骂声，银甲闪闪的头从门口冒了出来。他的手机还贴在耳朵边，满脸怒火：“没事了，她刚刚回来了，等我一下。”

“你他娘的跑哪里去了？”银甲大步跨进了客厅：“我都给爸打电话了。你怎么能这样随便到处跑？尤其是刚刚出了这种事情！”

暮暮的脸气得发红，但她忍着，仔细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我刚刚去找余晖和她的朋友去了。”

哥哥的下巴吊在半空中：“……啥？”

“对。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与我们这里类似的平行宇宙，里面有我们这里每个人的同位体，也包括余晖烁烁。余晖说她在穿越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变成了人类。我不知道她们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不过我打算研究她和她的朋友们。工作量很大，所以估计我最近会很忙了。”

暮暮拍了拍完全被吓傻的老哥，走向了自己的卧室：“我回房间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呢~”

银甲站在那里发愣，手里的手机还响着电话另一端爸爸的声音。

“真是屡试不爽。”暮暮说着，关上了卧室门。

她倒在床上，抓过来一个枕头，紧紧抱在自己胸前：“余晖，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往好的方面看，至少她没有疯。不过从坏的方面看，疯的不是她，是这个宇宙。会说话的魔法小马……？

还有余晖的事情。她究竟是在干什么啊？科研一直是她用来逃避病痛的手段，这么多年了，她真的要把自己的科研事业转移到一个光是看一眼就能让自己犯病的人身上吗？虽说情景暴露法²⁵²⁶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治疗方式，但是这件事情和待在医院里看看照片比起来，完全就是从燃烧爆炸的飞机上玩杂技跳伞然后再落进一个蜘蛛海里面啊。

不过她见到的这个余晖……好奇怪。不论是她的声音，她的动作，她说话的方式，她笑时脸上的温柔，她不知所措时咬嘴唇的样子，甚至是她拿着一绺头发在手指尖绕着的样子……都和暮暮之前认识的那个余晖一模一样。

她，她们，都想和自己做朋友。那个想交朋友的暮暮，那个七年前和余晖一起从悬崖上跌下去的天真小女孩醒了。她渴望友谊，渴望他人的接受，紧紧抓住过去的记忆……

是这样吗？现在的这个余晖和她的余晖成长环境几乎是完全不同的。先天与后天对人的塑造究竟是怎样的？如果她的余晖能活到现在，又会和面前的这个余晖有几分相似呢？她们口中的那个“暮光公主”和暮暮自己又是几乎完全一样的两个人——马吗？暮光公主也是一个书呆子吗？她对知识的渴求也和自己一样强烈吗？当然，如果另一个世界里的她是公主的话，那也许她们不是那么一样。但是，如果她和这个小马余晖交朋友，对于她自己的余晖来说又是什么样的行为？躺在地下的她会怎么想？

一阵湿滑在暮暮的光脚上舔过。暮暮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别闹了，斯派克~”

她把枕头放到一边，举起自己的狗狗。斯派克在她的手掌中高兴地摇着尾巴。暮暮笑着：“你怎么想呢？你的小狗脑袋里有什么能让笛卡尔晕头转向的问题吗？”

斯派克叫了一声，摇着尾巴。也许有一天暮暮会发明一台能够翻译小狗思维的机器，这样她就能和斯派克说话了。不过即使不能说话，斯派克也已经是她最棒的助手了。

“算了，反正那样的问题一定很蠢啦。我们是科研工作者，不是哲学家。不如我们开始工作吧？”

斯派克从暮暮的怀里跳了出来，跑到电脑前绕着圈。

餐厅里弥漫着压抑的寂静，只有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回响着。

暮暮叉起最后一个肉卷，正要站起来时，韵律长叹了一口气，放下自己的银餐叉：“暮暮，我们能谈谈吗？”

暮暮把肉卷塞进了嘴里，糊里糊涂地说：“有什么好谈的？”

银甲呻吟了一声，一手扶着额头：“小暮啊，别这样。这事情很重要。”

“我怎么知道呢？”暮暮吞下肉卷，伸出手去拿水杯：“我只是一个荷尔蒙分泌过多，饱受创伤性应激障碍和各种奇葩的困扰的青少年而已。什么情绪大起大落什么不理智的行为都很正常嘛~”

“你想让我们怎么对待你？”韵律撅着嘴：“不懂事的青少年，还是能够做出自己选择的成年女性？你不能占着两边不放的。”

暮暮耸肩：“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你没法就这么随便给我扣帽子的。我就是要占着两边也没什么问题吧，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是不可能嘛。”

“你这么一说我只能把你当熊孩子看了。”银甲翻了个白眼。

“那你们说，”暮暮眯着眼睛：“这一整件事情有什么地方是合理的？你们的人生智慧要怎么帮我解决这件事情？我想你们也了解一部分了，但我们现在所讨论的是余晖烁烁，一个活着的余晖烁烁——和我的余晖一样大，她就住在这里，还说自己是来自一个平行世界的小马。你们能给我找几本书来，告诉我怎么和自己死去的挚友的平行世界同位体相处吗？而且你们猜怎么着？她还想和我做朋友呢！”

银甲和韵律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韵律发话了：“暮暮啊，我们只是不希望看见你受到伤害而已。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答案，但是这事情本身就没有一个好的答案。只是……”她叹了口气，摇着头，“唉，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我……”暮暮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我不知道。我来只是做该做的事情：科研。不论这事有多么复杂，里面一定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事情。这么好的机会我实在是无法扔掉——这事情能改变世界啊。”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的话，”银甲问道：“为什么非要你自己去做呢？你可以告诉爸爸的同事，他们一定很乐意接手的。”

暮暮笑了一声：“好吧，其实我的动机也有那么一点小自私。做出这些成就的声誉我也想要，这我不否认。而且，说不定我还能把我的个人问题一起解决了，这不是很好吗？”

韵律摇头：“也是，亲爱的。那你想我们怎么办呢？如果你是我，你会做什么呢？”

“你们吗……”暮暮低下头，小声说着：“我觉得……我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也许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也许我确实有点冒险，但这事我还是想做下去。反正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随时都可以退出，然后回家，不是吗？”

韵律朝自己的丈夫点点头。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暮暮身边，紧紧抱住了暮暮：“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我们会支持你的。以后把情况告诉我们，好吗？如果能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们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暮暮笑了，也抱住了自己的嫂嫂，眼睛有些模糊：“嗯。抱歉我刚刚那么熊。”

韵律放开手，然后开始收拾桌上的盘子：“那这个余晖她人怎么样？有机会我真想见见她。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其实蛮奇怪的，她和另一个余晖很像。”暮暮的眼里有些悲伤。

“这事情其实我早该说了……”银甲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其实我昨天去找她们了解情况的时候见到余晖了，当时我有点慌，所以威胁余晖要离你远点来着……抱歉了。”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伸出手去轻轻打了一下老哥的胸脯：“你个混蛋，谢谢你告诉我。不过考虑到她今天还是来见我了，我看你也没怎么吓到她。”

银甲笑了，揉了揉暮暮的头：“是啊，那天我不在状态。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研究她和她的朋友了。她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告诉我，而且明天她们还有东西要给我看。”

“那，研究一群青少年到底是要干什么呢？”厨房里韵律问了一句。

“很显然，”暮暮笑着说：“我要先去上一趟学。”

第六章 娓娓道来

亲爱的日记本，

留堂真的超级无聊的。

爸爸听说我的事情以后他突然就生气了，然后就给学校打电话，吼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东西，直到后来我不用留堂了，我感觉爸爸好厉害。

但是后来我发现所有人还是以为一切都是余晖的错，真的是超级不公平的。不论我怎么跟别人解释他们都不管。

所以我只好一直找余晖道歉。她总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真的是一件大事情。放学后她被带去留堂，我就跟上去说如果她要留下那我也要和她一起留下。老师只是翻了个白眼说随你吧，所以我就和余晖一起留堂了。那时候余晖真的很安静，跟我说了一句没必要的，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但是留堂真的是超级无聊的。你就是不停地抄乘法表，我小学一年级就会这些了。而且老师还不准我们说话。

留堂之后余晖使劲抱了我一下，说了声谢谢就跑了。

我很高兴，不过现在是周末了，所以我想星期一之前是见不到她了。

☹

暮光闪闪

“嘿，暮暮，近来如何？”

“哇，妹子，你那副眼镜太帅了，我喜欢！”

“唔，至高无上的暮光闪闪公主又一次莅临我校了呢。那这次陛下又要用彩虹轰掉什么邪恶的存在呢？”

她今天去坎高的路上至少有十多个学生和他问好。在社交上暮暮算不上是个畏首畏尾的人，但是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尽力微笑，挥手，含糊应付着。

……

看来坎高在门面维护上下过不少功夫。

当然，那群女生们跟她说在坎高见面，却没有说到底在坎高的哪里。当她正打算掏出手机打个电话时，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闪闪！”暮暮转过头去，看见了。靠在储物柜上的云宝。

“啊，黛茜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暮暮抬了抬眼镜。

“嗯嗯。”云宝呻吟着：“听着，我抽到了短签，所以今天我带你在学校里转转。”

暮暮皱眉：“现在的人还抽签吗？”

云宝翻了个白眼：“这叫比喻。这个时间段只有我有空，所以我来带你。不是真的抽签。”

“这样啊，懂了。带路吧。”暮暮说着，跟着云宝沿着走廊向校内走去。她补了一句：“还有，那不叫比喻，叫俗语。”

云宝不是什么引人入胜的导游，许多地方都是几句话带过。但反正暮暮也不是过来参观博物馆的。坎特拉高中和别的高中都一样：课程，社团，运动场什么的，各种各样花着纳税人的血汗钱修起来的学校设施。

在云宝和至少是第五个学生击掌之后，暮暮决定说话了。“黛茜小姐，我觉得你似乎有些忽视我的存在？”

云宝转过头来傻笑，几颗牙齿闪了闪：“切，你真这么想？”

暮暮停下，瞪着云宝玫瑰红色的眼睛：“我之前也说过了——而且我有种预感我还会再说很多次：我不是另一个暮暮，我是自己。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对待，而不是她。”

云宝仰头大笑道：“切，看来你真的是不懂啊，闪闪小姐？你搞反啦！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本身是个婊子，其他人都是看在另一个暮暮的面子上才放过你的，我可不会。”

暮暮退后一步，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我……知道了。”几个学生停下脚步向这边看过来，但是被云宝狠狠瞪了一眼之后立马转身走了。暮暮花了一段时间才振作过来，没事，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些话能说出来真是很好了。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自己是个独立者。”

云宝噗嗤一笑：“随你怎么说啦。快来，我们要到了。”

她们继续往前走，不一会暮暮突然又说话了：“还是要说一句，谢谢你了。”

“嗯……”云宝转过来看着她：“谢什么？谢……我叫你婊子？”

暮暮笑着摇摇头：“不，是谢谢你听完我的故事以后没有跑去找一包纸巾开始哭。这样子总把我搞得像个电视里的悲情故事女主角一样——虽说我也基本上算数了。”

云宝转身，揉着后脑勺：“嗯，是……知道吗，其实不止你的生活是一团狗屎烂蛋呢。”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已经到了，”云宝指着门上‘音乐室’的牌子：“喂，你会不会弹乐器？”

暮暮抬起一条眉毛：“我上过单簧管和双簧管的基础课程，但是音乐这方面我从来就没有特别钻研过。”

云宝的脸上挂着失望开了门：“比我想象中的怂多了。没别的了？你不会吉他，贝斯，架子鼓，手鼓？木琴也不行吗？你至少会唱歌吧？”

“我洗澡的时候偶尔要唱歌，斯派克听到的时候总是会很痛苦地嚎叫。至于我的邻居们嘛……他们觉得斯派克比我唱的好一点。不过反正我也不想加入你们的乐队什么的。”

门后四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乐器，上面还挂着一条大横幅，写着“彩虹音爆”，还画着一条彩虹纹章。那颜色让暮暮想起云宝的头发。

“你们来了。”一旁余晖正坐在角落里，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你们还好吗？”

一阵紧张感向暮暮袭来，她的心跳加速，但这次她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慌。看来情境暴露法还是挺有用的。

“你—你好。”暮暮喃喃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现在只有我在这里，其他人应该很快就下课了。”余晖对云宝说。

“知道了。”云宝说着：“闪闪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对了，不要碰我的吉他，那可是——”

手机尖锐的响声打断了云宝，她接了电话，不一会挂了，暗骂了一句，转身向门口走去：“小蝶那边有只地鼠卡在排水管里了，要我去帮忙，应该用不了多久，马上回来。”

“等等，云宝，别——”余晖伸出手叫道，但云宝已经摔上了门。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暮暮两人了。余晖朝暮暮那边看去，但又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啊，那个……抱歉。”

暮暮的脸颊热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她在心里不停地跟自己说，面前的余晖不是她的余晖，不论看起来多么相似，这个余晖都是不一样的。

暮暮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抚了抚自己牛仔裤上的皱褶，双手相握放在大腿上，等着。

两分钟在寂静中过去了。

暮暮终于开口：“那，你在读什么呢？”

余晖吓得跳了一下，然后把书举到眼前：“解剖学教材。”

“啊，学习呢？”

“差不多吧。”余晖放下教科书，笑着说：“你们人类真的是超恶心的，知道吗？”

“真的？”

余晖点头：“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个学期简直是煎熬，我感觉我都要死了。学校让我感觉是来服刑的。”

暮暮忍不住笑了：“我能理解那种痛苦，但是你说服刑？你当初为什么要过来呢？”

“这个嘛……”余晖咬着嘴唇，拿起一绺头发在手指尖绕着：“说来话长了，而且里面很多事情都不那么光彩。没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等你看了我们要给你看的东西之后再来理解会容易一点。”

“那你们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啊？”

“咱们摇滚乐的水平哦。”余晖笑着抓起身边的吉他谈了几个和弦：“不开玩笑，等人到齐了你就知道了。”

暮暮皱眉：“如果你是小马的话，那你应该用蹄子的吧？你刚刚是怎么会弹得吉他？”

余晖向暮暮挥了挥自己的手指：“勤学苦练哦。说真的，学习弹吉他真的很能锻炼手指的灵活性。要学着用手真的是少不了它。听说手部受伤的患者就是靠学弹吉他来康复的。”

“这样啊。我也听说过这种事情。”暮暮的头有些晕晕的，集中注意力对她来说有些困难了。

“暮暮？”余晖有些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你脸色有点苍白。”

暮暮按了按自己的脑门，深呼吸了一口：“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余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听着，暮暮，要是你感觉不行了也没什么的，我理解，而且——”

“我没事啦！”暮暮吼了一声，站起来狠狠盯着余晖：“我不要别人来可怜我，尤其是你！”

余晖缩了一下，往后退，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我……我不是……”她嚅嗫着，看着地板摇头：“算了，你说得对。我很抱歉。”

暮暮咬着牙齿，然后也坐下了：“不，该道歉的是我。我刚刚那样子真不专业。”

“嗯”余晖没敢看她。

阿杰救星般地走了进来。其他四个女生跟着她。

“你们好哟。抱歉我们来晚了。”

“好了，各就各位！”云宝说着，走到屋子中央拿起一把亮蓝色的电吉他。上面雷电形的装饰几乎可以说是云宝的名片。“咱们动作利索点。我十五分钟后还要去运动场训练。”

“暮暮，”瑞瑞经过暮暮旁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笑着说：“你带了昨天那些录像设备了吗？建议你架起来哦。”

暮暮皱眉，但还是从包里开始往外拿设备。就是唱首歌有什么重要的？如果这一切只是什么玩笑的话……

“那个，暮暮……”暮暮听见小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暮暮转头，面前害羞的妹子吓得叫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暮暮这才反应过来小蝶一定已经叫过她好几遍了。“抱歉，刚刚没注意。你有什么事情吗，小蝶？”

“如果—那个—如果你能把我放到镜头外的话那真的是很好的……如果不打扰你的话……”

暮暮还没说话，小蝶已经躲到了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拿起自己的手鼓。暮暮才意识到自己没带三脚架，不过没关系，把附近的架子搬过来将就着用了。拍不到小蝶就行。

“暮光，你准备好没有？”云宝踢着脚下的足球。

暮暮按下了录制键，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抱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最好值得我大老远跑一趟。”

她一个一个地看着面前的乐队成员。当她的目光和余晖的目光相碰时她愣了一下，然后两个人都把目光移开了。但余晖突然又看了回来，朝她笑笑，然后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吉他。

“暮暮哟，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要怎么科研这个。”云宝坏笑着。

萍琪举起鼓槌敲了两下：“一、二、起！”

很久以前

你闯入了我的世界，从此星空大不同……²⁷

暮暮愣愣地看着每个人的马耳朵，加长的头发和云宝小蝶两人的翅膀消失在一片闪光之中。

“这……不可能……”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一周前要是在网上看见这些东西她只会当成五毛特效，可现在呢……

“也许我们该先跟她说说才对。”瑞瑞取下自己的键吉他，挂回墙上。

“切，别闹了，眼见为实，不是吗？”云宝笑着。

“你……你们是不是给我下药了？”暮暮的手抖着。她觉得有点轻飘飘的，不在状态，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阿杰摸了摸暮暮的肩膀，吓得暮暮跳了一下。“别傻了，甜心。我们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尤其不会对你。你不是录了像了吗？”

阿杰说得对，然后她深呼吸了一口：“也对。那是怎么回事？你们全都是小马吗？”

余晖噗嗤一笑，翻了个白眼：“你说这群猴子？得了吧。”

瑞瑞朝余晖挑了挑眉毛：“这句话我不知当不当生气。不过说真的，亲爱的，除了余晖之外，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人类。”

暮暮想反驳，但她没有说出来，而是选择用手撑着下巴，继续听她们说。

“其实很简单的，暮暮！不要担心！”萍琪还坐在架子鼓后面。

暮暮还是没说话，一只手点着自己的脸颊。

“是魔法哦！”萍琪在鼓上狠狠敲了一轮，一堆彩纸屑从她的低音鼓里喷出来。

“魔法啊。我懂了。”暮暮把纸屑从自己的脸上吹开，然后朝其他人看去。

余晖耸肩，揉着后脑勺：“就是那样的。萍琪说得对。”

暮暮咬着牙齿，取下眼镜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一下，又戴上：“魔法只是一些老女人用来解释她们不理解的现象的借口。魔法不存在，只不过是没有完全理解的现象的代号罢了。”

女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余晖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暮暮，我来自小马国，一个存在魔法的地方。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管它叫什么正电子能量力场之类的奇奇怪怪的科学名字，但魔法存在于小马国，存在于小马和她们居住的土地之中。在我们那边，魔法是生活的一部分，和这里是完全不同的。在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曾经暴露在了马国最强的魔法之下，虽说我们也没搞明白来龙去脉，但在那之后我们演奏时就会这样了。”

暮暮摇头。她的后脑勺隐隐作痛。简直是发疯了，这样的设定就像是从斗罗大陆⁶里摘出来的。为什么她还会信这些鬼话？

但是她们没有撒谎。这一周她已经见过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了，不如给她们一个机会吧。

“好吧，”暮暮向前倾了一点：“我要知道整件事情，从头开始，现在就讲吧。”

“行，你们继续玩，”云宝转身向门口走去：“我还要去训练呢，记得吗？”

“抱歉了，暮暮，”阿杰的声音不大，“不过我们都还要上学什么的。”

余晖摇头，说：“没事，我翘个课和她解释。你们先走吧。”

“可是，那个，余晖……虽说你最近表现得很好了，但如果翘课履历上还是很不好看的啊……”小蝶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没敢看余晖。

“没事，我是认真的。”余晖朝其他人挥了挥手，说：“比起这件事的重要性来说，翘两节课不算什么。”

其他人很快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暮暮和余晖两人。暮暮对真相的渴望抑制了她的对自己面前这个异世界来客的恐慌。

“那，开始咯。”余晖拉过一条凳子反摆在自己面前，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这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放轻松点，我们慢慢来。从哪开始呢……”

暮暮挑了一下眉毛，然后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是这里空调开太大了吗？“一切的开始。”

余晖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思考着：“开始吗……行，我想想……”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名为小马国的魔法王国里，两公主姐妹们共同统治着这片疆土，为马国带来和平……”

暮暮的头有点晕。这一切真的是太疯狂了。翼角兽公主用魔法移动各自的天体？控制天气？各种各样神话传说里的生物？更别提余晖化身恶魔炸掉了学校大门？这事怎么没上头条？

而且这里冷得让暮暮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然后我们还是成功施放了反制魔咒，击败了海妖们，再次拯救了学校。然后就是现在的事情了。同学们对待我的态度都开始好了起来。”

“嗯”暮暮应了一声。她感觉不对劲。今天她为什么这么难集中注意力？之前听大学教授的讲座她都不会漏掉一个字，可是现在她眼前的笔记连她自己也看不懂。

“嘿嘿，是啊。”余晖笑了一下：“一次全都这么说出来感觉是我疯了，但我向你保证，我说的句句属实。”

暮暮摇了摇头，看一眼自己的表。余晖讲了快两个小时才讲完。“就是这样了？”

余晖点头：“当然，有关马国的事情我能再说上几天几夜，不过和我们有关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

“好。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磁带已经要录满了，我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信息。烁烁小姐，谢谢你了，我——”

暮暮一边站起身一边道谢。她突然脚下一软，但还是扶住了椅子。她到底怎么了？

余晖一下跑到了暮暮身边：“暮暮，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对。”

“我没事”暮暮揉着自己的额头，说：“都和你说过了，不是吗？”

余晖愣了一下，然后眯起了眼睛看着暮暮。她伸出一只手摸了一下暮暮的额头。

余晖的手好凉。暮暮缩了一下。

“我就知道。”余晖说，“你这烧得不轻。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发烧。很平常，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别傻了，”暮暮呻吟着，抓住了余晖的伸向捏着手机的手。“只是发烧而已。没必要。我包里有布洛芬²⁸，吃一颗，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余晖有些迟疑，但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她叹口气：“那至少让我送你回去。你是走过来的对吗？”

暮暮点头，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包找着药。

“我倒是骑了辆车过来，不过既然你生病了那骑车带你回去可不是什么好方法。不过瑞瑞在她的柜子里放了副备用的车钥匙，我们可以借她的车用用。”

暮暮系上安全带，尽量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余晖把车从停车场里倒了出去，然后跟着暮暮指的路走。

“其实倒也不奇怪。”暮暮低声说，闭上眼睛，靠到了椅背上。“免疫系统在人压力过大的时候会罢工。我最近几天连觉都没睡好……又是新城市，又是新朋友……其实不生病我反倒会觉得奇怪呢。”

一团温暖的东西盖到了暮暮身上。她睁开眼，看见了余晖的外套。余晖笑了一下，还是盯着前方。

汽车经过一片旷野时，暮暮转过头去。车窗外红日西斜，驾驶座上余晖的剪影被暗橙色的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边。

她面前的这个女孩，真的就是那个折磨了坎高学生四年的恶魔吗？暮暮还是难以相信。余晖一直都……

“……好漂亮啊……”暮暮往余晖的外套里钻了钻，嚅嗫着。

余晖没听到。

也可能只是装作没听到。

第七章 析毫剖厘²⁹

亲爱的日记本，

太棒啦！💗💗💗

这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一个周末了。我要从哪说起呢？

星期六上午家里座机响了，妈妈接了之后说是打给我的。一般给我打电话的只有爷爷奶奶，但这一次是余晖！她问我愿不愿意去她家里住一晚上！

我超级兴奋，问妈妈说行不行，妈妈和余晖的爸爸谈了一下说可以。

其实那个时候我差点都出门了，但是妈妈要我把东西先收拾好才出去。

余晖住在镇边缘，快到乡下了。她的房子有点小，但是坐落在树林旁边，真是太棒了。

她开始有点紧张，给我介绍她家的时候一直在说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她家挺酷的，她爸爸收集了很多旧硬币。我感觉她爸爸人也很好，很有趣，经常给我们说笑话，而且他做的热狗和汉堡也很好吃。

后来余晖和我去树林那边玩，她带我走了她最喜欢的路线，还有去看她发现的一个山洞什么的。她告诉我那个山洞她从来没给别人看过。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后来我找到一对很不错的木棍，所以我跟她说我们来扮绝地武士。但是余晖说她从来没看过星球大战，觉得星球大战很无聊很呆。我生气了，然后她和我就吵了一下，不过最后我们决定还是扮武士对打。

其实还是很好玩的，但是余晖有一剑有点重，不小心打到了我的眼睛上面，好痛，我还在担心眼镜是不是碎了。但是我还没哭余晖先哭起来了，她一直在道歉，说那是个意外，她不是故意的什么的。

虽说疼吧，但是我也知道她是不小心的。

后来我们回余晖家，给我的伤口贴了个创口贴，就吃晚饭了。

这是我第一次到别人家过夜，所以我带了一本讲怎么开睡衣派对的书。余晖说书很逊，我们自己好好玩就行了，但是书里写的东西有好多好多我都想做，我就一直跟余晖说，后来她同意了。

所以后来我们就给对方理头发，玩真心话大冒险，枕头战，还有其他很多好玩的事情。然后我们一起在一台旧游戏机上玩赛车游戏（有点过时了，但还是很好玩），看电影吃爆米花直到深夜（她不愿意看星战，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说服她的），后来就是上床睡觉了。

我和爸爸妈妈或者说银甲哥哥一起睡过，但是和余晖睡的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和她开始没睡着，在床上聊了好几个小时的天。说了什么我基本记不得了，不过我问过她为什么只有她爸爸在照顾她，她突然变得很沉默，只说了一句她妈妈在她小时候就离开她了，她恨她妈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我抱了她一下。

第二天我们醒来，吃了早饭，一起玩了几盘电子游戏，然后就一起去树林那边又玩了几个小时，直到我回家。

妈妈问我玩得开不开心，当然开心了！！！！

下次我一定要请余晖到我家来过夜。

💗

暮光闪闪

余晖和其他五人挤在瑞瑞的车里。

“其实我完全可以骑车的——哎哟！”余晖还没说完，车子一阵颠簸，萍琪的手肘撞到了余晖腰上。

“放松，亲爱的。我们要一起去看暮暮，不如也就坐一辆车好了。”

“暮暮能感觉好些真是太好了。整整三天在病痛中度过一定很不好受。”小蝶说。

云宝在萍琪下面嘟哝着：“不就是感冒嘛，有啥大不了的？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啦。”

阿杰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来笑着说：“是啊，就你最坚强咯。上次你才烧到三十七度整个人就跟世界末日了似的。”

云宝想要反驳，但车子又颠簸了一下，云宝被萍琪狠狠地压了一下，气没喘上上来。

余晖忍不住笑了。萍琪那一下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不过她现在没心情想这些。暮暮在生病期间都有给她们报告状况，虽说只是干巴巴的几个字，但今天暮暮说放学后要见她们。

“我们到了，”瑞瑞在一个普通的郊外民居旁停下车。

暮暮……她……余晖对她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余晖眼里的小马暮暮就是一个乖乖听话版本的自己，一个不自私自利的自己。即使现在她们成了朋友，天天用日志通信，余晖对小马暮暮的看法多多少少还是受着这些想法的影响。

但现在这个暮暮不一样。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独立的个体。与其说这个暮暮是什么版的余晖，不如说，这个暮暮就是曾经的余晖。她总是那么想要达成目标，甚至说……不顾他人，不择手段地要去达到目标。

想到这里，余晖总是要打一个冷颤。

“余晖，想啥呢？”瑞瑞用一只手拍了拍余晖的肩膀：“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你和暮暮之间的事情已经够头疼的了，但是据我所知，她哥也住在这里哦。”

余晖眨了下眼睛，摇摇头将刚刚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她差点都忘了这茬了。暮暮这边是一回事，而她的家人又是另一回事。余晖的存在只会给暮暮的家人带来烦扰，但……暮暮还是要求余晖也要过来。

“没事。”余晖嘟哝着，不敢抬头。

众人从车里出来，走到了门口。阿杰按了门铃。

窗帘上映出一个高大女性的身影。门开了一条缝，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迫使余晖转了个身，藏到了门旁。

“你们好啊！”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一定是暮暮的朋友们了。能见到你们真高兴。”

“阿姨好。”阿杰和她握了握手：“我叫苹果杰克，你家房子真巴适。”

众人笑了几声，然后是一阵自我介绍。

“欢迎你们。暮暮的烧已经退了，今天她感觉不错，一直说想你们呢。”

众人进屋。一阵尴尬而漫长的寂静。

余晖还躲在门旁。

“余晖，我知道你在。”韵律的声音有些颤抖，“暮暮都和我说过了，你不用躲着，我没问题的。”

余晖深吸了一口气，从门后出来，站到韵律面前。

“天啊……”韵律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暮暮给我看过照片了，但你真的……”眼泪开始在韵律的眼睛里打转。

余晖咬着嘴唇把目光移开。她该怎么回答呢？

“抱歉，”韵律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这不对，但是……你能让我纵容一下自己吗？”

“呃……没问题？”余晖抬起头。

韵律走了过来，双手紧紧搂住余晖：“可怜的孩子啊……

天啊……没了你的世界简直是黯淡无光……”

余晖尴尬地呆着，让韵律抱着她抽泣。现在发生的事情简直是鬼畜，但如果这能让韵律感觉好一些，那也算是值了，不是吗？

大约一分钟后，韵律终于放开了手，擦了擦眼睛。她的妆被泪水润得有些模糊。“真是对不起，你只不过是长得像她。我竟把你当成我自己发泄感情的工具，我该为自己感觉羞愧。”

余晖朝其他人看去。她们耸肩。余晖也耸肩。“其实……没事啦。没什么。我想另一个余晖一定曾感动了不少人呢。”

韵律微笑，眼神有点迷离，“这么说的话也许有些过了，但她的确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算了，不想这些过去的事情了，进来吧，快进来。”

众人进了客厅。韵律指了指楼梯：“暮暮的房间上楼右转。你们好好照顾她，好吗？她一直都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不过内心里她还是那个可爱又脆弱的小女生呢。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交过朋友了。”

“别担心！”萍琪派抱住了韵律：“我们会让她从内到外地笑起来的！”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韵律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也笑了：“嗯，我相信你们。”

余晖轻敲了一下房门：“暮暮？我们来了。”

“进来吧。”

余晖开门。斯派克从门缝后钻出来，叫着，在她们的腿间高兴地跳着。小蝶呐呐着把他抱了起来。

暮暮坐在床上，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睡裤。笔记本键盘的噼啪声回响在房间内，几个记事板和一堆铅笔凌乱地摆在桌上。“坐哪里都好。呃……也许只有坐地板上了。抱歉，我这里椅子不够。”

“那你感觉好点咯嘛？”阿杰靠在墙上说，“我看你今天气色不错。”

“嗯”暮暮的目光没有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我不是啥弱不禁风的流浪少女。只是典型的感冒罢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嘿，看来你确实蛮坚强的。”阿杰脱下帽子挂在了衣帽架上：“还是谢谢你和我们保持联系。这件事余晖和我们说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担心。”

“我……”暮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家，她的脸颊浮出一抹粉色，“没事。基本礼仪嘛。”

有个空椅子一直没人坐。于是余晖过去坐到了房间另一边的书桌前。房间里的装饰品显得有些俗气——在余晖的印象里，不论是哪个暮暮都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我倒想说，我还以为你的房间会更有点个人风格呢……”瑞瑞看着房间里寥寥无几的装饰品说。

暮暮耸肩：“这是客房，平常不住人的。我搬过来也才一个星期。我的‘个人风格’在巴尔的摩那边。”

“噢，我现在真的很想看看你自己的房间呢！”萍琪说：“我敢打赌你一定有很多超酷的东西。”

“那还用说，”暮暮嘴角自顾自地浮出一丝微笑：“不过现在我们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找你们过来有事要说。”

云宝翻了个白眼：“切，所以你不只是想见见我们呢，真令我吃惊啊。”

暮暮整理起一叠纸，“我最近一直在看你们演奏时变身的录像，还有听上次的录音。关于你们的‘魔法’，我已经提出了几个假说，但我还需要更有价值的实验数据。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让我做一些检测，看看这所谓的‘魔法’对你们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检—检测？”小蝶脸色发白，搂紧了斯派克。

云宝呻吟了一下，张开嘴要说什么，但被阿杰狠狠地捏了一下肩膀，止住了。阿杰转过身来，“听着，暮暮，我们很愿意帮你进行你的什么科研计划，但我们不会让你把我们当成小白鼠做什么疯狂试验的。”

暮暮眨眼，看了看其他人。“疯狂试验？我……不是啦。只是一些正常的体检和血液检测而已。韵律是护士，她都说没问题的。”

“体检？”云宝挑起一条眉毛：“我们开学的时候才做过一次，直接把那次的结果拿过来用不就好了吗？”

暮暮摇头：“那些数据都是保密的——说到这茬，我希望你们能够把这份文件签了，这样我才有给你们做体检的许可。没有十八岁的话需要请你们的父母签字。”

“唔……”萍琪拿起暮暮递过来的文件看了一遍，“我完全搞不懂在说些什么诶！”

“我看看。”余晖也拿起一张来看了一下。上面净是些法律措辞，但几分钟后余晖还是明白了大概内容：“没事的，就是让暮暮在医生的监视下给我们做一些检测，还有对我们组织样本进行研究的许可而已。”

余晖从桌上拿起一支笔签了字。“我相信你。”

暮暮脸红了一下，她接过合同：“谢谢。那个，嗯，一个严谨的试验还需要一个对照组。如果你们学校里能有六个人愿意进行同样的检测的话，还拜托你们介绍一下。每位志愿者都能拿到 150 块的购物卡。当然，考虑到坎高的学生可能也或多或少地接触过魔法，我还会从巴尔的摩那边找六个志愿者，不过这事就不需要你们担心了。”

阿杰皱眉，用笔头敲着自己的牙齿：“我们可以签，不过我们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购物卡还不够吗？我的科研基金不是多到没边儿的那种，但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

“我们要的不是钱，”阿杰翻了个白眼：“这周末萍琪派要在方糖甜饼屋给你开欢迎派对，我们希望你能参加。”

萍琪眨眼：“啥，真的？”

云宝笑着拍了拍萍琪的肩膀：“现在是真的咯！”

“赞诶！”萍琪举起一只拳头：“我爱惊喜派对！”

“阿杰说得对。”瑞瑞双手抱胸：“我们约好了的。这是等价交换。”

暮暮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你知道，也许我不是什么‘友谊公主’，但我也清楚这种合约式的活动不会形成什么长久的友谊啊？”

“那个，暮暮，其实我们也知道的。”小蝶的脸躲在斯派克背后：“我们是想让你多和我们玩玩，当你明白其中的乐趣以后你就会主动和我们做朋友了。以前我连门都不敢出，是云宝让我明白了我都错过了些什么。”

“……那好吧，”暮暮长叹了一口气，“按计划的话这周末我还是挺忙的，但我能应该能腾出时间来参加你们的派对。”

“哦也！绝对会超好玩的！”萍琪尖叫着。

“现在，”暮暮抽出一个记事板：“体检时间得先定下来。你们什么时候都有空呢？”

在众人被各种仪器又戳又碰之际，暮暮看了一眼自己的表格。虽说一会她就能拿到医院的结果，但她更乐意自己也做做笔记。

“进展挺顺利的，不是吗？”暮暮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韵律说：“不过，我还有点事想做。”

“还有？你是什么意思？”韵律皱起了眉头。

“你们这里只做血常规，我还想自己做一些非常规的测试，说不定对我的研究有帮助。所以我想要一点她们的血样。”

暮暮的话让韵律抖了一下，她凑到暮暮的耳朵边说：“暮暮，这是严重违反医疗道德的。更别说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暮暮耸肩：“不就是一点血吗？她们肯定不会在乎的，求你啦~”

“暮暮啊，你不能总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韵律叹了口气：“算了，依你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宠坏的。”

“谢谢，你最好啦！”暮暮笑着抱了抱自己的嫂子。

韵律去橱柜那边拿器械的时候，暮暮转过头来看向手里的记事板。对照组的名单她们已经给了暮暮了，分别是雪花哥，小呆，天琴心弦，糖糖，维尼尔•斯科奇，还有闪卫。

等等，最后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嘿，暮暮，过得好吗？”

暮暮转头，是前几天撞到她身上的那个蓝色刘海的少年。想起来了，原来是他。余晖在讲故事的时候也提到过他。

闪卫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你这个研究挺赞的。我听别人说了，你不是去年我认识的那个暮暮，所以很抱歉上周吓到你了。”

暮暮把铅笔放回白大褂的衣袋里，扶了一下眼镜：“没关系。这事情让大部分人都有些困扰。我也听别人说过你的事情了。据我所知，你是余晖烁烁的前男友，而且你和另一个暮暮也有一腿，对吧？”

“我……这个……”

“抱歉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我不是你认识的暮暮，而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是个好人，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我们不合适，不要让我耽搁了你。”

闪卫退了一步，然后狠狠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真伤人……不过没关系。谢谢你对我这么直白。不过，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对吗？”

暮暮耸肩：“现在所有人都想要和我做朋友呢，我们走着瞧~”

闪卫点头，说了句失陪了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暮暮转过头来继续做笔记，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捏了一下。

“他人不错，挺可爱的。”韵律笑着说。

暮暮叹气：“我刚刚也说过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爱上自己的测试对象可是违反医疗道德的。”

韵律一脸无奈：“哟，现在我们倒开始说起医疗道德了。”

接着她又一脸坏笑地补充道：“而且，你确定你没有爱上自己的测试对象吗？”

她们都朝跑步机的方向看去。余晖和云宝正在开到最大功率的跑步机上全速奔跑，吓得一旁的护士笔都拿不稳了。

暮暮咽了口口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得像火烧，于是她埋下头去做笔记：“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韵律仰头大笑，然后伸手揉了揉暮暮的头：“有时候你真是太可爱了。只是……要小心一点哦。这些女孩人都很好，但我不想看见你再次心碎呢。”

“才没有……！”暮暮咬着牙，深呼吸了一口，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是科研工作者，我只能全身心地投入我的研究中去，不能带感情。”

韵律微微笑了一下，又拍了拍暮暮的头，然后过去继续帮女孩们体检了。

暮暮的铅笔尖戳进了纸里，断了。她暗骂了一句。暮暮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向余晖的方向飘去，她忍住了，把眼珠转了回来。她嫂嫂说得对，但是现在没精力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别说她爱上的那个余晖很久很久以前就死掉了。她面前的只是个……不，不是的。现在的余晖不是什么复制品，就像她自己也不是另一个暮暮的复制体一样：她们都是独立之人。

余晖用毛巾擦掉眉毛上的汗，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她注意到了暮暮的目光，朝这边笑了一下。

也许她们的友谊……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暮暮……”云宝满脸通红地嚷着。

“什么？”正在调试仪器的暮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我们这个样子要特么怎么唱歌？”

暮暮转身，尽量不去看众人脖子以下的部位。她们现在只穿着内衣，站着，手里拿着乐器，浑身上下贴满了电极。

“现在这样要发挥出我们的真实水平……实在是很困难啊。”瑞瑞拉了拉键盘吉他的皮带。

帘子后面的小蝶小声应了一句，她的铃鼓应声响了一下。

暮暮叹了一口气：“听着，常规检测的结果我都拿到了，但是我还是想看看你们演奏变身的时候到底能检测到怎样的数据。而且这也是仔细观察变身过程的一个好机会。也许衣服下面还有别的变化呢——你们注意过没有？”

“还没有，可是咱这变身也不是说来就来的。”阿杰心不在焉地拨了几下自己的贝斯弦：“这事不是一演奏就会成功，要找好节奏才行。要是我们状态不行就没得着。”

“而且现在的情况简直就是酷炫的反义词啊。”云宝满脸厌恶。

“诶，黛茜，别这样嘛，也不是那么糟糕啦！”萍琪敲了两下自己的架子鼓：“至少这里面还有暖气哦！”

“你不行了？”余晖笑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云宝啊，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我还以为你酷到怎么样都能弹呢。要是你怂了我倒愿意上来当主唱手外加吉他手~”

云宝瞪了她一眼。其他人笑了两声，暮暮也微笑了一下。

“很抱歉这样做给各位带来了困扰。不过现在房子里就我和韵律两个，没有外人。而且这是最快的方法了。”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我能不能就站在这里好了？”帘子后的小蝶小声问道。

“当然了，别担心。”余晖单手叉腰：“就把这当成拍慈善内衣广告之类的好了。估计要找到节奏需要多唱几首歌，不过我相信没问题的。”

“唉，看看你啊~”瑞瑞轻笑了一下：“从来不害怕展现自己呢。”

余晖吐了吐舌头：“我十四岁以前就没怎么穿过衣服。”

暮暮摆出一副扑克脸：“好了，万事俱备，你们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电脑屏幕暗蓝的幽光润着卧室的墙壁。

需要统计和比较的数据实在是太多了。目前她连血样检测的数据都没碰，光是体检的结果就够她忙了。不过，体检数据也已经有些眉头了。这正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论文所需要的。她所做的事情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的梦想真的已经近在咫尺了。

但即使如此忙碌，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总是不时困扰着她。她老是想起明天的派对——不对，应该说是今天，毕竟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从没参加过派对。如果按照电视上播的那种情况，估计就是一大堆人跳舞，未成年饮酒，超大声的舞曲，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当然了，电视上播的一般都信不得，她也无法想象那群女生会做这么放纵的事情。也许对她们来说所谓派对就是一群朋友一起玩桌游什么的。

朋友。她们想要做暮暮的朋友。

可是朋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暮暮关上电脑，爬上了床，拉过来一个枕头抱住。她的童年在她脑中闪过：课间操场上的哭声，睡衣派对上的笑声，林中远足时的嬉闹声，后院泳池里溅起的水花声，夏夜里的蟋蟀声，还有她见到自己暗恋着的余晖时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这就是暮暮眼里的友谊。她曾是那么年轻，天真，无忧无虑，幸福……

但她的童年却在一个黄昏被彻彻底底地夺走了。

新房子，新朋友。

那过去的欢乐能否重拾？

还是说时光早已汹涌地流逝，她的心早已化为死灰？

眼泪濡湿了暮暮怀中的枕头，意识缓缓融化的她轻轻问道：

“友谊的魔法……吗？”

……

“好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八章 惨绿愁红³⁰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上语文课的时候我们在学近义词，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事情：暮光和余晖是近义词，闪闪和烁烁也是近义词！

我们的名字基本上是一样的哦！真的是好酷啊！

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也许我们不止是朋友？

不论如何，能认识她我真是太幸运了。

o(*≧▽≦ )ツ

暮光闪闪

不过六点多一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方糖甜饼屋在昏暗的乌云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有一点想直接转身回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越早做完越好。

可是这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她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她铁下心，推开了门。音乐迎面浸没了暮暮。

“嘿，暮暮！真高兴你来啦！”暮暮被抱住了，耳边响起萍琪的尖叫：“我们今晚一定能玩得很开心！”

“唔，”暮暮呻吟了一下，试图脱离萍琪的拥抱：“嗯，你好，萍琪。谢谢你这么热情，但是能不能请你——”

“快来，看看我都给你准备了什么！”萍琪抓住暮暮的手臂，拖着她进了甜饼屋。

“吃的肯定是少不了的，大部分都是我亲手烤的。还有很多潘趣酒什么的。电视打开了，游戏机也接上了，可以玩，我还带了桌游。而且我知道你喜欢书，所以我还带了几本书给你休息的时候看！”

暮暮被萍琪拖着在甜品店里绕来绕去，直到最后被余晖拉住了：“萍琪，让她喘口气吧。而且你带的书都是小儿书和烹饪手册。”

“没错，都是好书呢！”萍琪点点头。

暮暮终于挣脱了萍琪的魔爪，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谢谢你，那个……”她环顾四周，众女生向她挥手。

“只有你们六个人吗？我还以为半个学校都会过来呢。”

“噢，那种派对我也开过啦，不过我觉得你不像是喜欢大场面的那种人。当然如果你喜欢大派对的话也没问题的，一句话的事~”

“我觉得这样挺好……不过我会记着的，谢谢你。”

“赞诶！好，现在我们就——”萍琪说到一半，被厨房里的铃声打断了。“噢，杯糕烤好啦！”

余晖笑了：“有时候真的很难跟上她的思维，不是吗？”

“……是啊。”暮暮愣了几秒钟，把松散的头发扎了回去：“好吧，我来了，现在我该干什么？”

“你这么天真要不嘲讽一下你还真难。不过说实话，几个月之前我对派对和交朋友什么的也是一窍不通。”余晖单手叉腰：“不过相信我，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暮暮皱眉，从上往下打量着余晖。她从没想过她们的经历也有相似之处。“那要怎么开始？”

“阿杰和云宝正在那边打电玩呢，你不如也去玩玩？”

“也不错。”暮暮耸肩，然后走到电视机面前坐下。

“嘿，暮暮，”阿杰盯着屏幕，递过来一个手柄：“游戏打得怎么样？”

暮暮坐下，连上手柄：“打游戏不算是我的爱好，不过我哥倒挺着迷，所以我也算沾点边吧。”

云宝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了角色选单：“可别以为我会放水。”

暮暮翻了个白眼：“你放水的话我可不会饶过你。”

“知道吗，暮暮，其实我挺惊讶的。”瑞瑞倒了一杯潘趣酒递给暮暮：“你对时尚的品味还不错呢。穿得都是名牌呢对吧？”

暮暮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好看是固然好看，但其实她在时尚方面没什么造诣。在思考了几秒后，暮暮站起来转了一圈，逗得瑞瑞笑了一声。

“喜欢搞科研并不意味着我不能穿得漂漂亮亮的，不是吗？”暮暮咧嘴笑了一下。瑞瑞的眼睛亮了起来，暮暮见状立马补了一句：“唔，我开玩笑的。我的衣服都是韵律给我买的，她才有时尚品味，我只管穿衣服而已。”

瑞瑞抿起嘴唇，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下巴：“也好，我明白了。不过你穿衣服的也穿得很棒，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穿出水准的。”

暮暮眯起了眼睛：“你是在拿我和另一个暮暮比吗？”

瑞瑞眨眼，猛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是那样的。确实，暮光公主打扮自己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差，不过我说的不是她，是这里的其他人。除了我之外，对时尚有点感觉的就只有余晖了。”

“好吧，”暮暮皱着眉头思索着：“我就相信你了。那个……时尚这东西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还用说呢~”瑞瑞喝了口酒，笑了：“我算是个业余时尚爱好者，不过目前我谈起时尚就跟母鸡谈论别的鸟类的羽毛一样——没什么用。不过其实我会缝衣服。”

瑞瑞自己也转了一圈，她的修身短裙紧贴着自己的身体。“这件衣服就是我自己缝的。不过算不上我最好的作品。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成为顶级设计师。虽说听起来更像是做梦，不过我不会因为难就轻言放弃的。”

暮暮微笑了一下：“真是厉害呢。我一直都很崇拜艺术工作者。我知道自己在科学方面有天赋什么的，但是进行艺术创作什么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最多也只是模仿别人的成果而已。”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⁶嘛。你的才能也是不可小视的，而且从你设计实验时的样子就看得出你在管理方面也有天赋呢。将来你一定大有所为啊，暮光闪闪。”

“谢谢……”暮暮脸红了。一小段安静之后，瑞瑞举起酒杯。

“干杯，致志向。”

暮暮笑了，拿自己的杯子和瑞瑞碰了一下，她俩一口喝下了杯子里的糖水。

“经典。”瑞瑞把杯子放下：“暮暮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让我量量尺寸，我给你做两件衣服？有几种款式绝对超适合你。”

“我……好的，真是谢谢你了。”暮暮说。

余晖洗完手，擦干，打开浴室门，发现小蝶正等在外面。

“噢，小蝶啊。抱歉，让你久等了吗？”

小蝶连忙摇摇头：“不，嗯，没有，我刚刚到，没事的。”

余晖皱眉，上下打量着小蝶。她似乎有什么高兴事。

“小蝶，出什么事情了？”

“噢，嗯，没—没有。真的。”小蝶梳了一下头发，腼腆地笑着说：“只是暮暮刚刚答应下周要和我去动物收容所帮忙。我觉得挺好的。”

“这样啊。”余晖说。小蝶点头，仍然笑着，钻进了浴室。

余晖回到客厅，灯已经关了。看来她们已经开始放电影了。今晚她们看的是超级英雄的电影，就是人类世界很流行的那种。她看见暮暮正坐在角落里的小沙发上，于是她也过去。

“嘿。我坐你旁边好吗？”

暮暮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笑了，收起手机点点头。

余晖坐到沙发上，把脚翘到了茶几上搁着，靠向靠背：“你玩得开心吗？”

“这个吗……”暮暮的眼睛没敢看余晖，她捏着自己的裤子：“我感觉之前对你们的态度……好像有点过了。”

“正常。这两周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嘛。”

暮暮苦笑了一声，然后收起膝盖，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小腿：“不过问题就在这里。即使是我坐在这里，跟你说话，感觉总是很不对劲。就好像如果我敞开心扉，和你们交朋友，高高兴兴地玩，就是犯罪，就会受到惩罚。不论是作为理性科学家的那个我还是十八岁青少年的那个我都这么想。但是……我却觉得一切就该这样发展下去……我很困惑。”

“感同身受啊。”余晖盯着天花板：“直到现在这些想法偶尔也会折磨我，但我的朋友给了我继续向前的力量。你已经有了一个爱你的家庭了，再多来爱你的人又有什么不妥呢？”

暮暮转过头来，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余晖。很久之后，她摇摇头，笑了：“是啊，你说得对。”

她们继续看电影。

但余晖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她小声说道：“暮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这事我想过很久了。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完全不用回答的。”

暮暮看过来，挑起一条眉毛。

余晖叹了一口气，用手抚弄着自己金红色的长发：“你能给我讲讲……讲讲另一个余晖的故事吗？你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暮暮向后退了一下。

“说真的，你不想说就算了，没有必要——”

暮暮举手打断了余晖：“停。没事的，只是你刚刚吓到我了。”她转过头，向天花板看去：“你想知道什么？”

余晖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就是……一个能和你做朋友的余晖烁烁肯定不是我，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她啊……”暮暮举起一只手，目光越过指缝落在天花板的纹理上：“很难说。当时我们只是小孩子而已。我们一起就是做那些小孩子做的事情，在操场上疯跑，玩玩具什么的。她住在森林附近，所以我们很喜欢搞些户外活动。”

余晖听着。暮暮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我都没注意到，现在回过头来看才发现。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她很孤单，警戒心很强。之前她的名声不太好，受过一两次伤害。”

“听着真耳熟。”余晖的肚子里像灌了铅。

“我转学过去的时候第一天做课题和她分到了一组。我想当时第一眼见到她我就打定了主意要和她交朋友。那时的我也是一个样子，决定了做什么事就不会回头。”

“然后你就和她成朋友了？就这样？”

暮暮笑了一声，摇头：“不，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后来她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好了起来。当然这么一来我也被学校里的其他人排斥了，但我不在乎，对我来说有朋友就够了。”

余晖抱着自己的肚子：“我还是一只小小马的时候，我的名声也不怎么好。老师讨厌我，同学都找我茬，当我保护自己的时候，被骂的总是我，承担责任的也总是我。当时我想要的只是权利和威望，这样才不会有别的小马敢惹我，我才能掌控自己的马生。可当我真正成功之时，我只是从被欺负的人变成了欺负别人的人而已。”

“我想我明白了。”暮暮摘下眼镜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我觉得……如果我在小时候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变成一个怪物了。说不定你救了另一个余晖呢。”

暮暮的表情扭曲了：“我没有救她。我害死了她。”

“天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余晖结巴了，大睁着眼睛。

“你不用道歉。”暮暮摇头：“只是……”

暮暮叹气，沉到了沙发的靠背里。

余晖没说话。

“那天是她十岁生日。我想给她一点特别的东西，告诉她我有多么——多么在意她。我自私自利地带着她走了几公里，到了一个悬崖上，想给她看个好东西。她摔了下去。”

暮暮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就没了。这就是我悲剧的过去。不过看来，我也不孤单嘛。”

余晖的过去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了出来。温暖的夏夜，嬉笑，自己多年未回的家……她张嘴要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于是她微笑了一下，伸出手，问道：“可以吗？”

暮暮耸肩：“你真能玩。”

余晖紧紧抱住了面前的少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暮暮也抱了回去：“可比和我的诊疗师聊天好多了。”

她们分开，余晖抹了一下眼睛。

“知道吗？”暮暮笑着说：“交流感情确实挺不错的，但是我还是有点想看电影，毕竟我们还在开派对呢，不是吗？”

余晖仰头笑了：“说得对。今晚眼泪也流够了。”

暮暮和其他四个女生站在方糖甜饼屋的门口，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早该猜到的。”余晖苦笑着。

“而且瑞瑞和小蝶还把车开走了。”阿杰叹着气。

“欢迎你们在这里过夜！蛋糕家有很多房间，绝对不会介意我用的！”

暮暮转向萍琪道谢：“谢了，但……我想还是算了。当然我也喜欢友谊的魔法什么的，但是睡衣派对什么的还是换个时间吧。而且我东西都没带呢。”

“等等，你搞什么？”云宝挑起一条眉毛：“之前说的我们只是一群测试对象之类的鬼话不算数了？”

“都跟你说了。”阿杰用胳膊肘挤了挤云宝。

暮暮站直，扶了扶眼镜：“别误会我了，科学仍然是我的主要目标。但是你们……其实不论是谁能够和你们做朋友应该都是很幸运的事情呢。我还没蠢到错过你们这样的好人。”

“切。”云宝抱胸，把头转过去。但她的一只眼睛还是朝这边瞥了一眼：“别以为你这样就能打动我了。告诉你，我给你一次和暮暮公主一样的机会。足球场上见，我们单搞。”

“首先，那叫单挑。”暮暮模仿着云宝的姿势：“而且我不干。”

云宝眨了几下眼，然后嚷道：“哼，随你啦，我想也——”

“要是我们要比体育，项目也应该我来选。还是说你觉得换个运动就没我厉害了？”

“我……”云宝的声音小了下去。她上下打量了暮暮两眼，然后笑了，伸出手：“好，一言为定。不过你选的项目必须要是运动项目。我可不想和你下棋或者比奥赛题什么的。”

“一言为定。”暮暮握住云宝的手。

“那个，你们刚刚说要开睡衣派对是认真的吗？”萍琪钻到了她俩之间：“下周末怎么样？”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我的日程安排还真是越来越紧了呢。不过……反正我也不上学，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我的研究计划。行，就下周吧。”

“哦也！”萍琪叫着，跑到雨中翻了几个筋斗：“那这次谁做东？”

“我吧。”余晖说：“屋里可能要打扫一下，不过没问题。”

在余晖家开自己的第一次睡衣派对……真是莫名地耳熟。没事，破罐子破摔好了。

余晖转过来对暮暮说：“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得送你回家。不如我骑车送你回去吧，会淋点雨就是了。”

“这种天气里……骑车？不过也没啥更好的办法了。今晚银甲和韵律都加班，我也没法喊他们接我。”

“我也是。”阿杰摇摇头：“车被大麦开出城去拉货了。”

“我今晚就睡这里好了。”云宝强忍着呵欠：“雨什么的早上起来就会停了。”

“那就骑车好了。”暮暮在包里翻出一把雨伞。

“行，我收拾收拾东西就出发。”

“我还以为你说骑车是骑自行车呢，”暮暮说话的声音混合着周围雨点的沙沙声。一辆超现代摩托车在黑夜里的剪影暗暗泛着光。

“想啥呢？”余晖笑了：“这是我的大家伙。云宝黛茜才骑自行车。”

暮暮把雨伞收起来：“医院里管摩托车叫器官捐赠器是有理由的哦³¹”

余晖转过头来对着暮暮笑了：“咋，你怕了？”没过几秒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摇摇头：“抱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坐车的话也没关系。我们还能再想想办法的。不过我保证坐我的车绝对安全。”

“好吧”暮暮咬咬牙：“别开太快，好吗？”

“没问题。不过我只有一个头盔，你戴好了。”

余晖骑上车，打火，拍了拍身后的皮座椅：“抓紧我，拐弯的时候和我一起动，懂了吗？”

暮暮小心地坐上车，抱住了余晖的腰。没了雨伞，春夜的冷雨打在暮暮身上，很快浸湿了她的衣服。但她不觉得冷。

因为怀中的余晖是温暖的。

“上路咯！”余晖叫道，摩托车发出一阵怒吼，头灯的光向黑夜的公路中飞去。

***

“你开太快啦！”摩托车一个不减速的转弯。暮暮尖叫着，紧紧抓住余晖。

余晖只是大声笑着，金红色的长发在空中混着水滴飞舞。

***

“抱歉啦，好不好？”余晖对着走廊门口还在颤抖着的暮暮说道。

暮暮的心脏还是以一千公里的时速跳着：“你差点害死我们两个！”

“可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没事，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最好别。”暮暮颤抖着抱怨道。

余晖上下打量了暮暮一眼，然后开始笑：“你看起来像一只刚游完泳的猫。”

暮暮翻了个白眼：“你现在也没当年舞会女王的风范吧。”

“承认吧，其实挺好笑的，不是吗？”

“才不……”暮暮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停下了。回家的路确实很可怕，但是却又刺激得让她感觉有点高兴。肾上腺素真是种奇怪的物质。

“我就知道。你喜欢对吧！”余晖笑了。

“哼。”暮暮双手抱胸：“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进去洗个澡，你也赶紧回家吧，不早了，当心体温过低。”

“好。我家也不远。”余晖挥挥手：“那再见了？”

“嗯，再见。”暮暮抿着嘴点头：“小心驾驶，好吗？”

暮暮回到屋里，斯派克迎上来。她的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

这次也是因为余晖。

暮暮心头一紧。她还会再次失去余晖吗？

第九章 一笑恩仇³²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余晖到我家来玩了！

爸爸妈妈这周末和我哥哥出城了，说是要去看大学什么的。我最喜欢的保姆韵律照顾我。我跟她说我想要我最好的朋友余晖过来玩可不可以，她说可以，而且她很想见见余晖。

我立刻就给余晖打了电话，邀请她过来玩，还告诉她带上游泳衣。

一个小时以后她爸爸送她过来了。韵律对余晖很好，她一开始很安静，后来也慢慢就放开了。然后我们就换了衣服去游泳池玩。外面天气很暖和，很舒服。

韵律真的好漂亮。我觉得我哥哥暗恋她。如果他们两个能结婚那该多好啊？这样我最喜欢的哥哥和我最喜欢的保姆姐姐就能一直和我玩了！

这些话我趁韵律不注意的时候都悄悄讲给余晖听了，但是余晖说她不在乎，我也不该多管闲事。应该是因为她还没有见过我哥哥吧，我相信她会懂的。不论如何，能这样肯定很不错。游泳游累了之后我们吃午饭，韵律给我们做了三明治。韵律姐姐做的东西也很好吃呢！

后来我们又回家玩了很久，我给余晖展示了我的书和玩具，直到后来她该回家了。我想让她留下来过夜，可是韵律姐姐不同意。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呢。

☺

暮光闪闪

暮暮的房门上响起一声轻敲：“午饭好了。”韵律说。

“门没锁。”暮暮盯着电脑屏幕说。

韵律开门，走到暮暮身边，放下一碟去了面包皮的三明治和冰茶。她凑到暮暮肩膀旁看了一眼。

“完全看不懂呢。”韵律的眼睛被屏幕上四处分散的数据和表格弄得有点疼。

“唉，要是能多几个屏幕就好了。”暮暮伸了个懒腰。

韵律耸肩，拿起一个三明治啃了一口，然后靠到墙上：“都是你收拾的，别看我。”

“早知道就从家里多带几个过来了。”暮暮摇摇头，嘟哝着：“说不定能让老爸下次过来的时候给我带过来。”

“昨晚过得如何？”韵律改变了话题。

暮暮双手反扣在一起向前伸出去，指关节啪啪作响。她转头：“挺好玩的。你说得对，那边只有我们七个人。我们玩了会游戏，看了部电影，还有聊天什么的。我还对自己对人生和世界的态度有了新的理解。反正就是做了些派对上做的事情啦。”

韵律用手揉着额头，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认真的还是逗我玩呢。”

“兼而有之。”暮暮笑着说。“不过说真的，我还不知道。我已经很长时间和其他人保持距离了——虽说也不能怪我——但是她们六个对于和我做朋友这件事情真的很执着。和她们玩的话其实还真的很愉快。所以我就问自己啊，为啥我要这么固执呢？我损失了什么？我又在怕些什么？我不知道。”

“你总是小题大做呢。”韵律微笑着，伸出手去揉了揉暮暮的头：“反正你有朋友了，挺好。那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暮暮从电脑桌面上调出一个日历：“朋友就要一起做事情，不是吗？今晚我要和小蝶去动物收容所做志愿者。星期三的时候瑞瑞要给我量衣服，星期五的时候云宝要和我决一死战。星期六的时候我们要去余晖的家里开睡衣派对。其他时间我就用来做研究了。”

韵律抿着嘴唇，用粉蓝色的长指甲点着暮暮的椅背：“真是倾巢出击啊，挺好。不过，你确定你和余晖没问题吗？”

暮暮愣了一秒钟，然后靠到了她的椅背上：“这事很复杂。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让我发病了。她和之前那个余晖不一样，我的身体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其实和她有个多年失散的双胞胎妹妹什么的也没多大区别，不是吗？而且……她人挺不错的。只是……”暮暮结巴了，不敢看韵律：“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我这样子……难道不过是拿一个新余晖代替了以前那个旧的？”

“亲爱的，”韵律俯下身来给了暮暮一个拥抱：“我想如果余晖的在天之灵能知道这件事的话，她也会高兴的……说不定还有点小嫉妒呢。能看到你高兴不是很好吗？她在乎你，和你在乎她一样在乎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死了，然后发现余晖在和另一个暮暮交朋友，你会恨她吗？”

暮暮的食指伸向空中，她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皱着眉：“不知道。也许有一点吧。但我还是愿意看见她高兴。”

“这不就对了吗？”韵律放开了暮暮，然后双手搭在了暮暮肩上：“若此一蹶不振懈怠不已，如何去成就那友谊？良辰美景，莺莺燕燕，若视之如虚无否？待得时岁变迁，顾此应觉讽。不曾想，昔日之阻，而今何在焉？不足挂齿！卿本佳人，奈何堪不破这等道理？^{6 33}”

暮暮挑了挑眉毛。

“咋啦？”韵律一脸坏笑：“我可是上过大学的人。”

她们相互瞪了几眼，都笑出了声。

***

“喂，”韵律看准了暮暮正在喝茶的时机，问道：“她们六个里，你最想和谁上床？”

“动物，对吗？”

小蝶正在壁橱里翻找着东西：“嗯？暮暮，你刚刚说什么？”

“动物。你喜欢动物，对吗？”

“差不多吧？”小蝶拿着一盒兔饲料直起身，梳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我将来想当兽医。”

暮暮皱着眉点了点头。要想认识小蝶还不太容易。她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存在感几乎没有。暮暮也算是比较内向的人，但和小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和其他人是怎么认识的？”暮暮替小蝶扶着门。

“噢，这个啊。我们之前多多少少各自认识其他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直到后来我们就一起玩了。”

小蝶蹲下来，打开盒子，瞳孔开始放大：“来来来，小天使们，吃饭啦。天使兔，你也是~”她转过头来又对暮暮加了一句：“不过我和云宝小学时代就是朋友了。”

暮暮有些奇怪：“你和云宝？真是很反常的一对朋友……”

“我不觉得呢~”小蝶的目光柔软了些：“我小的时候没什么朋友，有一天有几个学生正在欺负我，然后云宝突然就出现，替我把她们赶走了。之后她一直就罩着我。”

“听起来好耳熟……”暮暮坐到长凳上，嘟哝道。她看了看动物收容所的户外设施。几个笼子分散在场地上。

小蝶喂完了兔子，走过来坐到暮暮身边：“其实她不是真的讨厌你。”

“谁？什么？”

“云宝黛茜。她只是刚见面的时候下了死脑筋，后来不想承认自己错了而已。不过她最后会和你搭上的。”

暮暮叹了口气，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过她说得对。我觉得你们中只有她真正看透了我。”

小蝶撅了撅嘴，摇头：“不，不是的。那个，暮暮，也许这句话我不该说，但是我觉得你不一定那么了解自己。”

暮暮瞪了小蝶一眼：“我的心理分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样。”

小蝶看着她：“你确定？”

暮暮躲开了她的眼神，没回答。

她们坐了一会，一句话也没说。

“……余晖烁烁。我知道的那个余晖烁烁小时候也罩着我。”

小蝶盯着自己的膝盖：“我第一次见到余晖的时候，我以为她不过又是一个恶霸而已。嘲讽我，骂我，威胁我，其实都没什么。不过是午餐时间在女厕所里哭一场，不是吗？可是余晖不一样。她骗了我们，她挑拨离间，拆散了我们。她曾让我们不再信任彼此了……这比我之前经历的一切……都还要糟。”

“不……”暮暮胸中突然燃起一团火，她咆哮道：“余晖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她做了。”小蝶的眼里含着悲伤：“她已经变了，我也原谅她了。但这一切抹不掉她的过去，抹不掉曾经的那个她。”

暮暮紧紧闭上眼，指关节陷进了自己的牛仔裤中。余晖也给暮暮讲过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暮暮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不过是她夸大其词了而已吧？

“然后呢？你们用彩虹激光轰了她一下以后她就莫名其妙地变成好人了？”暮暮双手抱胸。

小蝶耸肩：“我也不完全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去问问余晖，她最懂。但自那之后她确实有很努力改变自己，我们都很敬佩她这一点。”

小蝶深呼吸了一口：“暮暮，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余晖。”

暮暮望着天，叹了口气：“我清楚。”

星星闪着。

“太清楚了。”

“唔，有意思。你可以把手放下了。”

瑞瑞放开了暮暮胸前的带尺。暮暮放下手，摇摇头把自己以前和韵律的对话从脑袋里清出去：“什么有意思？”

“你的尺寸。你和暮光公主的身材有一点不一样。说不定对你研究有帮助什么的。”

“真的？”暮暮皱着眉头：“是有意思。说不定我们的饮食和运动量不一样？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更多了。小马穿过传送门时会被转化成人类，那多余的质量是从哪里来的？创造身体的模板又是什么？衣服是哪来的？如果一只超重的小马穿过传送门，它会变成一个超重的人吗？反过来呢？”

瑞瑞笑了两声，穿过房间里的模特和工作台到了架子面前，在架子上的布匹中翻找着：“瞧瞧你哟。要是真的有谁能找到问题的答案，那也只有你了。所以说你的研究计划进行顺利，对吗？”

“唉”暮暮咕哝道：“有点结果了，但还不够。你们的血样中有一种别人的血液中没有的物质。我还没能提纯出来，不过这种物质似乎蕴藏着很大的能量。”

“这样吗？”瑞瑞抿着嘴唇，眉毛皱成一团：“我觉得我快懂了，能不能再讲简单一点？”

瑞瑞拿起一块暗蓝色的布放到暮暮面前。暮暮想了一下，点头：“这么说吧，半升你们的血就能驱动一台 SUV。”

瑞瑞的脸色有点苍白：“这个，真的……有些令人不安呢。请不要告诉小蝶啊，她会做噩梦的。”

“反正你们也不是什么潜在能源。”暮暮翻了个白眼：“不过不论你们的血液里有什么，这东西都很难测量。我的样本都快用光了。另外，余晖的血常规结果真的是非常特别。她的血型是 K 型³⁴……就是马的血型。医院里她们测试的时候反反复复做了二十次左右，最后医生们都觉得是机器坏了。”

“唔……”瑞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实还是有道理。以前学校那边体检的时候余晖的也老是测不出血型，后来只好不了了之。”

瑞瑞凑近了些，拿起一件淡黄色的衣服举到暮暮面前。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拿一下。”接着她回去又翻出了一顶同色的大号圆边遮阳帽扣到了暮暮头上：“这套真的太适合你了。”

暮暮抬了抬帽檐：“我不是很喜欢戴帽子。”

“真的吗？无妨。”瑞瑞取下帽子，又转回去，对着架子沉思：“不说科学了。你春假有什么打算？”

“春假？只有……两三个星期了对吗？”暮暮摇摇头：“天啊，不上学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

瑞瑞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光滑的黑色长裙，渐渐笑了：“是，还有三周了。”她把长裙举到暮暮面前，让暮暮拿好，向后退了两步。

暮暮的脸红了：“春假的话……原来我还很在乎，因为以前每年春假我都要和家里人一起到巴尔的摩的海滩上去玩。我一个表姐在那边有栋避暑屋，位置很不错的那种。”

“这个款式的话……唔……再用午夜蓝，加点闪……你去舞池里绝对回头率百分之百。”瑞瑞拿回裙子，挂到架子上：“听上去真不错。可惜我们中西部这边没有海滩。”

“舞池？你怎么以为我会去跳舞呢……？”

瑞瑞耸肩：“毕业之前有个毕业舞会的，虽说还有几个月，不过在那之前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不是吗？说不定用得上呢。”

暮暮叹气，摇了摇头：“你可能想得有点太多了。不过我也要承认，我对正装这方面没什么了解……只是一直觉得西装比较好看而已。”

瑞瑞笑了两声，躺倒了床上，双手向两边伸开：“唉，西装什么的我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一直在攒钱，想租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不过目前我只能暂时窝在卧室里而已。”

“这样啊……”暮暮又想开口，但是停住了。朋友确实应该相互帮助，但是即使是暮暮这样的人也明白，直接给钱是很不礼貌的。换做是暮暮自己的话也会感到不爽的吧。

“正装就不说了。”暮暮终于开口：“你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便服？”

瑞瑞坐起身，眼睛里又开始闪光：“唔，女式衬衫可以有，外套，不对，然后鞋子可以……嗯，我还真有。”

“闪闪啊，你是认真的？我确定你选错了项目哦。”

云宝站在投球区里悠闲地抛着自己手里的棒球：“你选别的什么都好啊，我还以为你会选板球或者冰壶呢。不过我都不会输就是了。”

暮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头盔，拿起球棒，站到垒上：“开始吧。”

“你特么逗我呢？”云宝夸张地用一只手捂脸：“书呆子，站到垒的另一边去啦！”

阿杰笑出了声，抬起面甲朝云宝看去：“云宝，你逗我呢？这么久了你还没注意到暮暮是左撇子？”

暮暮放开球棒朝云宝挥手，吐吐舌头。

云宝脸红了：“啊，嗯……别—别以为这样子你就占便宜了！规则很简单：我把球直接扔出来，直线球，不玩花样。你只要打中就算你赢，否则三振出局。”

哥哥教过她。暮暮抓紧了球棒。

“暮暮加油！你行的！”余晖在边线上叫着。

没什么难的，棒球就是应用物理而已。当然她不是什么棒球专家，敏锐的直觉，强大的肌肉记忆，数千小时的训练她都没有。但这也不是问题。只要解两个公式，时机把握得足够好，即使是暮暮也可以——

一团颜色闪过，带起一阵疾风从暮暮脸旁飞了过去。

“啊，我勒个……云宝，好痛哦！”

暮暮转过去看阿杰。阿杰放开手，手套里的球正在冒烟。

“别这么哭哭啼啼的。”云宝接过阿杰扔回来的棒球：“再来两次就够了。下次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她看见了暮暮脸上的表情，笑了：“喜欢不？我这叫音爆投球。”

“音爆投球？”余晖对这个蹩脚的名字感到奇怪。

“只是暂定名啦！”

暮暮深呼吸了一口，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云宝的动作上。那样的投球速度根本不是人投的——不过云宝是不是人还真难说。云宝向后退，伸出手……

对，就是这个了，云宝的马耳朵闪现了一下。

球呼啸着从暮暮身旁飞过，阿杰痛苦地叫了一声。

“闪闪，别这样嘛，至少挥挥棒啊。”

很有趣的现象。她们体内的魔法除了友谊和音乐之外还有别的激发方式。真是所谓的潜在能源呢……

她看见了云宝盯着她的眼神，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来这里不只是做研究的。暮光闪闪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人。

云宝黛茜的手第三次拉到了身后。时机必须把握好，暮暮要做的，

只是挥棒就够了。

一声撞击响彻了整个操场。球棒被震掉了。暮暮的手上传来一阵钝痛，弄得她叫出了声。

暮暮甩了甩手，抬起头看球飞到了哪里。

“界外球。”阿杰宣布道。

才打了个界外球？

“够好了。”云宝脱下手套，从球场另一端走过来：“反正只要你打中就算。你还好吗？”

“没事。”暮暮看了看自己手。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不过软组织没什么损伤就好：“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赢了吗？”

云宝耸肩：“我愿赌服输。祝贺你，你赢了。”

“呼！”阿杰脱下头盔，长出了一口气：“你们要抓子我不管，但是现在我真的需要去喝点什么冷饮了。”

“我也要，”余晖走了过来：“这附近有自动售货机，我们可以去带点回来。”

“挺好。”阿杰把剩下的装备也脱了下来：“我顺便也能把装备还回去。”

余晖和阿杰走了。球场上只剩下暮暮和云宝。

“那，现在是怎么样？”暮暮走到观众席上坐下：“我们‘没事’了？”

云宝坐到她身旁，双手展到了身后的座位上：“不知道。你想我们‘没事’吗？”

“如果要我和你们交朋友，我可也会全力以赴的。”

云宝笑了，但没说话。

暮暮叹了口气：“你开始对我态度不怎样，但是很多事情你都说对了。我想我有些时候是挺讨厌的。在考虑他人这方面我……还有很多要学。”

“你这口气听着像心理学家。”云宝翻了个白眼。

“要是你和我一样接受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治疗，你也会这样的，”暮暮笑着说：“不过，认真的，我们第一次可能有些不愉快，但为了和你做朋友，我很愿意再来一次。”

云宝叹气：“你给我的印象不是讨厌。只是……感觉好像你不在乎我们似的——不只是我们，你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除了自己和自己的研究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还有你给余晖造成的那些困扰……当时我很生气，但是现在转念一想，我觉得我又是在拿你和另一个暮暮作比较了。知道吗，虽说她和你一样是个书呆子，但至少她是真心真意的想和我们交朋友。这里面差别很大哦。”

暮暮咬着嘴唇，不敢看云宝。

“不过至少现在你也在努力了，而且，刚刚球打得挺不错的。”云宝微笑着：“抱歉我一直拿另一个暮暮的标准来要求你。我知道你很讨厌这样。所以说……”

“好朋友？”

暮暮抬头，微笑了。她们两手相握。

“那个，”暮暮松手，看着湛蓝的天空：“你球投得真厉害，刚刚那一下估计都快打破世界纪录了。为啥你喜欢踢足球呢？”

云宝鼻子里哼了一声：“别逗了。棒球太无聊了。是，投球是挺好玩，但是打棒球大部分时间就是呆站着看别人打比赛。我更喜欢自己动起来。”

“说的有道理。”暮暮点头。

“你是怎么学的？”云宝问：“以书呆子的标准来说你打球打得很专业了。”

“我……”暮暮的声音小了下去，咬着嘴唇。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紧了一下。没事，这一周来她天天都向朋友吐露心声，再多来一次也没什么。

“余晖死了之后……我觉得如果当时我再强一点，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所以我参加了棒球队。”

云宝转过头来，听着，但没说话。

“我技术不是很好，也没呆太久。当时我状况真的很差，球队里有个女生说话惹到我了——说了什么我记不清——后来我用球棒打了她。这一棒子不止把我打出了棒球队，还把我打进了精神病院。”

“天啊……”云宝垂下腰，盯着地上，嚅嗫着：“真是个沉重的话题。”

“还用说吗。”暮暮靠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安静。

最后云宝发话了：“我之前也老出这种事。脾气不太好，翻脸比翻书还快。相信你不难想象。”

暮暮伸出一只手，阳光从指缝间穿过，润在脸上。

“后来我打了一场大的，就被棒球队开除了。她们给我搞终身禁赛，等等等等各种吓人的话。我压根就没听进去，但我就是气不过她们，把我眼中所谓的不公平怪罪给她们每一个人……想知道是什么事让我明白自己是个大白痴吗？”

“嗯？”

“小蝶听说我不能再打棒球了，她就开始哭。停都停不下来。那场面可尴尬了，我越是说没关系，其实我不在乎，她越是哭。她说，她是在帮我哭，因为即使我受伤了我也不愿意流泪……”

云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远处看去：“我很困扰。我想这事听上去有些俗。但是没了我小蝶每天洒的眼泪水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暮暮也站起来，微笑着：“小蝶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幸运呢，你也是。”

“嘿嘿，还用说？”云宝转过头来笑着：“我就是这么炫。看来现在你也是幸运儿了~”

“我想也是。”暮暮望见球场另一端的余晖和阿杰抱着水回来了：“期不期待明天的睡衣派对？”

云宝皱眉：“这个嘛……其实我有事去不了……”

第十章 繁星之下

亲爱的日记本，

春假真的是太棒了！

我，我妈，我爸还有我哥哥都去金冀（Golden Wish）表姐的海边小屋度假了。那边真的是太漂亮了，房子也超级酷。真希望余晖也能和我一起来。

金冀姐姐原来就是超有钱的那种人，但是后来她嫁给了另外一个更有钱的老女人。学校里有同学说两个女生恋爱结婚什么的很奇怪，但我觉得挺酷的。现在我有两个表嫂了！而且她们都对我很好呢！

我们经常去海边游泳，还去爬山，下雨的时候在家里面下棋。金冀姐姐带我去看了一个很漂亮的小池塘，还带小瀑布呢！

这次绝对是我度过的最棒的一次春假了。

还是很希望余晖能跟我一起来呢。

—暮光闪闪

暮暮站在郊外一座房子前，检查着手机地图。

就是这里了。

面前就是今晚要住的余晖家。对于一只低调生活了四年的小马来说这房子显得有些普通。无论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还是俗气的草坪装饰都折射出一股余晖绝不会有的气质。

暮暮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她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开始不安地前后晃起来。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什么动静。暮暮又按了一遍门铃。当她正准备掏出手机给余晖打电话时，门开了。

余晖站在走廊上，身上和头上裹着毛巾：“嗨，暮暮！我刚刚洗完澡，见怪了。”

看眼睛。这种时候要看眼睛，别看别的地方。暮暮咽了口口水，脸红得发烫，结结巴巴地说：“啊，嗯，你—你好。”

“快进来坐。我先去穿衣服，马上回来。”

暮暮点头，进屋，关门。房子的内饰有些陈旧，东西都是那种老年人的家里经常见到的：丑得过时的家具，到处都是花边，让人看了不敢看第二眼的小装饰，还有旧相片什么的。

终于余晖穿着她的牛仔裤和短袖走出来了。暮暮带着奇怪的表情看她：“无意冒犯，但你家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余晖摆了个苦瓜脸，叹口气：“这是有原因的，我……算了，进我房间吧，我慢慢和你说。”

暮暮随着余晖上楼，穿过走廊，到了卧室。暮暮坐到床上。

余晖到梳妆台前坐下，解开头上的毛巾，拿出一个吹风机：“好了。这房子原来是牵牛（Petunia Daze）奶奶的。”

暮暮收起腿，盘膝而坐，把下巴放到手掌上，听着。

“她……”余晖咬着嘴唇：“生前老年痴呆很严重，以为我是她孙子。我小时候认识小马版的她，但是在人类世界她认识我完全是巧合。当我刚刚来到这里时没地方住，她就让我住下了。那时候……我对利用别人根本没什么负罪感。”

“然后呢？”

余晖摇摇头：“她三个月前去世了。参加葬礼的只有我和其他五个女生。她没留遗嘱什么的，不过……银行那边貌似忘了这个地方了³⁵。后来就再也没人来过，所以我就继续住在这里了。”

暮暮心不在焉地在床单上敲着手指：“官僚系统有些时候就是一团糟……但是迟早会有人注意到的啊？现在肯定还有人在给这个地方交房产税什么的。如果你被赶出来了怎么办？不过我想你的朋友们应该很乐意收留你就是了。”

余晖从鼻子里笑了两声：“是，我也知道。也许只是我不好意思问她们而已。要是你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的话，你要怎么办？”

“也许租个公寓然后找份工作？”暮暮回答道：“但是……你完全没有户籍什么的啊，对吧？”

“身份证有张假的，”余晖拿出钱包翻了翻：“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我是真正意义上的非法移‘民’呢。”

暮暮笑一下，但笑容很快消失了：“知道吗？这样子有些站不住脚。你毕业之后打算干什么？”

余晖的脸沉了下去：“问得好啊……”

暮暮刚想又说些什么，余晖把椅子转了过来，挤出一个笑容：“行了，你想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但你过来是来开睡衣派对的，不是吗？”

“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你不知道吗？”余晖眨眨眼：“只有我们两个，她们都来不了了。”

暮暮眯起眼睛：“云宝说过她有事，可是……大家都不来了？你是认真的？”

余晖点头：“恐怕是的。要是你不想玩了那也行，不过我觉得就我们两个也能搞睡衣派对。”

“你觉得她们是不是在整我们？”

“很有可能。我不难想象萍琪那一脸坏笑的样子。”余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要去一趟商店买点零食和汽水。应该用不了太久，你就把房子当成你的好了，想用什么都行。浴室走廊尽头左转。”

“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啊。”暮暮抬头。

余晖从墙上取下外套：“噢？没想到你那么想坐我的摩托车啊？也可以啊。”

暮暮咽了口口水：“唔，我觉得你一个人也没问题了，你去吧。”

“如我所想。有什么想要我买的吗？”

她回想起小时候和另一个余晖的睡衣派对：“最垃圾的那种垃圾食品好了。我平常一般不碰，但是开派对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说得真直啊。行，我很快回来，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余晖走了。房子里剩下暮暮一个人。

暮暮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

心里深处她还是感觉这一切是多么扯淡，但她接受了。就和小时候一样，她要和余晖开个睡衣派对。少了其他人的陪伴让暮暮感到有点紧张，但她没问题的。

暮暮坐起身，仔细观察着余晖的房间。有点小和枯燥。相片只有最近余晖和她朋友拍的。但古典风的实木家具多多少少让这里有了点家的气息。

她晃到书桌前。桌上有本书开着，里面的字全是手写的，暮暮瞥见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余晖的日记？但是为什么明知道有人来她还会把日记放到桌上，还是打开的？偷看的话是严重侵犯个人隐私——但是余晖也说过她想用什么都行……

暮暮又瞄了一眼，第一行字她看清了。

“亲爱的暮光闪闪公主：”

啊，对的。余晖提到过一本跨维度日志来着。有意思。

她翻到新的一页，拿起桌上的笔，开始敲着自己的牙齿。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第一步一定是先试试能不能用。

“你好？测试。—暮光闪闪”

没有闪光，什么都没有。也是，如果所谓“魔法”也遵循一点物理定律，次次发挥作用时都各种闪光也不太符合能量最低原理……

她在这里呆坐着干什么呢？其实她完全可以打开笔记本电脑消磨消磨时间，但……感觉不太礼貌。

黑色的字开始在日志上浮现，就像有一只隐形的笔正在上面写字一般：

“你好，暮光闪闪！我也叫暮光闪闪。余晖经常跟我提起你。我们还未曾谋面，但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又是要交朋友。说不定马国魔法其实就是某种洗脑病毒……

不过，暮暮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她无法解释的现象。如果有足够尖端的科技这样的现象还是可以出现的，比如，所谓的“墨水”其实是一群纳米机器人，受操作者远程操控显示文字，然后再用隐藏摄像机监视她写了什么，就……

算了，还是相信魔法吧。

不去管日志的工作原理了。现在她正在和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对话呢。多少人一辈子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该说些什么呢……

“我这样的人马怎么会成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呢？”暮暮写道。

一分钟后暮光公主的回复出现在日志上：“长话短说？我从不同的方面证明自己在友谊和魔法方面都是奇才之后，赛蕾丝蒂娅给了我地位和名号。”

暮暮正思考着要再问些什么，暮光公主先发话了：“你怎么样？和其他人玩得开心吗？”

暮暮提起笔，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小心地把这一页从日志上撕了下来。书页离体后魔法还能起效吗？

“挺好”暮暮写道：“她们都是好人。虽然感觉有点奇怪，我也不太适应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关注我，但我还是很高兴。我听说你第一次和小马版的她们交朋友的时候也遇到过困扰？”

对暮暮来说，这一周确实挺开心的，这一点不必否认。人是社会动物。从前的暮暮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但没问题并不意味着高兴。

没问题远远不是幸福。

余晖的过世深深伤害了她，在那个年纪她的心智远远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人脑的防御机制让她退回了自己的世界里，专注于自己的研究，专注于知识。这是心理学基础，也是正常反应。

她还需要这样下去吗？想起余晖依然让她感到痛苦，但当年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阵钝痛。她也已经很久没有精神崩溃过了——即使是见到余晖的那次在她看来也是相当正常的生理反应。现在她正和另一个暮暮聊着天，在另一个余晖的家里开着另一个睡衣派对。这一切和把她丢到另一个位面也没多大区别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啥呢……”暮暮盯着纸上慢慢浮现的字迹，嗫嚅着。新朋友，新余晖，她不是替代品……对吧？

“我必须承认开始确实挺棘手的。”暮光公主写道：“不过我们的背景不太相同，所以参考性也不太大。在马国这边我们六个陷入了一个足以毁灭全马国的危机，而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对方而已。我们的友谊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的。当然，我们的友谊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少不了大家细心的培育和让我们领悟友谊真理的各种事件。我们已经长大了，但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空间。”

暮暮皱眉：“还年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样大吗？”

趁等待回复的时间暮暮开始在余晖的房间里翻找起来。既然书页离体的时候也能作为交流媒介，那还有别的试验值得试试。在一堆书下暮暮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台便宜的彩打。太好了。

“我也没太搞明白整个的原理，不过我认为我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时间膨胀。而且不止我们的时间不同，我们的文化似乎也不完全一样。我上一次穿过传送门时被转换成了一个十七岁的人类女生，但我在马国的社会地位更接近于你们那边大学研究生的水平——也就是二十二岁左右。同样，余晖比我要大，她在穿过传送门之后变成了十四岁的人类，而且在你们那边一直长到了十八岁。有时间我应该好好整理整理数据什么的。”暮光公主的回复出现在纸上。

暮暮启动笔记本电脑的时候看到这段话时张大了嘴巴。如果余晖一直待在马国，那她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可思议之人的身上又多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真是所谓火上浇油。

她把打印机连到电脑上，把手机热点打开，上网找到了她要的图，把日志撕下来的那一页放到打印机上，分辨率调到满，启动。

基本全黑的图从另一端慢慢送了出来。暮暮感到有点愧疚，毕竟浪费了余晖不少墨水，不过也不多。暮光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一小会之后，日志上新的一页浮现出一句话。

“这是什么？”

“这个，”暮暮写道：“是人类用最强大的望远镜所能拍摄的宇宙最深处的图像。图片中星星发出的光经过了一百三十亿年才到达地球。你所看见的是接近我们宇宙诞生之初的图景。我用最高分辨率打印在日志的纸上的，不过打印机有点不行，所以清晰度还是不够。”

“很厉害，”几秒钟后暮光公主回复了。暮暮能轻易想象出第一次看见那种图片的心情，心里有些小自豪。

“真是很令人着迷的现象，我也很愿意继续了解。但还是请不要贸然拿日志做实验。这本书是保持两个世界之间的传送门开启的关键，而且并不是十分稳定。如果遇到危险它可能会自动关闭传送门，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最高长达三十个月。我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可能性很小）”

暮暮撅着嘴，本来想写写对知识的追求什么的，但是突然门开了，余晖回来了。

“我回来了！”余晖拿着几个购物袋和一箱汽水，她看见暮暮，皱了皱眉头：“你撅嘴干什么？哪里不开心了？”

有那么一秒暮暮的感觉就像去网吧被班主任逮个正着的初中生。但她马上回过神来了，毕竟她也没做什么错事：“在和另一个暮暮聊天呢。”

余晖眨了眨眼，然后笑了，放下东西：“看来我忘记收起来了。不过我也说过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她走过来，越过暮暮肩膀看了看日志：“聊什么呢？”

暮暮写了个简短的道歉，并告诉暮光公主余晖回来了，今天到此为止。“我才发现你的日志可以当传真机用。”

“啥东西？”余晖浏览了一下暮暮的聊天记录，才点头：“啊，懂了。挺不错，不过暮光公主说得也有道理。”

“是。”暮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零食有了，现在我们干什么？”

余晖坐到书桌前，转了一圈：“睡衣派对就做睡衣派对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干的？我这边没有电视，所以她们过来开派对的时候我们一般都是玩桌游，下棋什么的。”

暮暮坐回床上：“我不是特别喜欢下棋，不过桌游还可以……”

“桌游？就是坐在桌子前假装自己是巫师的那种游戏？”

“你自己还不是会说话的魔法独角兽，”暮暮翻了个白眼：“而且龙与地下城³⁶其实很好玩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余晖耸肩：“关于这方面我了解得不多。以前我只是把它作为欺负其他学生的理由而已……唉。不过如果你说好玩的话，那我也愿意试一下，不过你可不要虐菜啊。”

暮暮摇头：“我没带设备。而且这种游戏人多更好玩，我哥是我知道的最好的 DM³⁷，下次我找他帮帮忙什么的。”

“行，那这事以后再说。不过我们应该干什么呢……”余晖收起腿来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住桌子，椅子两腿悬空。

“看电影还是不错的选择，”暮暮说着，偷偷从身后拖过来一个枕头：“我的笔记本电脑上有，不过屏幕有点小，只有将就了，但也不是不行。”

余晖差点失去平衡，猛抡了两下手臂才稳住：“行，那就这么办吧。说实话，我没看过几部电影，所以看什么就交给你选了。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星球大战。”暮暮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没看过，”余晖让椅子的前脚回到了地上，又翘起后两脚：“和……刚才一样，我对星球大战唯一的认识就是喜欢星战的学生可以欺负而已……”

暮暮心里扭了一下。她想起之前和小蝶的对话，暗暗记着之后找小蝶道歉。直到现在她也不愿意相信余晖以前是这样的人，但她面前的这个余晖已经不一样，这就够了。

“接招！”暮暮扔出了自己藏在身后的枕头。

余晖反射式地抬起手臂来挡，却失去了平衡，向前摔到了地上。

“暮暮，你耍赖！”余晖趴在地上，笑着。她深吸一口气，拿上枕头，站起身，坏笑着：“看来看电影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了。”

暮暮又拿起一个枕头：“放‘马’过来⁶。”

暮暮躺在床上，翻着笔记本电脑里的文件。

余晖开门，一手拿着一桶爆米花，另一手两瓶汽水。她俩已经换上了睡衣。

“都准备好了吗？”余晖把爆米花放到床上，爬上床，把饮料递给暮暮：“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但是电影这东西在这边似乎很火。希望我不会期望过高。”

“唔，我们看的是正三部曲³⁸，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暮暮点了播放，把电脑屏幕向下掰了一点，然后靠到床上：“小马国有电影吗？”

余晖钻进被窝，几乎要靠到了暮暮身上。暮暮紧张了一下，摇了摇头，注意电影，注意电影，她挨这么近没有什么的……

“没有，”余晖回答道：“其实技术基础有，放映系统什么的都有，但就是没有电影。当然除非这四年马国变化比较大。”

“那今天你有得看了~”暮暮笑了笑，朝余晖看了一眼，轻轻用胳膊肘顶了顶余晖：“不许走神哦。”

如果你真的希望一个人去看一部电影，那么不知道十年时间算不算长？

片尾演员表滚动。余晖打了个呵欠。

暮暮咬着嘴唇，紧张得胃里跳着，轻轻问道：“那个……好看吗？”

余晖看了她一眼，微笑了一眼：“你很在意我喜不喜欢，是吗？”

“这个……”暮暮脸微微泛红，她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也许吧。”

“那你不用担心了。”余晖说：“我喜欢。很好看，剧情也很棒。虽说有些地方没看懂，还是很不错。”

暮暮才发现自己刚刚憋了一口气。她这么紧张真的有点傻傻的。“我想其实客观上来讲的话，正三部曲也有自己的缺点，不过对我来说星战有特别的意义……在我认识另一个余晖之前我没什么朋友，所以我就缠上了我哥哥……感觉他做的什么事情都很酷，自己也想做。所以我喜欢上了星战。”

余晖靠回了枕头里，掰响了自己的手指头。

“现在看来，我哥哥当年也是我这个样子。不过他竟然还是有办法泡到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

“他们都很在乎你，不是吗？”余晖笑了，她坐起身，转过来面对着暮暮，手撑着头，眼里一股好奇。

“什么？”暮暮往后退了一点。余晖翡翠绿的大眼睛在屏幕幽暗的光下闪着。

余晖伸出手，挑了一下暮暮的鼻子：“其实，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让人讨厌。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而最近你对友谊这东西掌握得也越来越好了——比我当年好多了”她轻笑了两声：“而且，你那样子笑起来很好看。”

暮暮心跳加速。她的脸热得比上周发烧还要厉害。“我……嗯……其实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余晖问道。

“对，因为你！”暮暮闭着眼，几乎叫了出来。她凑到余晖面前，机关枪似的说着：“你是你，对吧？我以前出的那些事情让我对你的看法一直都有些偏颇，但我会克服的，我一定会的。”她的语速慢了下来：“我从没见过以前的那个你，但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余晖……我喜欢她，她很好。”

余晖发现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她拿住一小撮头发在手里转着：“我……谢谢。我基本接受我的过去了，但能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也喜欢我面前的这个暮暮。不过别误会了，另一个暮暮也挺不错的。”

暮暮血管中奔涌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带走她仅存的理智。她低下头。“我……”暮暮喉咙突然一干。她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她还没说完，她对余晖的……

暮暮抬起头。面前金红色头发的女生。

余晖向前凑了一点：“暮暮，你怎么了？是不是——唔！”

暮暮捏住余晖的手，将自己轻轻按到了余晖的嘴唇上。

有些事，有些情，

无法用语言表达。

窗外只有繁星闪着。

第十一章 花成蜜就

亲爱的日记本，

余晖生我气了。

我还以为她没什么感觉，可是后来才发现她因为不能跟我一起过春假很生气。我回来之后她一直都有点暴躁，不和我说话。

我在放假的时候也没怎么给她发过短信，因为太忙了。

不过她一句话都没说。我觉得妈妈说的“消极攻击”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得想办法补偿她，让她知道我也很想她。

(｡•ˇ‸ˇ•｡)

—暮光闪闪

暮暮的双唇从余晖嘴上拉开，带起一线银丝。

余晖呆呆地愣着，眼里闪着梦一般的朦胧。“暮—暮暮？！”她终于说出了第一个词。余晖的声音颤抖着：“你—你在干什么？”

暮暮猛地睁眼，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天啊，我做了什么？！”

余晖用手指抚着自己的嘴唇，紫发女孩的粘稠还留在上面。真的发生了吗？暮暮亲了她？

“不不不不！”暮暮颤抖着，退到了床边：“我 ██¹⁸出什么毛病了？我怎么能够——？余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余晖看着暮暮退下床，向对面的墙角继续退着，摇着头，自言自语着。

“暮暮，等等！”余晖说：“没关系的，我没生气或者别的什么。只是……”

只是个锤子。

“才不是没关系呢！”暮暮蜷在了地板上，用手捂着头，眼眶里开始充满泪水：“我刚刚做的事情真是错到底了！没有经过你同意就自己……也许你不喜欢女孩子呢？不对，你喜不喜欢人类我都不知道！”暮暮闭上眼呜咽着：“还是老样子……我还是那个愚蠢自私的混蛋……”

“没有……”余晖不知道说什么。但她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回答：“事实上马国的性取向是泛性的。大部分小马都不在意性别问题。”

暮暮抽了抽鼻子：“那也不……”她突然停住了，抬起头，余晖从暮暮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在思考问题：“等等，这不科学啊。文化是另一回事，但是泛性恋社会应该无法维持种群增长率才对。”

余晖摇头：“在马国同性情侣同样可以生孩子。收养是最简单的。捐精系统和代孕系统都是很发达的体系。对于有钱马来说还可以用魔法。和这个世界的基因工程还有克隆有点像，不过更加强大。”

“唔”暮暮抿着嘴，手指敲着地毯：“这样有道理，要是有普查数据的话我就能更加……”突然她眼睛睁大了一下，用手猛地一拍额头：“啊！这种事情现在根本不重要！”

中途岔开的话题给了余晖一点思考的机会：“暮暮，别怕。没关系的，刚刚你确实吓到我了，但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们能谈一谈吗？”

暮暮转过去，把头埋在膝盖里：“我能跑回家去在床下面躲几年吗？”

余晖颤抖的手抓住自己胸前的睡衣：“你知道我和你的朋友们都不喜欢这样。”

暮暮似乎笑了两声，但笑声很快又变回了呜咽。

要怎么安慰面前的这个女孩呢？要怎么告诉她其实没什么？可是……真的没什么吗？暮暮刚刚亲了她，这是爱的信号，不是吗？暮暮爱着她，她爱暮暮吗？

“我是女同。”暮暮终于说话了，声音里透着苦涩：“从我记事起就是了。之前爱上过另一个余晖。看来现在我又爱上你了。”

余晖深呼吸了一口，感觉身子有些热。之前暮暮见到她的反应就有些反常，暮暮看她的眼神，她出现时暮暮脸上的表情……早该猜到的……

“暮暮啊，”余晖小心地开口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但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认识你太久，但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你是个好朋友，我确实喜欢你。”

暮暮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我还是回家，然后假装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好了。以后我们还要怎么面对彼此？”

余晖停住了，她走下床，坐到暮暮身后的地板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暮暮轻哼了一声，摇摇头：“我想要怎么样不重要。一段感情只有两情相悦方能持久。如果只是一厢情愿的话，那其中一人想要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后还不是那句‘还能做朋友’？”

余晖咽了口口水，轻轻把手放到了暮暮的肩膀上：“我从没有说过我对你没有感觉。”

暮暮僵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余晖，张着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余晖见状摇了摇头：“我也没说真的爱你。我只是……确实很喜欢你。暮暮，对我来说性别不是问题，但是我对恋爱这方面完全没有什么经验。”

暮暮开始颤抖，但停住了，皱着眉：“可你不是和——那谁？蓝头发那个？”

“闪卫。”余晖补完，叹了口气：“是，但‘女朋友’这个词我都很少用。其实他就是典型的长得帅，有人缘，还会弹吉他的那种人类，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给自己攒人气而已。和所谓的恋爱一点关系都没有。”

“懂了。”暮暮抽泣了一下，用袖子抹抹眼睛，抬起头来看着余晖：“好，我就直说了：余晖烁烁，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暮暮的率真让余晖笑了一下，但她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像恋人那样在一起……名义上是个很糟糕的事情呢。我已经能想象我和暮光公主的关系会变得多么尴尬了，还有你这边……我对你来说真的是正确的存在吗？用我来做你情感的出路……真的好吗？”

“是，但是……”暮暮的声音小了下去：“不，你说得对。我一开始就知道。”

一阵漫长的寂静。

“那你，”暮暮终于耳语般喃喃道：“想不想试试？”

余晖咬着嘴唇，心里五味陈杂，胸腔里怦怦跳着：“……好吧，答应你。”

她们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脸上羞涩的笑容变成了几声轻笑。

暮暮擦擦眼睛：“好了，现在该干什么？”

余晖耸肩：“问倒我了。我才跟你说过我也不懂恋爱要怎么搞。”

“好吧，我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但我在电视上看过不少，还有我也见过周围的人有几次挺成功的恋爱。所以还是了解一个大致吧。”

余晖站起来，然后伸出手把暮暮也拉起来。她们坐回床上。暮暮一直牵着余晖的手，有些奇怪，但余晖并不在意。

“我觉得……”暮暮的眼神沉在思索中：“所谓恋爱就是那种……友谊的加强版？恋爱的基础就是一段良好的友谊，再加上亲吻啊，牵手啊，还有别的什么……”

余晖颤了一下，她也开始握起了暮暮的手：“嗯，我想不是很难。”

暮暮转过来看着余晖，凑近了些：“那个……我再亲一你一次行不行？”

余晖的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开始干了：“我们才做了五分钟的恋人呢……”

“哦—噢。对。你说得对，抱歉。”暮暮嘟哝着，低下头。

余晖温柔的笑了，一只手放到了暮暮的肩膀上：“我没有在拒绝你啦。”

“我……”暮暮舔了舔嘴唇。“嗯。”

暮暮靠得更近了，余晖也慢慢靠近，她们闭上双眼。

然后鼻子撞在一起了。

“哎哟！”她们疼得叫了出来。

余晖和暮暮睁开眼睛，揉揉鼻子，然后笑出了声。

“唉，”暮暮两颊微红：“高中恋爱本来就是比较尴尬笨拙的那种。我怕类似的错误我们还会犯不少，不过没关系的，不是吗？”

“嗯，你说得对。”余晖点头。

暮暮一只手轻绕上余晖的后脑：“其实这和做实验一样。第一种方法效果不理想，就换一种，再试一次。”

“暮暮啊，你真是个书呆——”

这次双唇完美相接。

终于暮暮放开嘴，喘着气：“和我想要的一模一样。”

余晖的心快要跳了出来：“嗯”

余晖突然想起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吗？如果剧情按照瑞瑞天天给我看的那种恋爱小说发展，现在我们就该扯掉对方的衣服上床 ████ 直到天亮呢”

暮暮愣了一下，眼睛瞪得盘子那么大：“我想……你说得对。我—那个—这样子进展好像有点快，但我想也没问题……”暮暮颤抖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领，开始解扣子。

余晖抓住了暮暮的手，翻了个白眼：“天啊，暮暮，我开玩笑的。我现在绝对还没准备好做那种事情。”

暮暮停下了：“也对。抱歉。”

余晖听不出暮暮是出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

“抱歉，”暮暮握紧了余晖的手：“我只是……太高兴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也许我的过去还在困扰着我，但是……我想我已经开始面对现在了。和你一起。我会尽全力让咱俩一起走下去。”

余晖伸出一只手，透过指缝望着天花板。几分钟一晃而过，现在暮暮是她的女朋友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也是真心爱着暮暮才会这么做的，不是将就暮暮。

应该不是，对吧？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女友。不，不是的，她不是在将就暮暮。也许她没有疯狂地爱着暮暮，但她关心暮暮。有暮暮在身边她很开心。而且……和暮暮亲嘴感觉也挺好的。一段感情有了这些还不够吗？至于暮暮所谓的生理缺陷……没事，学做人这关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的？

余晖轻笑了一声：“我赌一百块她们中有人早就已经发现你暗恋我了。而且我赌是瑞瑞。我看这次睡衣派对就是她们故意设的局。”

暮暮皱眉：“我表现得还没那么明显吧？”

“先不提这茬。我们就直接告诉她们真相好了，不会有问题的。问题在于我要怎么给暮光公主讲……”

暮暮开始模仿余晖的声音：“啊，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人类世界里的另一个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不过我对你没感觉。”

余晖笑了，然后摇摇头：“其实她也是个好朋友。我对她确实没那方面的感觉，但是如果刚刚换成是她要做我的女朋友的话……说不定我也会答应的。”

“哼。”暮暮躺回床上，双手搂上了余晖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余晖一只手从暮暮身下钻过，把暮暮搂到自己身旁。

“世界从此大不同了呢。”

暮暮在温柔的阳光和草莓香味中醒来。

她抱紧了自己手里的枕头，把头埋过去。

余晖……

等等，不是余晖。暮暮睁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枕头。

真是的……连草莓味都一模一样……

昨晚的事情又浮现在暮暮的脑海里。她强吻了余晖……然后……余晖没有嘲笑她，也没有拒绝她……现在她们是情侣了……还相拥而眠。感觉像梦一样。

余晖呢？

暮暮打了个呵欠，坐起身。不论她怎么思考现在的情况，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兴奋，紧张，又害怕，又觉得自己恶心，又觉得被过去纠缠……暮暮摇摇头，把这些想法都清到脑海里的一个角落去。

把当下的事情做好才是正解。

她又打了个呵欠，下床，开门。在余晖的房子里她不太认得路，但是煎饼的味道把她一路引到了厨房。

“早上好，瞌睡虫，”余晖转过来对暮暮笑了一下：“我做了煎饼哦。”

“挺好。”暮暮打了第三个呵欠，一屁股坐到了黄绿色的厨房椅子上：“有没有培根和鸡蛋？”

余晖咬着嘴唇：“抱歉了，暮暮，我吃素。这里没这些东西。”

暮暮眨了眨眼，然后摇头：“啊，对，你是马来着。该想到的。”

“不只是我……”余晖长叹了口气：“在马国几乎所有的有蹄哺乳类都能说话。”

“啊……噢。那你到这里来的时候……”

余晖往暮暮的盘子里赶了两片煎饼，旁边放下一瓶糖浆：“你简直无法想象。不过现在我习惯了。”

暮暮切开煎饼往嘴里塞。煎饼也就那味道。“真的？我以为坏蛋都不怕这些的？”

“我才不是什么坏蛋……”余晖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抹刀，盯着暮暮：“切，我想自己当年变身恶魔之后就没资格这么说了。但暮暮你还是说得太重了。”

“等等……”暮暮咽下了煎饼，眨眨眼：“你是认真的？抱歉，我怎么了？我还没睡醒。”

余晖张开嘴要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只是盯着暮暮。

暮暮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糟了，确实说错话了。“哦，对。抱歉，余晖，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次就算了。”余晖转过身去继续煎饼。

“嗯。”暮暮皱眉，用叉子叉起第二块煎饼：“但是我其实比较喜欢吃肉。你不会介意吧？”

余晖叹了口气：“没事，暮暮。我不在意。如我之前所说，我已经习惯了，我不会强迫别人吃素的，只希望你也不要逼我吃肉就好。”

“嗯，没问题。”暮暮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刚刚我们小两口第一次吵嘴了？”

“……应该是吧。”余晖笑了两声：“而且离我们在一起还没到二十四个小时。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暮暮耸肩：“我也不知道。电视上这种事情一般都要好几集之后才会出现。不过刚刚我们这些话越早说出来就越好，不是吗？说到这茬，你只吃素吗？吃蛋不？”

余晖笑了，往自己的盘子里刨了几张煎饼，然后坐到餐桌对面：“蛋我吃。但是现在我这里没有。除非你想舔昨晚剩下的零食包装袋，否则现在就只能吃煎饼~”

“好吧。”暮暮一只手支着下巴：“还有什么我们之间需要说的吗？坏习惯什么的？你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没有打呼噜吧？”

“没有。就算打了也没吵醒我。”余晖说：“至于我的话，现在突然要我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我来这里已经四年了，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因为文化差异碰壁，但我想我们两个将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将来……”暮暮有些期待地笑着：“几个星期之前我都不会相信自己的未来还有这么多的可能性。”

余晖眨眼，脸红了，然后盯着自己的煎饼：“你说得对。”

“现在……我们是情侣了，对吗？那接下来我们的关系要怎么发展呢……”

“到最后我们要么分手，要么结婚，然后一起快乐地生活，直到有一天……”余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摇头。

“……我们当中的一个去世？”暮暮用略带着苦涩的声音补出了余晖的下半句。“行，今早我们算是扯平了。”

余晖苦笑，低着头：“对不起……”

暮暮挥挥手：“没事，别担心。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尽量不要再死了……”

“我尽力。”余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行，不说这个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待会，不过你今天还是要回家的。我觉得我俩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一下。”

余晖站起身，把她的空盘子放到热水槽里：“我对人类科学了解不深，但在马国那边我魔法学得还是不错的。要我帮忙就说一声。”

暮暮笑了：“嗯，知道了。那我接下来就专注于工作了，如果大家又有什么活动或者别的什么事情，给我说一声就好。还有，我们过段时间约会怎么样？”

“约会？你有什么计划吗？”

“本来说要去麦当劳的，不过现在看来不行了。”

余晖哼了一声，用胳膊肘挤了挤暮暮。她俩都笑了。

“不过啊，”暮暮还笑着：“我也不知道。等我想好了再给你说。”

“行。”余晖洗了个手：“今早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目前没想法。”

余晖的双手缠上了暮暮的腰，她贴到暮暮耳边低语着：“时间还比较充足。喂，我也不太懂你们人类，但听说你们高中生最喜欢搞那种热吻啊，咬脖子啊之类的，我们也试一下吧？”

暮暮脸热得要烧了起来：“呃。”

“你这算是同意了？”

暮暮点头。

“我回来了！”暮暮进门，踢掉鞋子，说了声。

“回来啦~”韵律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冰箱里有剩饭。”

暮暮把包扔到地上，转过角进屋。韵律正站在镜子前，倾着上半身化妆。

“裙子不错。”暮暮上下打量了两眼自己的嫂子：“要干啥去？”

“今晚和你哥有个约会，”韵律仍然盯着镜子：“睡衣派对怎么样？”

暮暮想起自己之前和余晖做的事情，肚子里的肌肉打成了几个死结。“很—很好。很好。我玩得很开心。”

韵律的耳朵动了一下。她转过身，嘴巴猫一样笑了起来：“很好？不说点别的什么了？你们玩了什么？看电影？玩扭扭乐？真心话大冒险？”

“看电影。睡衣派对上很常见啦。”暮暮拉了拉衣领。现在的她突然有点不敢看自己的嫂子。其实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她迟早会发现的。可直到现在暮暮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一切。

“你头发有点乱哦。”韵律向这边靠了过来，说道。

“咋啦？我还没洗澡呢，梳子也没带。”

“嗯嗯。你的衣服也很皱啊。”

暮暮双手抱胸：“那又怎么了？我大半个睡衣派对都是穿着睡衣过的。”

“我想你说的也有道理。”韵律伸出粉蓝色的长指甲在暮暮的脖子上拨了一下：“但你脖子上的吻痕可不这么想哦。”

“什么？！”暮暮伸长了脖子，绕过韵律朝浴室里的镜子看去：“不可能，她绝对没有——”

暮暮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

韵律笑出了声。

暮暮叹气。纸包不住火啊。

“那谁是你的幸运儿呢？”韵律笑着问：“或者说……还不止一个？”

“切”暮暮翻了个白眼，嘟哝着：“你也知道这年头的熊孩子，同性交友派对什么的都搞得出来。不过说实话。其他人来都没来。就……只有我和余晖。”

韵律的笑容柔和了一点，她的手搭到了暮暮肩上：“那现在你是什么感觉？我该为你感到高兴吗？”

暮暮握住了韵律的手：“嗯。我们现在是情侣了——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亲爱的，祝贺你。”韵律弯下腰，给了暮暮一个拥抱：“余晖是个不错的女生。我相信你们两个处得来的。不过要是这事让你的诊疗师给知道了她一定会得动脉瘤³⁹的。”

暮暮笑了一声，贴进了韵律的怀里：“我也知道。不过现代心理学在处理超自然现象时怕也没什么用。我很苦恼。感觉一切……不知是错还是对。”

“我相信你的判断。”韵律放开手：“只要记住，我们随时在你身边，不论你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尽力帮你的。”

“谢谢。”她盖上马桶盖，坐在上面，一只手撑着头。

韵律转回去继续化妆。

“第一次约会要干什么？”一分钟后，暮暮问道。

“首先，别学你哥。”韵律慢慢画着自己的眼影：“是，龙与地下城也挺好玩，但第一次约会绝对不应该搞这些。”

暮暮笑了：“我倒也跟余晖说找时间要玩玩来着，不过还得看看我哥愿不愿意主持。你们今晚要去哪？”

“去跳舞。”韵律的翘臀摇摆了一下，裙子跟着调皮地晃了晃。“城里有个地方教迪斯科舞和社交舞。我们去得少，但还是挺好玩的。而且我也很喜欢装装逼。”

“哦”暮暮点着脚。她从兜里拿出手机：“你觉得余晖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吗？”

“我觉得她只要和你一起就很开心。”韵律拿起一对耳环：“学跳舞的话开始会有点尴尬。不过好在你俩都是一个水平。”

“嗯。”

“或者如果你不想约会时各种踩对方的脚的话，我推荐你们去公园里野餐什么的，最好再带个自制的午餐。很轻松的。”

暮暮在手机备忘录上敲着：“我一定会记着的。谢谢。”

“除此之外，跟着感觉走就好了。我相信只要你们能在一起共度时光，她就会很高兴的，你也是。多找机会一起逛逛，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韵律带好了耳环，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看起来怎么样？”

“像个公主，”暮暮笑着说：“我哥根本泡不到你。”

“瞧你说的，”韵律翻了个白眼：“是，我漂亮，但我能有你哥和我在一起也是很幸运的，你也知道。”

暮暮吐吐舌头。

确实。她哥哥和韵律简直是完美的一对。她和余晖也能那样吗？

她们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对吧？

还是说……最终一切会在眼泪中支离破碎？

第十二章 两情相悦

亲爱的日记本，

好像也不用我做什么？

这个周末之后我们在学校碰见，然后就一起玩，跟之前没事一样。我问她怎么了或者给她道歉的时候她只是笑，然后把话题岔开了。

能又和她一起玩真高兴，但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ˇ‸ˇ•｡)

—暮光闪闪

暮暮靠在椅背上，翻转着手里的药瓶。

抗抑郁药。所谓“开心药”。里面的化学物质在被她的身体吸收后，便会调节大脑的激素水平⁴⁰，改变她的思考方式，改变她的感觉。

余晖说她自己曾被一道魔法彩虹命中，之后她便改过自新了。也许魔法调节了余晖大脑里的激素水平？

也许友谊魔法和她手里药瓶的区别只是彩虹含量？

暮暮手里的“魔法”曾帮她走出了那片黑暗。医院的治疗曾帮她克服障碍，帮她找寻到自己的追求，帮她继续前行。

但现在……

她真的在前行吗？还是她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起点？一切都从余晖之死开始。那现在她再换一个新的余晖，她是不是就能捡起自己七年前破碎的一切，重新开始呢？她们之间的一切……又能重新开始了吗？

药瓶被暮暮抓得更紧了。这些想法太可怕，也太蠢了。她比那更好。她俩所得都应比那更好⁴¹。

余晖足够替代自己手里的瓶装魔法吗？或者更好——暮暮能靠自己摆脱过去吗？

暮暮摇摇头，耸肩，打开盖子吞了两片药下去。

“慢慢来，慢慢来……”暮暮嘟哝着。“没必要操之过急，不是吗？”

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忘掉纠缠了自己几年的事情……真是疯狂。即使是有余晖这样神奇的存在也是如此。

认识余晖，和其他人做朋友，还有这段感情……不论最终结局如何，她都感觉比以往更好了。有些奇怪，但她喜欢。也许她太着急，也许她还没准备好，也许一切其实都是个大错，即将分崩离析……

但她相信自己。

她相信余晖。

暮暮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余晖还在上学。她想给余晖发短信，但又想起这时上课应该很忙。不上学也有坏处。你不上，别人还要上。

斯派克呜咽着挠起了卧室门。

暮暮叹气，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外套：“走吧，斯派克，我们去散散步。反正今天也做不成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简直是闹心。小萍花和她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比你当年还要恐怖。我整个周末基本没合眼，生怕她们把房子烧了。可她们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阿杰继续抱怨着。余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们一路穿过坎高的教学楼，向门口走去。

阿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我那边就是这样了。不过问题是，你和暮暮玩得怎么样？”

“这个嘛……”余晖咬起了嘴唇。她俩出了门。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余晖该怎么说呢？是，是要告诉朋友们，可是怎么告诉呢？当聊天一样说出来？还是把大家弄到一起，自己再搞个演讲什么的？

对这些事她的思维一直都很混乱。顺着暮暮走是个错误吗？她所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余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看着暮暮继续痛苦下去。也许当初温柔地拒绝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也许。

不过不论一切多么古怪，她也有点喜欢有暮暮做情侣的感觉。暮暮喜欢就好，她怎么就知道暮暮不行呢？她必须相信暮暮。

她的思路被斯派克高音调的叫声打断了。斯派克跳了过来，趴在余晖腿上，摇着尾巴。

“啊，斯派克~”阿杰蹲下来挠了挠斯派克的后脑勺。她拉起斯派克项圈上的名牌，皱起了眉头：“暮暮呢？”

斯派克高兴地叫了一声，口水流到了阿杰的手上。

余晖抬头，朝四周望去。

不远处一抹熟悉的紫红色头发。

暮暮正蹲在坎高雕像面前看着马国的传送门，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余晖走了过去，阴影盖到了暮暮的视野里。暮暮转过头：“这是通往你们世界的那个传送门对吧？是不是要做什么才能激活？”

余晖抱胸：“暮光公主把传送门关了。总有小动物穿过传送门跑到她的地下室里面去。而且我想经常使用传送门对传送门本身和她的实验仪器都不是什么好事。”

暮暮捏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她把传送门放在地下室？有意思。可是传送门是附着在石像上还是附着于空间中的一个固定点呢？或许是与地球相对静止的一个点吧？难道这就是传送门的工作周期与月亮有关的原因？”

“暮暮啊……”余晖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差点没忍住笑：“你在干什么呢？”

“应该和农历有什么联系……也许是潮汐力的问题？但这样子应该不会……噢！”暮暮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余晖，脸红了。

“你搞科研的时候真可爱。”余晖微笑着：“不过你要过来的话怎么不给我发个短信什么的？”

暮暮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安：“我本来……现在想来还有点蠢。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惜又让我走神给毁了……”

余晖摇头：“你不是来了吗？怎么毁了呢？”

“惊喜不是来见你啦……”暮暮向前一伸，在余晖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个，才是惊喜。”

“暮—暮暮？”余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我们这……”

阿杰长噫了一声：“哟哟哟。余晖，你刚刚是不是要跟我讲你和暮暮的睡衣派对来着？”

暮暮转过头来，这才发现阿杰还在旁边。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红着脸尴尬地笑着。

余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握起了暮暮的手，十指交叉：“长话短说，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阿杰的手拍到了她俩的肩上：“那还是祝贺你们。你们这一对有点奇怪，但只要你们都高兴，我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谢谢。”暮暮笑着说。

“喂，”余晖眯起眼睛看着阿杰：“大家星期六晚上突然都有事是不是很巧啊？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不是吗？”

“我？”阿杰咳了一声：“我跟你说过了，我那天得照顾小萍花和她的那群熊孩子。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余晖翻了个白眼。装了这么多年，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也没必要继续追问了。

阿杰拿出手机：“估计大家都不知道会这样，不过咱们是朋友，你们想抓子都可以，开心就好。你们是想自个告诉她们还是我群发条短信了事？”

暮暮抬起头来和余晖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她又看向了阿杰。

“发短信就好。”暮暮说，“没必要搞得太大。”

阿杰点头，在手机上鼓捣了一番，按了发送。

五秒钟后暮暮和余晖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余晖先拿出了手机：“是萍琪派发的。”她笑了，把手机举起来给暮暮看。

萍琪的消息里只有一大堆感叹号和各种表情。

“我打赌以后你们又有派对要开了。”阿杰轻笑了两声。

“唉，早该猜到的。”暮暮道。

阿杰转身，伸了个懒腰：“行，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家了，大麦还在车上等我呢。”

她们道别，阿杰走了。

“那你这么大老远过来，”余晖转过来对暮暮说：“不只是为了亲我一口吧？”

“不完全是。说好了我们要约会的，不是吗？”

余晖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抽抽鼻子，“那个，如果是去约会的话，能不能让我先回家洗个澡，换身漂亮点的衣服什么的？”

暮暮摇头：“让你来的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约会，就是和你一起出去玩玩而已。也不远，咱坐你的车好了。”

“你确定？你不是不喜欢我开车吗？”

“是不喜欢。所以你得开慢点。我先把斯派克送回家去，家门口见。”

“暮暮，还没那么糟吧……”

余晖扶着自己颤抖的女朋友下摩的。暮暮的脚一碰地就软了，抓着余晖才没摔倒。

“不是叫你开慢点吗？！”

“慢了啊！我全程都没有超速啊！”

暮暮把余晖抓得更紧了：“七十码是柏油路上的限速，不是工地里。”

余晖咬嘴唇：“反正里面也没有工人。”

“随你怎么说。”暮暮嘟哝着，放开了余晖，抚了抚自己的裙子，“心情都给你毁了。”

“是吗？”余晖笑了，悠悠走到暮暮身旁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一对情侣一起骑摩托，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每次过弯时同步倾斜……”

暮暮也笑了，一只手搂过余晖的腰，“看电影和真的试试是两码事。”

余晖看了看周围，“中心城公园？有段时间没来了。你有什么计划？”

“如我之前所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暮暮松开手，背上包，“我以前来中心城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是个思考的好地方。”

“也许吧。”余晖拿上了自己的包，她俩沿着卵石路走着。公园都是一个样：大量开阔地，小孩子的游乐场，树，自行车绿道，一条小河，田园诗般的风景。

余晖心里突然疼了一阵。她转过头去不让暮暮看见自己的脸色。公园是好，但怎么也好不过家乡的公园。

她摇摇头。别去想那些，现在的约会才是她应该关注的。

“到了，”几分钟后暮暮指着河畔旁的一片树荫，“这里就可以了。”

余晖靠在树上，微笑着，看着暮暮拿出一个野餐垫铺开，放上盘子，拿出几个塑料袋装的三明治。然后她盘腿坐下，朝余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河边野餐。吃的都是我自己做的。”暮暮说：“怎么样，这约会不错吧？”

余晖坐下，拿出一个三明治，撕开一袋薯片：“除了花生果酱三明治你就不会别的了？”

“对。”暮暮很直白，“做饭什么的我没怎么学过，但是……韵律非要我自己做，说不然不算数。”

余晖耸肩，咬了口三明治。

然后她俩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吃着。余晖对着眼前的风景出神。春日的和风吹着她的发丝，轻挠着她的脸。阳光暖着，耳畔是河水潺潺和虫鸣戚戚。平和，宁静。也许当年该多出来逛逛的。从余晖还是小小马的时候起她就住在中心城了。

她向后仰了一点，看向暮暮。

暮暮一脸愁容。

“怎么了？”余晖坐直，“你还好吗？”

暮暮眨了眨眼，看了一下余晖，然后眼神又躲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没什么。我很好。”

余晖挑起一条眉毛，用拳头撑着下巴，“真的？”

“我……”暮暮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什么意思？”

“我在想这次约会。约会不都是应该那种很浪漫很有意思的吗？可我们就只是坐在这里吃东西。这样子和跑到麦当劳去坐着吃东西有什么区别？我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这样啊。”余晖伸出手去挑了一下暮暮的鼻子，“你想多啦~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真正的好约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些真的重要吗？我们做自己不就好了？”

暮暮咬了咬嘴唇，“要是有一套标准或者说明之类的东西我会感觉舒服点。”

余晖捏捏下巴，想了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响指：“我知道了。暮暮，你想来点浪漫的东西的话……”她动了动身子，坐到暮暮面前。

“来，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叫出我的名字。”

暮暮脸红了。她咽口口水，看着余晖的眼睛，“余晖……”

“暮暮……”

“余晖……”

“暮暮……”

余晖忍不住了，笑了出来。

暮暮皱起眉头。

余晖看见暮暮皱眉，笑得更大声了，倒到一边去。

暮暮有些气鼓鼓的，但后来也笑了。

“好吧，”暮暮擦了擦眼睛，“这到底是搞毛？”

“我也不知道，”余晖喘了口气，“但还是很好玩，不是吗？”

暮暮微笑了，然后躺下，握住了余晖的手，“是。你说得对。”

余晖看着天上的云。偶尔还会笑两声。“如我所说，咱们做自己就好了。即使是那个想要按照标准行事的自己，不也是自己吗？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学会的。”

“一切还是这么难以置信呢。”暮暮举起一只手，挡住阳光。

余晖刚想酸暮暮一下，电话响了。

“萍琪确实给我们办派对了。星期五你有空吗？”

暮暮点头，把头靠到余晖的肩膀上，“嗯。”

*祝贺余晖和暮光喜结连理！*

暮暮看着方糖甜饼屋椽子上的横幅。横幅中央还有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爱心，里面画着暮暮和余晖。

她遇到这事就脸红还得有多久才会够？

但是暮暮的心里也有种奇怪的骄傲感。她第一次试着去改变自己的人生，然后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全都成真了。怎能不庆祝一下？

云宝凑到余晖身边耳语了句什么。暮暮从余晖和旁边小蝶的脸红得有多严重就可以看出云宝又污了。暮暮遮着嘴，不让她们看到自己的笑。

“近来如何？”

一大团粉色占满了暮暮的视野。她吓得往后退了一下，抬抬眼镜，才看见萍琪正倒吊在房梁上。

“这样子下去会脑溢血⁴²哦。”暮暮伸出手去轻推了萍琪一下。萍琪像秋千一样荡了起来。萍琪笑了两声，一个挥手，空中转体落到了地上：“当当~”

暮暮鼓掌。“厉害，一定练了很久。”

萍琪耸耸肩，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我喜欢爬树。不过其实屁股着地更好笑。”

“萍琪派啊……”暮暮也坐到了沙发上，“你一直都这么无厘头吗？”

“我也不知道诶。你是科学家嘛，你怎么想？”

暮暮敲着下巴：“所谓无厘头就是对事物的随机组合。不过有种假说认为根本不存在随机这种东西。因为既然在宇宙大爆炸伊始所有粒子的轨迹都是固定的，那么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按照那场爆炸之后产生的条件来发展，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已经注定好了的，所谓随机，所谓自由意志都是假的。”

萍琪眨眨眼，然后在头顶使劲挥了两下手：“哇哦。暮暮诶，听起来好可怕哦！是真的吗？”

暮暮摇头，“目前还只是假说而已。其实我不太认同这种说法。宇宙中还有太多我们没有完全了解的事情了，而且大爆炸理论也不一定是对的。另外，我可是很喜欢自由意志的。”

“嗯！”萍琪笑着：“也对，这样才更好玩嘛！不过我只是我而已。不管是随机还是早已命中注定，这个派对我都要开！”

“说得好。”暮暮举起自己的果酒。

“喂，你最喜欢和余晖在一起的哪些时候？”

暮暮被呛到了，揉揉喉咙，“我们交往还没过一周呢。我不知道……”

萍琪微笑，凑得更近了，“我也不知道呢。余晖最近上学总是没精打采的，你们两个晚上肯定都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

暮暮咬着牙，强忍着没脸红。“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晚上经常给她打电话……也许让她熬夜了。”

“噢噢~好可爱！”萍琪跳了起来，“你们两个在毕业舞会上绝对会被评为最可爱的情侣！”

暮暮扶额，叹了口气，“我不是坎高的学生。”

萍琪还想说点什么，暮暮的电话响了。

“稍等。”暮暮起身，走向一旁的走廊，“这个电话得接。”

“嗯~”萍琪又坐回沙发上。

“你好哟，小冠军！我马上就要成为最棒科学家的女儿怎么样啊？”电话里是父亲的声音。

“爸，科研不是搞竞赛。所谓科研注重的是对知识的追求，只要能做到，你就赢了。”暮暮靠着墙，单手叉腰，“另外，不是什么马上。我已经是最棒的了~”

“真是好孩子。”父亲笑了一声，“听说你最近很忙啊。”

“可以这么说，”暮暮看了一眼身后的派对。余晖看见了她，笑了一下。暮暮心跳漏了一拍。那笑容真的让人把持不住。“不过其实还好。”

“你哥一直在给我发消息。不过论文完成了我还是很想看。”

暮暮在走廊上踱着步，“确实是很厉害的东西，可能会改变世界。不过我最近有点事请所以进展比较迟缓。你打电话来到底为了什么？”

扬声器里传来一声轻笑。暮暮眼前几乎出现了他轻摇着头，笑意爬上沧桑的脸庞的样子。“咋啦，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啦？想和女儿说说话不行吗~？”

暮暮没说话。厨房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瓷碟在地上旋转的嗡嗡声。超尴尬的。

“好吧，实际上你妈和我想问问你，春假的时候回不回来？虽说我大部分时候要改论文，你妈又从来不肯给自己放假，但是我们还是想能看看你。”

春假。家。暮暮想家了，但她又不想离开余晖。

不怕，暮暮从来都不是那种将就的人。

“我带几个朋友回来行吗？”暮暮咬了咬嘴唇。

扬声器里一阵静默。然后是暮暮听不清的几句话。显然是她爸妈在商量的时候把麦克风捂住了。

“亲爱的，你想带谁—或者说什么—回来都可以。但你指的是……另外那个余晖吗？”

暮暮深呼吸了一口，“对，还有另外几个朋友。余晖她……很复杂。但从心里她就是个普通人——她和我们的那个余晖不一样。”

“知道了。世界真奇妙不是吗？要是所有事情都让我们一下子了解完了也就没意思了。”

“是啊。不过我得先问问她们来不来。一会短信商量。我得先回去开派对了。”

“唉，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说要去开派对了呢~好好玩，乖女儿。你妈说想你了。”

“我也想你们了。”

暮暮挂了电话，深呼吸了一口。和她的朋友一起回去度假……一定是件大事呢。

“惊喜拥抱！”一双手从后面绕上了暮暮的腰。

暮暮愣了一下，然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草莓味。

“怎么样？谁打电话来了？”余晖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有好事。”暮暮牵起余晖的手把她俩带回了客厅。“注意！”暮暮吹了声口哨。众人转过头来。

“我诚挚的邀请你们和我一起到巴尔的摩那边我表姐的沙滩别墅度假！”

“哦也！”云宝黛茜叫了声，“我绝对要去！”

“我从来没看过海呢……”小蝶喃喃道。

“还得看运气，”阿杰想了想，“我和我哥在乡下那边可能还有点事，不过有机会我肯定要来。”

瑞瑞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我和阿杰一样，可能家里有点事，能来一定来。”

余晖笑了，捏了捏暮暮的手，“我可没什么事，这趟我去定了。”

“太棒啦！”萍琪的尖叫声让桌上的盘子都颤了起来，“我还从来没开过沙滩派对呢！我要去做点研究！”

暮暮也笑了，也捏了一下余晖的手，“一定很好玩的。我保证。”

第十三章 不远万里

亲爱的日记本，

终于放暑假啦！

我真的等不及了！这是我和余晖第一次一起过暑假！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们有那么多时间！

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她一起做，现在再也不用等周末了。

虽说余晖不喜欢上学，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学习的，好在我们有暑假作业。又有能一起做的事情啦~

(o◕∀◕)

“瑞瑞，你抓子啊？”阿杰抱胸，点着脚尖，“真的要带那么东西吗？给我们也留点位置嘛。”

“亲爱的，别担心。”瑞瑞憋了口气，从自己的车里拖出一个沉重的行李箱，“都装进面包车没问题的。”

“哼，总有一天你的东西拿蹦极绳都拴不住了。再提醒你一次，我们这一路要开半个美国啊。”

暮暮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路过院子，瞧了一眼这边正斗嘴的两人，“别担心，我相信装得下的。”

阿杰扶额，叹气，“暮暮啊，莫惯到她了。不论如何她带这么多都是没得着的。”

“哼。”瑞瑞闭眼，鼻子朝一旁指着。接着她转过头来对暮暮笑了笑，“亲爱的，谢谢你。有人能明白饰品对淑女的重要性真的是太好了。”

行李装车没用多久。

暮暮听见了熟悉的引擎声。

“嗨。”余晖摘下头盔，提上一个小旅行包，“我错过了什么没有？”

“看见没，余晖都没带多少。”阿杰朝余晖挥了挥手。

云宝的头趴到了瑞瑞车顶上，呻吟道，“你们两个消停点。我可不想听你俩吵吵十个小时。”

“别担心啦，黛茜酱~”萍琪抱住了云宝，“坐车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绝对不会无聊的！我们可以唱歌！九十九瓶啤酒墙上⁴³——”

“不·准·唱。”云宝捂住了萍琪的嘴巴，“这次我带了胶带，别逼我——啊！恶心！别舔我的手！”

众人笑了。暮暮走过去给了自己女朋友一个拥抱。

“余晖烁烁，”低沉的男声响起，一阵阴影盖到她俩身上。“不是叫你离我妹妹远一点吗？”

余晖转身，看见银甲闪闪双手抱胸，正往下狠狠盯着她。她缩了一下，但又很快站直，瞪了回去。

“哥！”暮暮捏起了拳头，“你干什么呢？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余晖和银甲继续对视。银甲忍不住先笑了。

“哈哈哈哈，抱歉。我逗你们玩呢。没事的。”

余晖眨了眨眼，朝暮暮看去。暮暮耸肩。

银甲伸出手：“余晖烁烁，很高兴见到你。抱歉咱俩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那样对你，当时我有点措手不及……谢谢你对我妹妹这么好。”

“我……”余晖顿了一下，和银甲握了手，“也很高兴见到你。没事，一切都过去了。对暮暮来说你是个很重要的人，希望咱俩能合得来。”

“那还用说~”银甲的白牙齿闪了一下。他转过来朝暮暮说，“老妹，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吗？还记得我第一次开车上路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不？”

暮暮单手叉腰，翻了个白眼，“你还没开出三十公里就把车撞烂了。我十六岁的时候爸不给我买车基本上也就因为你。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银甲笑了，“唉，抱歉咯。好在你比我那时候成熟多了。开车的时候别犯傻，更别疲劳驾驶就好。”

“我们七个人里有四个人有驾照，你放心吧。”暮暮点头。

“太好了，”银甲揉了揉暮暮的头，“你们好好玩，替我向爸妈问好。真希望我也能和你去，可惜工作缠身呢。”

突然银甲凑过来，压低了身子，往暮暮手掌里按了个东西，耳语道，“这个给你，以防万一。”然后坏笑着转身走了。

暮暮看向手掌心。是一整盒套套⁴⁴。靠，这东西她要怎么处理掉？

“什么东西？”余晖朝这边看过来。

“没什么！”暮暮赶忙把手背到身后，“来吧，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天黑之前我们得上路。”

“余晖啊，”暮暮驶上高速公路，“把你脚边的那个包翻一下，里面应该有捆碟子，帮我拿一下好吗？”

余晖拿出一捆 CD，“《亥伯龙神》？这是什么？”

“是有声书！我们坐车的时候可以听听，不会无聊的。”

“这样啊……”

云宝从后面抬起头，皱着眉，“玩真的？我在车里读书的时候会头疼，我不干。”

暮暮翻个白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云宝，“有声读物不会啦。听书和听别人说话是一回事。”

“行，行，随你怎么说。”云宝挥挥手，“反正听起来还是超级无聊。我们还是做些更有意思的好了。我这里有张咱们乐队的小样可以听听。”

“哼。”暮暮撅起嘴，回头看了大家一眼，“云宝不喜欢我倒不奇怪，但你们一定喜欢，对吧？这故事很有意思哦！”

“呃……”

“这个……”

“我……”

“不要！”

暮暮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余晖。

余晖耸肩，“我倒不是不喜欢这东西，但是如果大家都不愿意的话也就没必要逼她们了。看来你包里还有别的书，一会我无聊了就看看吧，希望能让你感觉好些。”

“好吧。”暮暮垂下头，嘟哝着，“把你的那啥小样拿过来。”

“哦也！”云宝比了个弹吉他的动作，然后翻起自己的包来。

余晖笑了，撑着头向窗外望去，“知道吗？我从没出过中心城——也没出过马镇呢。”

“真的？”后排阿杰发话了，“不过想想也是。咱外边风景可不赖的，有你眼福饱。”

“是啊，”余晖还笑着，“我也很期待呢。”

***

“靠，萍琪，你真这么玩？”云宝看着车载冰箱，“你只带了杯糕和汽水？”

瑞瑞摇头，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萍琪啊，我们可还不想三十岁之前就牙齿掉光。”

“怎么会呢？”萍琪歪着头问，“我这辈子还没生过蛀牙呢！”

暮暮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绝对不可能啦。”

“绝对没有！我发萍琪毒誓⁴⁵！也许我太欢乐了连牙虫都不咬我了呢！”

“你当细菌有脑子吗？”

***

“小蝶，我……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当时我没看见她……”瑞瑞捏着自己的裙子，嗫嚅着。

小蝶抽抽鼻子，铲着路上的松鼠尸体。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她咬着牙，“你跟我又道什么歉呢？”

“我很抱歉……”

云宝从后备箱里拿来铁铲，一只手搭到小蝶的肩上，“蝶啊，走吧，咱给她找个地方安息。”

***

“恶！我绝—绝对不会上那种厕所的！”瑞瑞发着抖，一边后退一边喊道。

阿杰长出了一口气，“要么这里，要么切树林子里解决。半夜三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莫得地方给你选。”

瑞瑞跺了下脚，气鼓鼓的，“可—可是好黑，好恶心！里面说不定有挥着斧子的流浪汉，或者说足球那么大个的蜘蛛！”

“你娃儿少说这些莫名堂的。要不要我牵着你的手啥子的？”

“才不用呢，别傻了。不过……帮我先侦查一下好吗？”

阿杰回头看了眼车里熟睡的朋友们，心里无奈地呻吟了一声。“行。”

***

余晖把车停到了郊外的一座房子前，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就是这里了。

“喂，”少了引擎声的寂静被余晖的声音打破了，“醒醒，我们到了。”

副驾驶座上暮暮呻吟了两声，其他人也略有点动静，但没人听余晖的话。也不怪她们，现在睡觉一词实在过于有诱惑性了。

余晖下车，伸了个懒腰，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气。晚上能见度不好，但在余晖眼里，巴尔的摩的郊外和中心城那边也没啥区别，不过这边房子可比余晖那边的豪华多了。

她掰响了自己的手指，走到汽车的另一边，自顾自嘟哝着。算了，她对人类的社会经济又有多少了解呢？她知道暮暮有“钱”。但这一切对余晖来说没什么意义。

“瞌睡虫，醒醒。”余晖打开车门，摇着暮暮，“来吧，咱们去家里睡。”

“鼻要。”暮暮动了动身子，嘟哝着，“背我。”

余晖单手叉腰，“别闹了。暮暮，这是你家啊。”

暮暮只是糊弄了两声，没有动作。

“难以置信。”余晖伸手解开暮暮的安全带，“上来吧，你个懒虫。”她背起软塌塌的暮暮。

“喂，”余晖用拳头敲了敲车子，“你们也给我醒醒。”她一路穿过草坪到了门口，“你可比看上去重多了。”背上的暮暮死沉死沉的。

“你才肥呢。”暮暮似笑非笑说了句，把头埋到余晖的头发里，抓得更紧了。

门口有张字条。

亲爱的，欢迎回家。

我们已经睡下了，但客房已经收拾好了。门没锁。希望你旅途愉快，进来的时候轻点。

爱你的，

妈

挺好。看来和她父母的碰面能拖到明天早上了。余晖轻推开门，踮着脚尖走进去，进客厅时她脱掉了鞋子，四处看着。

“你房间在哪？”余晖轻声道。

“上楼。”暮暮嘟哝着，把余晖往右边的楼梯扯，“我的房间在左边，客房在右边。”

余晖看向弯曲的楼梯，叹口气，“行，抓紧了。”她调整了一下背暮暮的姿势，爬上了楼梯。楼梯的木头发出尖锐的响声。毕竟以她俩的体重来说这种情况完全无法避免。

余晖进卧室，开灯。暮暮一阵不满意的咕哝。

和暮暮之前说过的一样。暮暮自己的房间有个性多了。墙上四处是海报，有些是星战的，其他是印着名言的科学家肖像。一边的墙被一个大书架占满了，对面是一台电脑和几个显示器。

余晖把暮暮放到床上。暮暮自己开始拉被子，把头埋到了枕头里，“谢谢。”

余晖直起身，活动活动手臂。一丝微笑爬上她的脸颊。

一旁梳妆台上摆着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余晖的注意。她拿起相框。

相框里是余晖和暮暮。大概九岁模样，穿着泥泞的工作裤，正朝镜头炫耀自己手中的牛蛙。笑脸里缺了一两颗牙齿。

童年。暮暮和她讲了那么多有关另一个余晖的故事，但这一切的真实感直到现在才向余晖袭来。听别人讲是一回事，但看到这张照片……

余晖的心因为嫉妒小小刺痛了一下。倒不是嫉妒暮暮和另一个自己的友谊。她嫉妒的是她们的童年。余晖从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像照片里那样开心地笑过，玩过。如果暮暮也能在她的马生中早点出现，她的命运究竟会有多么不同？

余晖把照片放回梳妆台上，笑着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她有暮暮。

余晖坐到暮暮身旁，撩开她眼前的头发。暮暮很可爱。过去两周对她来说是如此新鲜有趣——和当年她接受众人友谊之时一样——却又不一样。她看见暮暮时心里一颤的感觉……那不只是友谊……吧？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她所想，她又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俩继续走下去？

“晚安，”余晖轻轻吻了暮暮的额头，“我去吧其他人也叫进来，马上回来。”

暮暮嗯了一声。余晖起身，关灯，出门。

余晖借着手机的微光轻手轻脚经过走廊，带领摇摇晃晃的众人一路走进客房，她们不一会便纷纷睡下了。

希望没吵醒别人吧……

余晖还要去一趟厨房。熬夜激发的肾上腺素仍起着作用。在睡着之前她想弄杯水喝，或许再来点吃的。在别人家里走来走去找吃的让余晖感到有点不自在，不过她知道这没什么，顶多就是明天道个歉就行了。

找到了。天下厨房都一个样。余晖很快开始做自己的花生果酱三明治。

身后地板传来响声。

条件反射让余晖紧张了起来，她转身：

“暮暮？你在这里——”余晖揉揉眼睛，“啊，你不是暮暮⁴⁶。”

“其实我是⁴⁶。”面前的女人伸出手，“我是暮绒（Twilight Velvet）。能见到你很高兴，余晖。”

“啊，嗯。很高兴见到你。”余晖愣了一下，握手。暮暮和她妈长得真的很像，不过离暮暮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还有很久呢。

“我听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暮绒经过余晖身旁，走到咖啡机旁边，说道，“据我所知，你是我女儿的女朋友？”

“是—是的。”余晖嘟哝道。要是现在暮暮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很—很抱歉刚才进来时吵到您了。”

暮绒挥挥手，“没事，亲爱的。我是搞写作的，作息时间本来就不怎么规律。我这习惯丈夫一直很头疼。”

余晖皱眉，背着手，顶着脚晃着：“呃……就这样了？抱歉，只是之前认识另一个余晖的人见到我反应都比您要……激烈一些……”

“啊。”暮绒笑了，目光似乎穿透了余晖，“暮暮在这方面提得很少，不过韵律倒是说的很多。我早就知道了，这事我很久以前就想通了。要是我女儿接受你，那我也会以你自己独特的身份接受你。”

“谢谢你。”余晖低着头，“我也知道很奇怪，但我和暮暮都在努力。”

暮绒盯着自己的咖啡，“‘奇怪’算是不错的形容吧。显然这个世界充满了奇妙而不可思议之事不是吗。”她抬起头看着余晖，“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她勇往直前，固执，聪明，有趣，有些天真，而且很可爱。”余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见丈母娘这事马虎不得。

“嗯，知道了。”暮绒喝了口咖啡，捏捏下巴，“你爱她吗？”

余晖感觉自己脸红了，但表情没变，“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恋爱过。但我觉得……应该是吧。即使没爱上也快了。”

暮绒把咖啡放回桌上，双手抱胸：“我看差不多了，欢迎回家，余晖。”

“我没有……”余晖的声音小了下去，她摇摇头，“不，我是说谢谢您。我尽力不辜负您的好意。”

暮绒坏笑了一下，看见台子上没做完的三明治，“看来你吃面包不用去皮？”

余晖转过身去继续做三明治，“我想我知道暮暮挑嘴是遗传谁的了。”

“可不是嘛。”

“煎饼惊喜上桌了~”

夜灯（Night Light）将盘子分发到早餐桌前睡眼朦胧的众人面前。

“哦！！！”萍琪在座位上不耐心地上下蹿着：“什么惊喜？我最喜欢惊喜了！尤其是和煎饼有关的惊喜！是不是笑脸？我打赌是笑脸！”

“不知道，”夜灯咧着嘴，“不如你切开看看？”

暮暮的额头贴在桌面上，“爸……”

萍琪迫不及待地切开第一个煎饼。鲜红的草莓酱溢了出来。暮暮的父亲尖叫了起来。

“我的天啊！这不是煎饼……它是活的？我做了什么？可怜的面粉啊！天啊！我这辈子都在做些什么？！孩子们，别看！少儿不宜！我很抱歉！我这辈子不会再做饭了！”

“唔，好吃！”萍琪的嘴边还滴着草莓酱，“我最喜欢草莓了！”

众人大笑。暮暮的额头快要把桌子顶穿了。

“太棒了！”夜灯捏着拳头吼道，“为了让小女儿在她朋友面前出丑这机会我已经等得太久啦。现在我可以毫无遗憾地退休了。”

夜灯起身，鞠躬，然后离开了屋子，“女士们，慢用~”

阿杰笑着摇摇头，“家人什么的最好了不是吗？”

瑞瑞点头。盘里的煎饼被她切成了完美的正方形，“难说。暮暮啊，我们今天有什么计划？”

暮暮叹气，抬起头，“还得开车。从这里到我表姐家还要开两个小时。”

“我们东西都带齐了吗？”阿杰问道，“泳衣我倒是带上咯，但是像沙滩椅啥子的我都没整到。”

“事实上我正好要去商店买点东西。清单已经列好了，你们看看，想要什么加就是了。”暮暮说着，掏出一张纸。

“哦，我们应该弄点啤酒！”云宝一拳头砸到桌子上。

“亲爱的，你还没成年呢。”瑞瑞抱胸，“我绝对不会给你买的。”

“别这样嘛！”云宝苦笑，“阿杰？”

“不准。”

“余晖？”

余晖笑了，“看暮暮怎么想了，她才是主持哦。”

暮暮微笑着亲了余晖脸颊一下，“酒精饮料什么的就算了吧，没这些东西我们也能玩得很开心的。”

“切。”云宝气鼓鼓的，吹开眼睛前的刘海，“你们点都不好玩。”

“随你怎么说。余晖，你和我一起来吗？”暮暮问道，“最多一个小时。”

“当然了。”

瑞瑞伸个懒腰，“没事，你们慢慢来，我真的很想借浴室一用。”

众人嘟哝表示同意。暮暮和余晖起身离开。但是暮暮走到门口时被夜灯一声响亮的口哨叫住了。夜灯示意她过来。

“拿着，”他凑得近了些，把什么东西按到了暮暮手里，耳语道，“以防万一。”

“别闹啦！”暮暮看着手里的一大条套套⁴⁴，“你们真是没完没了的！”

第十四章 日暮天红

亲爱的日记本，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今天妈妈给我和余晖报了女童子军的名啦！

暑假大部分时间都被我们拿来看电视和打电玩了。其实那样也挺好玩，但是我还想和余晖一起做点别的事情！这事她一直很不情愿，因为她觉得女童子军很无聊什么的。可是女童子军要去野外徒步，还能做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野外生存，自然研究什么的。我还专门找了几本这方面的书看，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⁶嘛！

我相信余晖会明白其中的乐趣的。能和她做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但是如果我们还能交到更多朋友那就更棒了！

☺

—暮光闪闪

“我勒个去，”云宝踏进门，摘下自己的太阳镜，“这地方绝对不便宜。”

“天啊……”小蝶有点不安，“我从来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呢，我们住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暮暮放下包，笑着说，“我表姐和表嫂只拿这里当避暑山庄⁶用，她们也说了其他时候我们随便住。至于具体价格我不知道，不过也不会太贵，毕竟平常不住人。”

“唔……”瑞瑞点头，大步走到客厅的另一边，打开阳台门。她扶着栏杆，望向外面的海滩和接天碧海。“这里真是太漂亮了。少花了钱可是买不到的。”

阿杰走到瑞瑞身旁，低低吹了声口哨，“妈耶，这风景可真巴适。春天这气候也安逸。”

“快点！”萍琪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浴室在那里？我要赶紧换衣服，然后就能去海边玩啦！”

“其实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暮暮向四周望了望，“其实你直接找找吧，相信你肯定比我快。”

“有道理！”萍琪一路冲进了最近的走廊，几秒后喊了声，“找到了！”

“那个……我……”余晖嘟哝着，走过来蹭了蹭暮暮的胳膊，“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晚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用人类的身体游泳……”

“你逗我呢？”云宝挑起一条眉毛，“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你一次游泳池都没下过？”

余晖摇头。“体育课我基本都翘了。其实其他课也没好到哪去……”

暮暮眉头皱了起来，但没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很高兴教你游泳的。”小蝶微笑着绕着自己的头发，“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的。”

“这样子没着，”阿杰双手抱胸，坏笑着，“要教也只能是暮暮来教。”

“为什么？”暮暮有点没反应过来，“我游泳倒也不差，但我敢打赌这里你或者云宝肯定是游得最好的。”

“首先，”云宝白了她一眼，“游得最好的肯定是我。其次，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你女朋友。”

瑞瑞点头，“其实仔细想想也挺浪漫的。想象一下，只有你和她，她有点害怕。你安慰她，向她展示自己的泳姿，然后让她跟着你学。你会一直保护着她，不会出什么事，接着……”

“天啊……”小蝶的脸红了。

暮暮脸颊热得像火烧，“别闹了，又不是……”

“你认真的？”余晖皱眉。

阿杰笑出了声，然后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其实刚刚那样子确实说得有点过了。莫得啥子，就是说起耍的。”

“对啊！”萍琪从后面冒出来，双手搂上了暮暮和余晖的肩膀，“有些时候我们真的忍不住呢，因为你俩在一起真的是太可爱啦！”

“好好好。”暮暮叹了口气。“听着，这里房间够每个人用的，去换衣服吧，游泳什么的到了海边再想。”

“暮暮。”

阳光，沙滩，浪花。都是电视上天天播的景色。但是光是看和真的置身其中完全是两种感受，感受脚趾间的沙子，迎面吹来浪花的咸味，还有温暖的阳光……暮暮看着面前五个中部地区的女生们走向大自然中最美的景色之时，不由微笑了起来。

而且，她们穿泳装也挺好看的。

“暮暮！”

暮暮回过神来，发现余晖在她旁边。“啊？什么？”

余晖坏笑着，“你在看美女哦。”

“啥？我才没有！”

“别装了。”余晖的笑愈发地坏了，“我好歹也是在高中读了四年的人。你刚刚脸上那副表情和学校里的男生看见美女流口水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哦。”

暮暮咬着嘴唇，不敢再看余晖。“我只是觉得她们的泳装很配而已，没别的想法。就是瑞瑞的那种欣赏啦。”

“嗯嗯，”余晖凑得近了些，“喂，暮暮，闭上你的眼睛。”

暮暮皱眉，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有点紧张，怕余晖要亲她，或者整她什么的。她能感觉到余晖靠得更近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大概二十秒后，暮暮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目光接触之时，余晖凑上去吻了暮暮一口。

“这是干什么？”暮暮尽量想要表现的比较不高兴，但还是笑了。

“我也不知道。”余晖耸肩。“总的来说吧，我老觉得人类的身体有点奇怪，不论男女。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一定会鼓励你的。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我不会生气的~”

“知—知道了。”其实逻辑上也说得通。暮暮看了一眼自己的泳装。是瑞瑞帮她挑的，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合适。相较之下，余晖的比基尼堪称完美，淡青色衬托出余晖的肤色，很自然地将目光引导到余晖的肚子上，然后是——

“来吧，”余晖牵起暮暮的手，“你不是说要教我游泳的吗？”

“对。”暮暮脸又热了起来。她回头望了一眼海边。“我想我可以试试看吧，不过我不知道我教游泳教不教得好。其实海边拿来学游泳有点不太合适，不过也将就了。”

“简直邦重。”阿杰把烤肉架和一大袋木炭放到沙滩上，长出了一口气。“云宝，你把冰箱放那边。是时候来场经典得苹果家海滩烧烤了。其实就和一般的苹果家烧烤差不多，不过在海边而已~”

“那个……”小蝶竖起食指，要说什么。

“莫怕。”阿杰笑了一声，“没忘记你们这群吃素的。”

“谢了。”余晖说着，打开冰箱拿了瓶汽水。“不过烧烤时那味道我也不闻比较好。小蝶，想去散散步吗？”想到这里，余晖的肚子一阵翻搅。

“嗯，好的。”小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两人沿着沙滩走去，一直到了树林边上。

“真是太棒了。”小蝶笑着，“我一直都觉得海边很好玩，但是人也总是太多了，没想到今天能只有我们在这里。”

“可不是嘛。”余晖伸了个懒腰。“暮暮从来都不一般，两个暮暮都是这样。”

“话说暮光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她回头望了一眼烧烤那边，“毕竟，你和另外……你知道的。”

她俩走到了林边的阴影下，顺着林中的一条小道走了进去。

“挺好。我把这事和她说了，她还是很支持我的。不过我想她心里面一定吓坏了。换成谁又不会呢？”

“有道理。”小蝶拨开面前的树枝，走到一片草甸中，蹲下来观察一个不知什么动物掘出来的洞。“而且，你和暮暮一起……看上去真的很幸福呢。”

余晖停了下来，看小蝶鼓捣着。“是，是啊。”

“只是……”小蝶的声音小了下去。她起身，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她俩接着走。

“我觉得……我们朋友圈子里有两个人在一起……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挺好。我只是好奇……唔，算了……”

余晖没说话。

“感觉好像……就是在读那种浪漫童话，但是主角换成了我关心的人……”

余晖眨眼，然后晃了晃脑袋。“小蝶啊，我觉得你可能想太多了。我们就是俩啥都不顾的小屁孩而已。”

“嗯。”小路带着她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沙滩上。小蝶握着自己的手臂，“也许这话不该我来说吧，但是……虽说一切听起来像是童话一样……这样真的可以吗？在暮暮经历了这样的一切后，和她在一起……真的好吗？”

余晖停下，叹了口气。“说得这问题有哪天我没考虑过一样。暮暮也是成年人了，她有做出自己判断的能力，我又何德何能对她指指点点呢？既然和我在一起她很幸福，我也很开心，还有什么要去担心呢？”

小蝶缩了缩，玩着自己的手指，“我知道。那个—很抱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能持续多久呢？你们毕业之后打算怎么办？也就剩下几个月了。”

余晖苦笑着坐下来，靠着近旁的一棵树，“你先发誓不会告诉别人，好吗？”

小蝶在身旁坐下来，然后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萍琪毒誓。”

“这么说吧……”余晖看着挂在天边的白云，手指划过自己的长发，“其实我这段时间基本在想毕业之后要回马国。我在这边实在是没前途，身份是非法移民，连种族都不一样，我的天赋，我的可爱标记，我的命运，我的马生目标……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那暮暮怎么办？”

余晖抱住自己的膝盖，“我不知道。有她插手的事情总是变得一团糟。和她在一起我也很开心，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蝶笑着拍了拍余晖的肩膀，“那个，我在这方面也不算什么专家，但我想大部分高中情侣毕业的时候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不过你的情况特殊一点而已。”

“是啊。而且据我所知，高中情侣最后走在一起的也没几对。这事我还得好好想想。”

“如果啥时候你需要找我说说话，我随时等你。而且我相信其他朋友们也很乐意听听你的想法的。”

余晖苦笑一声，摇摇头，“她们或许能帮上忙吧，但她们也都很喜欢乱来。我想这些事情现在我还是不说的好。不过小蝶啊，还是谢谢你。”

小蝶点头，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差不多回去了吧？”

“再等等。”余晖朝外走了一点，然后朝树林望去。树林上一块凸起的高地边缘一路伸向海边。她还能看见高地后面有条小路。“那上面风景一定很美呢。”

“尤其是在夕阳的余晖下哦。”

余晖笑了，然后转过头去望了眼远处正在烧烤的众人，叫道，“喂，暮暮！”她挥挥手，“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暮暮躺在一条大号的沙滩浴巾上，看着摆弄着各种厨具的阿杰和海滩上散步的女朋友。

“喂，暮暮啊，”云宝咬了一口热狗，“你上过余晖了没有？”

暮暮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说过这种玩笑已经开腻了吗？”

云宝耸肩，“我认真的。”

“还是出自云宝黛茜小姐这样世故圆滑之口，真是意外啊。”瑞瑞皱眉，“我为她的粗鲁抱歉。暮暮，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你们的事情，你想说我们听着，但你不想说我们也绝对不逼你。”

“其实没关系。”暮暮躺回毛巾上，盯着天空。“不论如何，答案是没有。我们还没做那事。”

“切。”云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们真得抓紧了，不然—唔~——”

瑞瑞捂住了云宝的嘴，狠狠盯着她，“我想云宝刚刚想说的是：像性生活这样的隐私外人无权知道，而且这种东西该按你的节奏慢慢来，不需要听别人的，而且——啊啊啊，不要舔我的手！”

“好恶！”云宝吐舌头，夸张地发出干呕的声音，“瑞瑞啊，你到底用了多少防晒霜？！太恶心了！”

“本来这东西也不是给你涂嘴巴里的。”瑞瑞皱着眉。

暮暮笑了几声。这些人的一幕幕就是放到情景喜剧里也毫无违和感。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眉头一扭，看了其他人一眼，“唔，瑞瑞？我能和你单独说点话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

她俩起身，沿着海滩走到了其他人听不到的地方。

“有什么事情吗？我希望稍早我们说的话没有冒犯你。”

暮暮摇头，然后咬起了自己的嘴唇，“不，不是……”她朝另一边望了一眼。她能看见余晖和小蝶从树林里冒了出来，“我感觉我对余晖没有吸引力。”

瑞瑞手放到嘴巴前，抽了口气，“什么？这不科学啊，暮暮，你那么漂亮！”

“可是……”暮暮看了自己一眼，叹口气，“也许我漂亮，但她……她不是人类啊。她怎么会对人类有感觉呢？”

“这个……”瑞瑞抬起食指想说了什么，但是止住了，眉头也皱了起来。“我还真没想过这点。可她还是喜欢你的，不是吗？”

暮暮眼神有点阴沉，踢了脚啥子，“在我眼里，余晖……怎么说呢？超级超级美。可她对我却没这种感觉……这不是好事，对吧？”

瑞瑞一只手指顶着自己的下巴，“你和余晖谈过这事吗？”

“没有。”

“那我首先就得和你说这事。你长大了，有什么事，和她好好说说，都是成年人。即使她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我也相信她是在乎你这个人的。你俩一定没问题。”

暮暮叹气，“是啊，你应该是对的。谢了。”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暮暮！”

听到远处余晖的叫声，暮暮抬起头，看见远处边跳边挥手的余晖。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瑞瑞微笑着祝她好运，然后向其他人的方向走去。

“嗨。”暮暮一面朝小蝶和余晖走着，一面说，“你想干什么？”

余晖笑了，朝身后的小悬崖指了指，“跟我去上面看日落。”

暮暮有些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看向上面。一阵极寒似乎让她的体温都下降了几分。“可是—我……你知道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不过小蝶这句话她俩都没听到。

余晖的神色变得凝重了，她深吸一口气，“是，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心理学家，也不希望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但如果你需要一个直面自己内心恐惧的机会，那么机会来了。我一路都陪你。”

暮暮张开嘴想要反驳，但停住了。她知道正是恐慌促使她反驳，但这事需要她从理性的角度好好考虑才对。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想逼你。你不想做我也绝对不会觉得你不好的。就在这里看日落也挺好。”

在余晖之下和余晖爬悬崖⁴⁷。这情况该怎么形容？讽刺？巧合？残忍？那些噩梦般的时刻从暮暮记忆深处涌现出来，让她那一思考。余晖还在说着安慰的话，但是暮暮没听。

为什么她会害怕？当然是因为她最好的朋友死在了类似的情形下。她是怕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吗？爬山这事本来就不是完全安全的，但这里的地面看上去很坚固，悬崖也不高，可能也就七八米高的样子，也许管它叫小坡更合适。就算掉下来也没那么容易死。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想，风险确实不大，但她为啥要冒这个险呢？她想证明什么？上去有什么好处吗？只要愿意，她完全可以不去，自己也不会变得更糟。

可说到底，她不是什么空洞的思想集合体。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情感、直觉，这些东西都有发言权。要是这道坎她迈过去了，她会有更大的成就吗？现在她的恐惧症对她的生活影响很小，但以后呢？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得更糟？

而且，最伟大的科学家们哪个没有冒过险？

“暮暮啊，我很抱歉，”暮暮回过神来，余晖的声音重新传入耳中。“我不该提这些蠢事的，我也不会再提了。”

“就按你说的做好了。”暮暮的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声。有些口干的她舔了舔嘴唇，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余晖放开了拥抱暮暮的手，然后抓住了她的肩膀，两双眼睛相对。“你确定？”

暮暮的下巴有些颤抖，但她点头。“我能行的，我一定得行。”她有些颤抖地握住余晖的手。“这一路上怕我哭闹赖皮什么是不会少的。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听，除非我喊‘科学’二字⁴⁸，抬也把我抬上去。”

她能行的，她一定得行。

***

“我不行！”暮暮一路被余晖拖，一路嚎着。“让我回去！”

什么自我超越，什么面对恐惧都去死啦。明明还是回去坐到沙滩上然后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才更好。

“别闹了，暮暮！”余晖喘着粗气，使劲拉暮暮的胳膊。“马上就到了！几步路而已！”

“不要。”暮暮摇头，嘟哝着，“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试过了，不行。这事情太蠢了，让我回家。”

余晖翻了个白眼，考虑了一下，然后眼里闪着光向暮暮靠过去，抱住了她，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暮暮僵住了，然后就那么在余晖的怀抱里软了下来，几乎是报复般地亲了回去。飙升的肾上腺素和各式各样的强烈情绪将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余晖和她分开来，呼吸粗重地耳语道，“暮暮，闭上眼睛。”

这时暮暮已经有些呜咽了，但她照做。

她还是紧紧抓着余晖的手。

“暮暮，你信任我吗？”

“嗯。”对黑暗中的暮暮来说，余晖手上温暖的触感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听着我的声音。现在这里只有我，你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嗯。”

“往前走一步，到我这来。”

暮暮迈出颤抖的第一步。然后又是一步。余晖温柔地引导着她。

“还有多远？”暮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已经到了。”

暮暮两眼一睁。她正站在高地的正中间。她离边缘很远，但和之外延伸出的广阔世界比起来又太近太近。

红日已西沉到海平线上，波涛在余晖中染上一层金色，日暮中穹顶深邃的亮红似乎要将暮暮吞到里面。

海风将她的刘海吹得有些歪了。

身旁是……余晖。她的女友。美丽，迷人，性感的爱人。失，而复得，温暖，坚实，富有生机。

现在她们在一起了。

暮暮颤抖的腿终于没有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她跪倒在地上。她做到了。她战胜了自我。即使过速的心跳仍然不断冲击着她浑身上下，眼前的美景依然让她再一次怦然心动了。

“不要靠近边缘。”暮暮几乎哭出来了。余晖的手几乎快要被捏出淤痕，但余晖似乎并不在意。

“不会的，”余晖微笑着，“我保证。”

强烈的情感漩涡涌向暮暮的大脑，恐慌，害怕，兴奋，一齐来的肾上腺素，多巴胺，内啡肽……眼前大自然的奇迹，生命的奇迹，还有她命运中的奇迹，冥冥之中的一切将她引到了这里。

“暮暮？你在干——唔！”

一股原始的冲动让暮暮几乎是扑到了余晖身上，将她按倒在地，狠狠地吻着。

不知是爱还是欲的表达。但她不在乎。

余晖金红的头发融化了，金碧的海滩融化了，暗红的夕阳融化了，她俩相拥的身影也融化了，一切都融化在了这日暮天红之中。

从她看来，余晖也挺享受的。

暮暮终于松口。余晖大口喘息着。她脸上一片潮红，五脏扭在了一起。这一刻太完美了。

“抱歉。”余晖轻轻抱住了暮暮。“不过你没事就好。”

暮暮凑过去又亲了一下余晖的脸颊。“谢谢你。”

余晖朝海滩的另一边看了一眼。烧烤淡红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沙滩。“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晚饭应该已经做好了。”

“是啊。”暮暮从余晖的怀抱里脱出来，转过身去，突然僵住了。

“那个……再扶我下去行不行？”

余晖笑了声。“没问题。”

译者注：14 章中我删去了一段毁气氛的片段（似乎是为塑造余晖的角色形象服务的），这段和后面的剧情没有任何关联，而一部分原因也是暮暮余晖这一对太可爱了实在不忍心叨扰啊如果确实想看可以到原网址去看

编者注：译者删去的片段在“从她看来，余晖也挺享受的”后，余晖利用她过去（作为问题学生时）处理事情的方式，寻找并打击了两个骚扰者的心理弱点。然而，余晖意识到，试图说服他的同伴离开的骚扰者反而受她的伤害最深，而她在寻找弱点并脱口而出之前并没有深思熟虑。这段和后面的剧情有关联，但为了避免剧透，仅通过对应位置的注释⁴⁹指明，不在此叙述。其实，从下一段日记中也可看出，两个世界的余晖都有这样的问题。也可参考补充材料。

第十五章 情深意切

亲爱的日记本，

余晖被女童子军开除了。

事情发生在我们出去第三天的时候。老师教的东西余晖学起来倒是没问题，但是她和别的女生处不来，尤其是里面一个叫糖衣（Sugarcoat，EQG 里面那个面瘫）的。她说了我两句坏话，但是妈妈说过要包容别人，所以我也没怎么。可是余晖听到以后真的好生气，然后她俩就吼了起来。最后余晖吼了句她不该说的话，好像是和糖衣的父母离婚有关的⁴⁹。然后老师就过来了。

要是余晖不连老师一起骂的话说不定被说两句就没事了。

这事情简直坑爹⁶了。我还期望着和余晖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呢。我确实喜欢她，可她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倔强了。没事，反正离野营结束也只剩两天了，然后我又能回家陪她了。不过她现在不回我短信。

☹

暮光闪闪

暮暮从浴室里走出来，进了卧室，伸了个懒腰，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余晖，帮我拿下我的梳子吧？就在我包里。”

余晖抬起头，给手里的书插了个书签，放到一旁。“嗯。”

在太阳和海水的整日蹂躏下，暮暮感觉自己皮肤有点绷，不过冲个澡之后好多了。春假还有将近一个星期，她知道大家不晒伤也至少会黑得不成样子。

“那个，暮暮？”余晖的表情像是刚刚吃了只虫子。

“怎么了？”暮暮将椅子的前腿蹬离地面。

“你包里怎么有……三十来个套套⁴⁴？”

“不是，我——”暮暮没有坐稳，摔到了地上。

余晖笑了，举起手里的一长串套套⁴⁴，“我看有人今晚想做点奇怪的事情咯？虽说我保健体育一直不及格，但我也知道这东西不是你能用的吧？⁵⁰”

暮暮坐起身，脸上有些发烫，“不是我放的！我爸和我哥跟我开玩笑来着。早该把它们都扔了的……”

“原来如此。”余晖把套套⁴⁴放回去，掏出梳子扔给暮暮。

暮暮接住梳子，把椅子扶起来，尽力压制自己红红的脸。余晖又读起了书。十五分钟后，暮暮翻身上床，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唉，我好累。”暮暮嘟哝着，扭了扭。床上感觉简直跟天堂一样，更别说旁边还有余晖陪着了。

余晖微笑着放下书，关灯，钻进被子里亲了暮暮的脸颊一下。“我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这次带我们出来玩，真是太棒了。”

倦意已经涌上暮暮的身体。但听到这句话她的心跳仍然加速了。“还要谢谢你今天陪我呢。”

“嗯，不客气。”

突然暮暮想起一件事。“余晖，能帮我做件事吗？”

“你说。”

“我们回去的时候……我想去给她上上坟⁶。就是另外一个余晖的坟。她……我就是想和她说说话什么的。我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奇怪，很笨，但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几秒钟的寂静。

暮暮有点后悔了。

余晖开口。“嗯，行，没问题。”

暮暮出了一口气。“谢谢你了，余晖。晚安。”

“晚安。”

半夜。

余晖醒了。感知重启。她揉揉眼睛。卧室里还是很黑，窗外蟋蟀声如常。但是暮暮没在她身边。

她打个呵欠，伸懒腰，起身。厕所灯没开。也许暮暮是起床去吃夜宵了。说到这里，余晖的肚子也有点饿了。

找暮暮不算难。余晖下楼，走到客厅里，才望见阳台上正在看星星的暮暮。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嘿。”余晖站在阳台门口，“睡不着了？”

暮暮没有动。“没啥，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

暮暮耸肩，“人生啊，爱情啊，哲学问题什么的。什么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万物万事发生有没有什么规律？茫茫宇宙之中人类的地位孰轻孰重？就那些事情。”

“有意思。”余晖向前，走到暮暮身边。“我也来行吗？”

“作为存在主义者我喜欢有人陪。”

余晖把胳膊搭到了栏杆上。皮肤上的湿气被清爽的海风一吹顿减几分。她朝下面的海滩望去。“站这么高你没感觉？”

暮暮也朝下看了一眼，缩了缩，然后摇头，“倒也没啥。没多大感觉。有栏杆的时候我感觉会好一些，况且刚刚一直都是在看上面。”

“挺好。”

她俩又站了几分钟。

暮暮发话了。

“你考虑过咱俩这事有多奇怪没有？”暮暮看了看余晖，“你，我，我们——我来到马镇之后发生的一切根本不在常识范围内了。”

余晖笑了，“我也想过，不过我们那边对于‘奇怪’这个词的定义和你们不太一样。而且就算奇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暮暮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肚子，“问题就在这里。我总觉得应该有关系，但是完全没有。我现在这么开心，有你们，有你……感觉就像美梦成真。但是有些时候我又感觉自己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余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她抓住暮暮的肩膀，用一种非人类的目光盯着暮暮。

“暮暮，快醒醒。”

暮暮一僵，脸上血色褪尽。

寂静。

余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暮暮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狠狠把余晖推开，“你—你个混蛋！”

“抱歉啦！”说是这么说，但余晖笑得更厉害了。“这背景太完美了！”

暮暮跺了一下脚，捏着拳头，“点都不好笑！我刚刚是认真的来着！”

余晖笑得被自己呛到了，弯下腰来，接着抽⁵¹，“我知道！就是因为认真才好笑嘛！”

暮暮吼了声什么，然后一路走回了室内，嘟哝着什么。

“诶，等等！”余晖想停下，但还是笑着。“抱歉啦！”

暮暮没回答。余晖花了一分钟才停了下来，然后随暮暮进了房间。她看见暮暮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枕。

“我很抱歉啦。”余晖坐到沙发边上，又说了一遍。

“你才不抱歉呢。”暮暮的脸埋在靠枕里。“你只是不想我生气而已。”

余晖想了一下，耸肩。“好吧，被你说中了。可是真的很好玩嘛……”

暮暮叹气。“你刚刚那一下简直是毁气氛。我本来还想跟你说件事呢。”

“真的？什么事？”余晖靠近了点。

暮暮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不行，太晚了。不让你知道了。”

余晖翻个白眼，“生活又不是电视剧，哪来那么多完美时刻。什么毁气氛，说错话，尴尬场景那是多了去。这才是生活。如果你要说的事情足够重要的话，那气氛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是，有道理。”暮暮还是喘着气，吹开眼前的刘海，“要是咱俩角色互换一下你肯定不会这么讲道理的。”

“也许会，也许不会。”余晖笑着。她倒在沙发上，把腿搭到暮暮的大腿上，“但哪天要是你也逮到了这样的机会，你想怎么笑我都可以。”

“哼，行。”暮暮一把推开余晖的小腿，起身，“鞋子穿上，我们走。”

余晖坐起身，立起脑袋，“鞋子就够了？如果我们要出去我是不是该把睡衣换掉？”

“穿睡衣就行了。”暮暮已经走出了房间。余晖勉强能听到视线之外的暮暮小声说出了另外半句。“反正一会就不用穿衣服了。”

“我们去哪啊？”

暮暮领着余晖继续走。

“你会知道的。”暮暮转头向余晖笑了一下。“快到了。”

出来之前她们带的手电筒没用上。月光和星光亮度刚好。这条林中小径看上去也没什么危险，余晖完全不怕被树根绊倒或者被树枝糊脸什么的。

“当当！”暮暮拨开一片巨大的叶子，伸开双手。

余晖跟着暮暮身后到了一个小潭旁。潭底由石头构成，不远处的一个小瀑布给它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活水。潭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余晖不住吹了声口哨。

“哇，这里这是太漂亮了。咱们之前怎么不来？”

“晚上更漂亮。”暮暮的眼睛四处转着，没敢看余晖。她把双手背到身后，上身前倾了过来，“而且，我想到这里和你一起游泳……就我们两个。”

余晖抬起食指，皱眉，“游泳？那刚刚应该把游泳衣带上啊？”

“不。”暮暮走到了池边，深吸一口气，“不一定非要游泳衣才能游泳的。裸泳也—也不错。”

裸泳？余晖之前倒是听说过。可是裸泳的真正意义直到她看见暮暮解起自己的扣子时才浮现到余晖的脑海中。她盯着暮暮渐渐下移的双手，“你们人类不是……禁止搞这种事情吗？”

“是。”暮暮把上衣放到一旁，抖了抖，背对着余晖，“不按规矩出牌才好玩。而且反正是和你一起，所以也没什么的。”

余晖笑了，然后很快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她一直觉得老是要穿衣服有点傻傻的，但她知道人类世界的习俗……和法律。“你高兴就好，我听你的。”

暮暮的所有衣服都褪下了。她背对着余晖的身影终于慢慢转过来，双手抱在胸前，弯腰前倾。她的脸上浮起一抹酒红，身子有点抖。

两人视线相碰，接着开始互相打量起对方的身体。暮暮紧咬的牙齿松了几分，“你……你真的太漂亮了。”

“谢谢。”余晖的脸也有些红了。被夸自己人类的身体长得漂亮，余晖有点不知所措。但她知道，自己对面前这个赤裸着的女生的地位是如何的⁵²。

余晖大步走过去，脚尖捏了捏地面上的软泥。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暮暮的脸颊。暮暮缩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紧紧捏住了余晖。

“你确定没问题吗？”余晖问道，“我不需要你去做什么事情的，你也知道，我——”

暮暮亲上了余晖。

“我爱你。”

暮暮放开双唇，轻声道。

余晖刚要出的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她知道，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论在哪一个次元之中——都拥有掌控帝国兴衰，颠倒爱恨情仇之力。她同样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她说不出口，只能看着面前的紫发女生。

她爱暮暮吗？她俩才认识一个月，正式交往还不到一个月。但暮暮那么甜蜜，聪敏，那样给人以乐趣，那样使她一次又一次心跳过速。一日又一日，她脑海中暮暮身影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爱情是什么？是两个人生命的终极融合、共享。正处于对未来的迷茫之中的余晖顿时发现，若是有暮暮在她身旁，与她一起面对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要悦耳很多。

她知道，自己需要面对现实了。

她也深深地爱上了面前的这个小女生。

她同样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当余晖张开嘴之际，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第一次睡衣派对上，她们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她知道暮暮会喜欢这个回答的。

“我知道。⁵³”

暮暮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

余晖也跟着笑了。

“别闹了，”暮暮有点结巴，声音里混着一点点兴奋和紧张。她两手牵起余晖，慢慢向后退着，“我还想游泳……什么的呢。”

余晖点头，跟着暮暮走进了潭中。可脚尖刚一碰到潭水，余晖就跳了起来，叫道，“好冷！”

暮暮翻了个白眼，“还没冷到那个程度。别大惊小怪的。”她放开余晖，自己往水里退了点，直到自己只剩下头露在水面，“放心，很快就会适应的，别怕。”

“唉。”余晖叹口气，然后也慢慢走进了潭中，抖着。之前暮暮教的游泳课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唔，”暮暮游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余晖，“没想到你还纹身了。”

余晖皱眉，顺着暮暮的视线朝自己身上看去。“噢，你说我的可爱标记啊。我没跟你讲过吗？”

暮暮敲了敲下巴，“就是小马发现自己宿命时会出现在屁屁上的一个标志？”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有意思。”暮暮游到了潭中央。“知道吗，我们这边有一个古老的宗教仪式，就是在孩子的成人礼上给他们的臀部纹上一个特别的图案——一般是和这个孩子的兴趣有关的。其实很久以前就没人再做这种仪式了，不过最近又有些小年轻喜欢往裤子上打个带图案的补丁，算是一种复刻吧。”

“真的？我还以为很正常呢。”

“对。那你这个太阳一样的标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晖爬到附近的一块石头上，用脚踢起水花，“说出来其实挺傻的。你真的想知道吗？”

暮暮撑起下巴——然后发现在踩水的时候根本支撑不了。“嗯，”她拍了拍水，“说吧。”

“怎么说呢……”余晖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大腿。

“在马国有一种花，叫曜日玫瑰⁴。只有在落日触碰地平线到完全日落这一段时间内开放。大部分小马都不注意这种花。毕竟谁会在意只能绽放几分钟的东西呢？”

“这样啊……”暮暮皱起眉了。

这表情余晖已经很熟悉了，那是暮暮在想另外一个余晖的表情。

暮暮发现余晖看她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余晖的脑海顿时被回忆占据了。“原来我在赛氏天才独角兽学院上学的时候，我的宿舍窗口正对着花园，那里就长着一小丛这种玫瑰。我每天傍晚都会看着它们绽放，再凋谢。”

暮暮游到余晖身边，爬上去，坐到了她旁边。

“赛蕾丝蒂娅她自己偶尔也会来花园照料植物。我想她有些时候就是在那里想事情吧。我经常看着她摆弄各种各样的花，但她一直都不怎么在意曜日玫瑰。因为她都是在宫殿里面降下太阳的，根本就看不见玫瑰绽放的时候。”

“我不喜欢这样。这种花明明那么漂亮，那么独特，但是却因为不能在正确的时间绽放而被忽略，不行。所以我开始做研究，看书，学习光魔法之类的，最后自己创造出了一种新的魔法。一天我藏在花园里，等赛蕾丝蒂娅公主来的时候，用我的魔法折射了玫瑰周围的光线，让它们以为日落了。于是玫瑰开放了。赛蕾丝蒂娅很高兴，我也得到了自己的可爱标记。后来我就被她收为了亲授学徒。”

暮暮点头，然后打了个哆嗦。她又向余晖靠得紧了一点，感受夜晚中的一丝温暖。“原来是花啊。”

余晖缩了一缩，“其实也不是。要是你想听点文绉绉的，这东西的寓意可以这么说，我能让事物闪耀出其应有的光辉。可惜，当年在我心中，理应闪耀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唉，反正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这个标记太适合你了。”暮暮凑过去亲了余晖的脸颊一下。然后她又慢慢转向余晖的耳朵，耳语道，“你也可以随时让我闪耀哦。”

“切，”余晖转过来，“什么意思？”

暮暮抿起嘴，站起来，一路走到瀑布前，坐下，转过身来对着余晖，看着她的眼睛，挺起胸来，用手轻轻抚起自己的长发。

余晖歪头。

“唉，”暮暮俏脸微红，“我刚刚是在勾引你呢。”

“哦。”

暮暮垂下头，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余晖……你觉得我……性感吗？”

余晖仔细斟酌着自己的回答，一路也游了过去，捏起暮暮的下巴，吻了上去。

“我觉得你狠漂亮。”余晖看着暮暮眼中深邃的粉紫色。“如我之前所说，我爱你。但是你要说性感……那种纯粹的，身体上的冲动的话……我怕我对人类很难会有那种感觉吧。”

暮暮苦笑，“知道了。”她捏着自己的手，刚抬起来的头又垂了下去，声音小到听不见，“那我们就不能……？”

余晖翻个白眼，“我可没那么说。你就是你，你想要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别想着穿些奇怪的东西能让我突然很有感觉就是了。”

暮暮抿着嘴，愣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那我就让你有感觉。”

便擒了余晖过去⁶，亲了一口，按到地上。

月光明亮，照着清辉潭边的一双足迹。

暮暮拖着身子走进客厅，旭日照在脸上。暮暮不由得抬起手，咕哝了几句。

瑞瑞已经在厨房和小蝶一起做早饭了。她朝暮暮挥了挥手，说道，“暮暮，早上好啊。昨晚我睡得太好了，这里的床很棒，海边的空气对皮肤也很有好处！除了 spa 以外真的没什么比这更棒了。”

暮暮走得近了。瑞瑞点起了自己的下巴，“唔，你气色不太好啊。出什么事了吗？”

“没啥。”暮暮还是没睡醒，一路走到咖啡机那边，试图去拿咖啡壶。

“这样啊。”瑞瑞替暮暮拿起咖啡壶，开始烧咖啡。“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昨晚到底怎么了？”

“就是-”暮暮擦了擦嘴边的水迹，“原来月光照耀下在一个池塘边和余晖做爱没有电影里面那么浪漫，反而挺难受的。我浑身上下都疼。”

“噫！”小蝶一下没拿稳手里的餐盘，掉在地上碎了。

暮暮眨眨眼，看到小蝶和瑞瑞脸上的表情，才捂住自己的嘴。她现在才醒了。

“哎哟哎呦~”瑞瑞食指点上了自己的嘴唇。她朝卧室那边看了一眼，余晖还没起床。“去洗个热水澡吧，会好一点。”

“喂，饭做好没有！我快饿死啦！”客厅里传来云宝的声音。

瑞瑞叹气，递给暮暮一杯咖啡，然后转身继续搅起鸡蛋，“快好了！小蝶，肉桂卷也差不多了。”

暮暮喝口咖啡，然后去帮小蝶收拾地上的盘子碎片。

不过，她还是一点也不后悔。

一周时间如白驹过隙。

日光下的嬉戏，海水溅起的浪花，被萍琪假装哥斯拉毁得渣都不剩的沙滩城堡，夜晚营火中飘出的点点星火，还有随着阿杰乡村吉他飘荡着的阵阵歌声，风暴来袭时屋里的牌声，棋声。最后甚至在小蝶的怂恿下，众人在晚餐小剧场上上演了一出凶杀悬疑剧，当众人最后发现阿杰才是真凶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另外，暮暮唱歌真的很可怕。

暮暮和大家走得更近了。跟她深爱之人也走得更近了。

假期总要结束的，但是，她们美好的记忆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第十六章 故人已逝⁵⁴

亲爱的日记本，

真希望当初我也被开除了。

没了余晖，野营什么的点都不好玩。我倒确实学到不少，可是没了她一切感觉都不一样了。

今天我们在林中跋涉了很久，后来上了一座悬崖看风景。其实那地方离余晖家倒是很近。

我在悬崖上看见了一株熟悉的植物，但一时半会没认出来，后来老师就让我们走了。

没事，明天就回家了。希望余晖不要又生我气吧。

(；′⌒`)

—暮光闪闪

“真得这么搞？”云宝一面抱怨着，暮暮一面为她身上贴着电极。

暮暮翻个白眼，“对。是，我知道你们还在放假，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可没忘。况且，我在家里这个实验室上也下了不少功夫呢，有些在医院里没做成的测试就要靠现在了。”

阿杰靠在门口，咬了口苹果，“说实话，我都快忘了。当年你除了科学可是啥都不在乎。”

“现在你是除了余晖啥都不在乎啦！”萍琪笑道。

暮暮尽力没有浮现一丝表情，“没错，我确实没忘。毕竟我在忙活的时候你们都在上学。其实现在我的论文也快写完了。”

“唔……”瑞瑞瓷白的手指在桌上敲着，“学术圈我不是很懂，不过……要是你发表了论文的话，我们会不会受到过分关注……甚至是变成试验品什么的？”

暮暮摇头，“放心，你们的身份我守得很严。之前我们签的合同里也写了的，不泄露你们个人信息。而且要是有人要把你们抓去做实验的话，他们早就会这么干了，毕竟你们在公共场合也没少变身过。重要的不是你们，是你们身上的数据，还有从数据之中可以得出的结论，以及从结论上引出的对各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理解。”

“暮暮啊，”余晖拿着一堆零食，推开实验室的门进来了，“抱歉迟到了。你爸非拉着我讲他出海钓白鲸的故事来着。”

“别说鲸了，他这辈子连鱼都没钓过一次。”暮暮翻个白眼。

“我也看出来了，”余晖笑了下，“不过他确实挺好玩的。”

暮暮继续记着笔记，“你可别惯着他。我们这个宇宙的冷笑话密度已经达到极限了，再不抑制一下就世界末日了。”

张开嘴巴，余晖话没说出来，于是她耸耸肩。阿杰扔给她一个苹果，余晖一面咬了一口，一面走到暮暮身后看了眼暮暮的笔记，“刚刚我差点也想讲个冷笑话来着。另外，你这个数据不能这么算的。”

“啥？”

“这样不行。”余晖拿起一支笔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公式，“魔能要用这个公式算。这是星璇三大定律之一。比较基础的定律，没了它你再怎么算都是白搭。”

暮暮眨了眨眼，看看余晖的公式，又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仔细检查一番之后，暮暮骂了句，把自己的铅笔扔到一旁，“靠！都得重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余晖耸肩，又啃了口苹果，“你又没问我。我跟你说过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不是吗？”

“这……”暮暮皱起了眉头。余晖确实说过，暮暮也确实找她问过，但问的都是文化风俗一类的问题，物理这方面她却一直都是靠自己在解决——她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呢。

没事，搞科研就是搞科研。天才提出的命题被证伪的情况也是多了去了。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其实我也可能是错的。”余晖摸着后脑勺，“在小马国这么算是没错，但我可没法保证在这边也是这样。毕竟两边连重力法则都不一样。”

暮暮叹气，摇摇头，“不，你是对的。照你这个公式套进去才行得通。这是好事。再算一遍总比算错好。只是……唉，做了那么多无用功……”

“还是那句话，有需要跟我说就是了。”

“谢了。”暮暮举起拳头，“科学伙伴？”

余晖笑了，和暮暮碰拳，“科学伙伴。”

“好恶。”云宝假装干呕了起来，“你们这对已经从可爱变成有毒了。”

小蝶抬起头，“不，那个，其实，我个人觉得还是很好的。”

余晖朝云宝坏笑了一下，然后转过来对着暮暮笑道：“我觉得啊，我们也可以开始给对方取小名什么的了？像亲爱的，甜心之类的就算是标准叫法，晖晖和小暮其实也不错。不过咱们也能搞得有创意一点，我可以叫你暮暮酱，然后你叫我晖晖酱。”

暮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方面她也想笑笑云宝，另一方面她又很怕余晖又要真的这么叫起来。最后她开口了，“算了，我们还是直接叫名字好了，不然单身狗⁶听了会暴走的。”

暮暮坐倒在沙发上，被父母夹在中间。暮绒从屏幕前抬起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打字，“你的朋友们呢？”

“楼上，准备睡了。”暮暮把自己的腿抬到茶几上，“书写得怎么样了？”

“挺好，”暮绒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其实我最近有个新的小说构思了。主体还是那种比较成熟的百合故事。主要剧情是这样的：主角小时候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兼暗恋对象，但是多年后遇见了和遇难者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接着不顾一切地恋爱了。”

暮暮嘴巴张得大大的，“你—你开玩笑对吧？对吧？！”

暮绒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扶了扶眼镜，“没有。这样的故事构思完全可以，也有足够的空间插入剧情，青少年们肯定喜欢的。”

“哼！我的人生才不是什么肥皂剧呢！”暮暮捏着拳头叫道。

夜灯舔舔手指，在面前的一大推文件上翻过一页，“亲爱的，又在吓唬她咯？”

暮绒咕哝着，“才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呢。”

暮暮眨了眨眼，然后叹气。妈妈表情没变，但暮暮看得见她眼里的笑意。

“暮暮啊，”夜灯放下手里的文件，伸了个懒腰，“你们玩的开心吗？可惜这次你回来我们没法多陪陪你。”

“是，很开心，”暮暮打了个呵欠，“这次完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不过我心里有数。”

“那你明早就走了？”

暮暮点头，“对……不过其实我和余晖要在公墓那边停一下，因为……你也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暮绒关掉电脑，看向自己的女儿，脸色柔和了许多，然后轻轻把暮暮搂到自己怀里。

“这种事可不能少了我。”夜灯笑着过来，也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暮暮笑了，把头埋到暮绒的臂弯里。“谢谢。我爱你们。”

“我也爱你，甜心。”暮绒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暮暮啊，我找不到-”余晖从楼梯口冒了出来，话说到一半停了。

“算了，我一会再来。”

“余晖烁烁！”暮绒的口气突然严肃了起来，“作为我未来的女婿，你现在立刻过来一起！”

“啊—是！”余晖尴尬地一路走到暮暮面前，挤进了父母的手臂之间，脸贴到了暮暮脸旁。

“嘿。”暮暮顶了顶余晖的鼻尖。

“嘿。”余晖笑了，“那个，我们为啥要拥抱来着？”

余晖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正午的阳光刺得她抬起了手。

“你真的没问题吗？”暮暮从另一边下来，关上车门。她朝余晖看了一眼，目光却又马上移开，退了一步，“我知道让你这么来确实是很奇怪，其实当时就……”余晖叹口气，绕过车头走过来，微笑着拉起暮暮的手。“没事，暮暮。我们都说好了。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会陪着你的。”

深深吸了口气，暮暮道，“是，你说的对。抱歉，我刚刚只是……算了，来吧，我们走。”

她带着余晖通过一段曲折的小径，经过四处静立的遗像和墓碑，穿过开满鲜花的田野，来到了她们的目的地——森林边界旁的公墓。

余晖从来没到过人类世界的墓地，不过看来两个世界的墓地都差不多。太阳还是那么暖，风儿也还是那么轻，但余晖的心却暗暗疼了一下。

“嘿。”暮暮的声音轻如耳语。她放开了余晖的手，然后往前走了两步，跪在一座坟前。

余晖烁烁之墓

好朋友，好女儿

1997-2007

读自己的墓志铭让余晖有种……不安的感觉。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这不是说她的。她是来陪暮暮的，暮暮高兴就好。

“很久没见了。我最近有点忙。我……给自己添了不少事。我……哎！”暮暮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天，我这样好笨啊，明知道你听不到。”

暮暮把自己手中的花放到坟前。金色的花蕊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看来说到底我做这些还是为了自己。也算是我给自己做的仪式而已吧。没事，你懂我的。你想怎么说我都行。”

余晖想过去抱抱暮暮，但又停下了。这一刻是暮暮的，她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目光开始向四处晃去。旁边的墓碑有点……

余晖心跳漏了一拍。

暮暮的笑声有点湿润了，“唉，我也解释不清。我换了个地方，交到了很多新朋友，离自己的人生目标也更进一步了。可是我的朋友里面还有另一个世界的你，我还和她好上了……不知道如果你能跟我说话的话，你会怎么说呢？……”

余晖没再去听暮暮的话。

眼前的东西更可怕。

星辉烁烁之墓

终于与女儿团聚了

1978-2009

余晖在脑子里大致估算了一下日期。完全是同一时间。是啊，两个世界总是出奇到残忍地相似。

这件事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再也没敢想过。

“好了，”暮暮抽抽鼻子，起身，“行，我们可以——”刚说到一半的话让暮暮咽了回去。

“余晖，你怎么了？”

余晖这才发现自己手掌已经被指甲压出了深深的印子。

暮暮朝余晖的目光方向看去，吸了口冷气，手虚掩到嘴上，“糟了，余晖，对不起！我完全忘了这事了！你父——我是说这个世界里余晖的父亲，他……”

“怎么搞的？”余晖低沉的声音显得有点嘶哑。

“这……”暮暮咬着嘴唇，不再敢看余晖，“余晖死后第三年，他自杀了。这事我也很难受，但是丧女之痛……我无法想象。”

是，女儿死了，父亲也自杀，换个角度看还挺悲壮呢。“他就是个胆小鬼。”余晖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眼眶开始湿润了。“一个可悲的失败者，不行就一了百了，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暮暮朝余晖伸出手，但是犹豫了。“余晖……怎么了？跟我说说行吗？”

“妈的。”余晖颤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真是愚蠢，一切早就过去了，没关系了。她爸爸是个混蛋，根本不关心她。又怎样？有些人更惨，她们那还得叫鬼父⁵⁵呢。她不在乎自己的父亲，从来都不在乎。

可是即使是父亲自杀数周后，她还是会整夜整夜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哭泣。她恨自己，恨她爸爸，恨这个世界。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死亡告知上面的每一个字。

余晖抱起自己的小腿，把下巴撑到膝盖上。

暮暮慌了两秒钟，最后还是坐到余晖身边，没说话。

“抱歉，”余晖嗫嚅着，“本来今天是陪你来，结果我先出问题了。”

“没事。”一只手搭在了余晖的肩膀上，“我不在意，真的。”

余晖长长叹了口气，强烈情感刺激后的迟钝开始出现在她脸上。“我爸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自杀了，遗书都不屑写。”

暮暮皱起眉头，“十岁的两年之后？那还真是个巧合。太蹊跷了，说不定……”

“暮暮。”余晖打断了暮暮的话，“停下，这事你就别研究了。我……现在不想讲这些。”

“我……”暮暮的思维停滞了，“抱歉。”

动了动位置，余晖把头靠在了暮暮的肩膀上。

“……他生前是个好爸爸。”余晖的声音细不可闻。

暮暮一只手搂住余晖。“我小时候他对我很好，余晖和他相处的也很不错。那个，你的母亲不会也是……？”

余晖点头，“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跑了，从此再无音讯。”

“我很遗憾。”

“唉，”余晖抽抽鼻子，“比起来你的家庭那才是完美呢，怕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暮暮咬起了嘴唇，“我是清楚的……而且，随时欢迎你成为我家的一份子。”

暮绒也这么说过。但这话光是说说也没法让余晖有什么感觉。她马生中最需要家庭关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算了，”余晖起身，拉住暮暮的手，“这些伤心事咱不说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唔……”被余晖拉起身，暮暮上下看了一眼余晖，“真的？”

余晖点头，“嗯。而且，别让大家等久了。”

余晖风一般地走了。暮暮追上去。

回马镇的旅程明显要平静许多。玩了一个多星期大家都累坏了。乘客们纷纷打起盹，看书，缝十字绣，戴上耳机听听音乐什么的。

对余晖来说，安静点正好。现在说什么都是尴尬，从墓地出来之后她就没有心情聊天。

为啥她还是放不下呢？她爸爸都死了很多年了。而且这里的星辉烁烁压根就不是她的父亲——她到底在乎个什么劲呢？

现在的暮暮正一个劲地抛弃过去追求未来。可是，余晖自己的未来又在何方？最终一切还是指向那个残忍的事实——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喂喂，苦瓜脸，想什么呢？~”

余晖转过头去看了萍琪一眼。天色暗下来了，她们离马镇也很近了。其他人都睡着了。也不知为何，上次换司机的时候萍琪争着要坐到前排来。

“噢，我知道了！你饿了，对吧？之前加油站买的甜甜圈还有剩的，你吃点吧？~”

“谢谢，不用了。”余晖朝后排望了一眼。其他人确实都睡着了，暮暮头靠着车窗，微鼾着，口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简直不要太可爱。

“萍琪……你高中毕业之后打算干什么？”

萍琪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很反常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似乎是怕吵到别人，“好多好多人都问我诶，我妈，我爸，我姐姐们，妹妹们，我老师，我班主任，还有赛蕾丝蒂娅校长都有问！”

“那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不知道！”萍琪双手垫上后脑勺，靠在了椅背上。“毕业之后世界那简直是太大太大啦！我可以环游世界，或者参军！不过我想我还是可能和其他人一起上坎大。我可以选烹饪专业，或者甜点专业，或者去当职业派对策划师！——不过好像叫筹备人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就是搞婚礼啊之类的。不过，我还可以去给 DJ 当经纪人！替别人策划演出什么的！应该也没问题！”

余晖苦笑两声，摇了摇头。毕竟是萍琪啊。“挺好，志向广阔嘛。”

“怎么能不广阔呢？世界这么大，到处都是好玩的事情，有些时候我就感觉——诶，就是让我做几辈子都做不完啊！噢，你呢？你要干什么？你应该和我们一起上坎大！我们还可以做舍友！这样以来我们可以熬夜，而且每天都能开睡衣派对！而且……诶，不对，你应该更想跟暮暮做舍友吧！这样一间宿舍里应该只有你们两个最好，办事也方便。”

“我……暮暮不会去上坎大的，她被哈佛全额奖学金录取了，忘了吗？”

“诶对。”抱起胸，萍琪的眉毛皱了皱，“唔……这样一来就有点麻烦了额。”

余晖叹口气，视线向挡风玻璃外的黑暗中伸去。公路是空的，余晖也没怎么在意驾驶。她的思绪又飘回了她刚刚穿过传送门的那一天。那时的她胸中只有不甘的怒火，并很快学会了恨这个世界，恨里面的所有人。她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再次回到马国，去夺取她所应得之位。

直到六个月之前，她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的魅力，也渐渐懂了这个世界比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要复杂得多。

可是尽管如此……

“我知道了！”萍琪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道，“你也去上哈佛就好了！你和暮暮一样聪明，一定可以的！”

“光是我这个成绩就不行。”余晖摇摇头，“我数学不错，理综⁶也可以，但是过去四年我基本就没怎么学过，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还要上大学……而且我是个黑户。”

“唉，那我就没办法咯。”萍琪耸肩，“不过你们都比我聪明那么多，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想出什么我一百万年都想不出的办法的~”

聪明？萍琪说的是漂亮话，但是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余晖……”后排传来暮暮的声音。

余晖愣了一下。刚刚的话该不会是让暮暮听到了吧？她转过头去，发现暮暮还在睡着，脸上甚至还有一抹色色的笑容。

“……你的屁屁好可爱…”

余晖和萍琪对视了一眼，然后偷偷笑了一下。

萍琪说的对，她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就当是为了暮暮。

第十七章 西窗剪烛⁵⁶

亲爱的日记本，

我终于回家了。余晖还是不肯接我电话，也不回我 QQ⁶。所以我只好去见见她。我让妈妈和余晖的爸爸商量让我去她家玩一会。（我让妈妈装成余晖已经和我约好了的样子）

我见到余晖之后她很生气，然后把她自己锁在屋里。不过我没走，我在外面一直等到她出来和我说话为止。

她很伤心，不过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也不是因为其他女孩子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她觉得她表现不好，没能陪我一起上完整个夏令营，让我失望了，不配做我的朋友。

即使是我这个级别的智商也觉得余晖某些时候有点笨了。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的，是，她是有问题，但是我不在乎，我只希望她事后不要不理我而已。余晖是我的朋友，这就够了。

我说了这些话之后余晖终于让我进她的房间了，我们抱在一起哭了一会，然后我就说要带她去森林里，把我在夏令营学到的东西都告诉她。

今年暑假或许不太顺利吧，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暮光闪闪

暮光闪闪伸个懒腰，一路走下楼梯，还得一面注意不要绊到在她两腿之间穿来穿去的斯派克。

“早上好，瞌睡虫！”韵律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早饭马上好了。”

银甲闪闪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笑了笑，“唉，真羡慕你。我都快忘了自己上次放假时什么时候了。”

暮暮耸肩，坐到银甲旁边，“那就放一个呗，你年假也攒了不少了吧？”

“是啊，不过……”

韵律走了出来，开始往桌上摆盘子。“没那么简单。咱俩的工作性质那不是想放就放的。”

“我听着像是在找借口噢。”暮暮吃上了自己的早饭。“我走的时候你们干了啥好玩的事没？”

银甲和韵律相视一笑。

暮暮嘟起嘴。“算了，当我没问，别说了，也别问我。”

韵律吐吐舌头，然后坐到了暮暮对面，“那小姨子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呢？”

“接着搞科研。还有很多活要干呢。”

“还有呢？”韵律抬起一条眉毛，接着问道，“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可不能放松啊。坎高的毕业舞会还有不到两个月了，你要不要去？”

暮暮叹气，“我还不知道，可能吧？我不是那里的学生，不过如果余晖要我去我就去好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韵律无奈地扶额，“天啊你真是……想象一下嘛，那浪漫的气氛。毕业舞会对每一个学生来说那可是天大的事！你电影还看得少吗？而且我们正好也该去买两件衣服了。商场那边有个地方挺棒的：里面有几件衣服绝对适合你。”

“其实吧，”暮暮拿出手机，“衣服的事情我已经订好了。瑞瑞她会做衣服，说是要帮我做。她手艺还是挺好的。”

“这样啊。”韵律眯起眼睛，“记得哪天带我去认识认识她，我想和她好好谈谈，看给你穿什么衣服。”

暮暮哼了一声，银甲翻个白眼。

“亲爱的，小暮可不是让你拿来玩装扮游戏的洋娃娃。”

“可—可是—”韵律转向自己的丈夫，眼睛里闪着光，“可是她这么可爱的！她和她女友在一起还更可爱呢！我还想拍好多好多她和她女友的照片啊！”

“喂，哥，”暮暮划着手机，假装没听到韵律说话，“你下周有空没？”

“唔……”银甲放下叉子，拿起手机，“下周周末没事。你想干什么？”

“给我的朋友们做 DM 行不？”

银甲前倾，十指交合放在脸前，作思索状，“她们没问题吗？”

暮暮耸肩，“我怕不行，她们都没玩过。”

“那就太好了。”

韵律双手抱胸，不满地娇哼一声，“切，我讲衣服，讲美女的时候你们不理我，一说起丢骰子什么的大家就来劲了。我当初干嘛要嫁给你？”

“因为，”银甲起身，拿起自己的盘子，“我能洗盘子，给你做按摩，而且还全心全意地爱你。”

“切。”韵律上下看着自己的丈夫，还是气鼓鼓的，“你嘴就是欠，好不容易发发脾气都说不过你。”

“你高兴的话，”暮暮起身，拿上自己的盘子，“我可以把他气到掀桌子哦。”

“你想当 NPC 吗？~”银甲在韵律的脸上轻轻吻了一口。“你想怎么装都可以哦。”

韵律翻了个白眼，但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不错，挺好玩。”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赛蕾丝蒂娅校长”

余晖收起桌上的字条，塞进口袋里。要是让余晖给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排个序，去赛蕾丝蒂娅的办公室绝对名列前茅——尤其是明明可以早点去暮暮家。她拿出手机又开始刷消息。

“今晚来我家一趟，有点科研上的事情要你帮忙。还有下周末我们要一起玩巨魔与地牢，我想先教教你规则。Y(^_^)Y”

她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口犹豫了一下。赛蕾丝蒂娅校长不是赛蕾丝蒂娅公主。一个是拥有上千年马生经验的长者，而另一个——据余晖所知——只是个三四十岁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不论是面对哪一个，余晖总是会感到压力山大。校长比她记忆中的赛蕾丝蒂娅公主要冷淡些，眼神锐利，似乎能看透余晖的灵魂一般，总让余晖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咬咬牙，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余晖进门，走到桌前。从她改过自新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在校长办公室里的那些不好的回忆仍然历历在目。

“坐吧。”赛蕾丝蒂娅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微笑着，“余晖烁烁，很久没有跟你这样说说话了。春假过得怎么样？”

余晖知道赛蕾丝蒂娅没事不会喊她过来的。至于春假……要怎么说好呢？很棒？很魔法？很高兴？很色情？很可爱？

“挺好。”余晖的表情依然僵硬，“我玩得挺开心。”

赛蕾丝蒂娅掏出一叠文件，放到面前的桌上。“那真是太好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

十几句讽刺的话差点让余晖说了出来，不过她忍住了，只摇摇头。

“余晖啊，我很忙。我倒很希望我能给我的每个学生应有的关照，不过可惜，我也是分身乏术。不过你是个特例。自从……去年秋天之后，我给了你第二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就近来你的表现来看，你做得很棒，我为你骄傲。”

余晖很清楚后面会跟一个但是⁵⁷。

“但是，学习不止是搞音乐和彩虹什么的。你在这个学校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月了，然后你就成了大人了，要步入社会了，可是你这个成绩还不行啊。我觉得你还有很大的潜力，只要真正去努力，将来一定会大有成就。告诉我：你觉得这段时间你真的全身心地去努力了吗？你准备好面对你的未来了吗？”

余晖差点笑出声，还是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才忍住。当年“大有成就”可正是她的目标啊。

“不知道。”余晖嘟哝着，不敢看赛蕾丝蒂娅深邃的目光。

“好吧。”赛蕾丝蒂娅校长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张宣传单，然后推到余晖面前，“两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就看你上不上心。我这里有很多补课家教的联系方式，现在就需要你了。老师什么的都只能辅助你，你自己要努力，成绩才上得去，知道吗？”

余晖拿起宣传单看了看。简直扯淡，她拼死拼活把学习搞上去，为个啥？更高等的教育？给人类准备的那种？文凭？背半天人类的史学，文学，解剖学，就为了大学申请表不那么难看？余晖不是暮暮，她对知识的魅力什么的可不感冒。对她来说，知识不过是获取权势的手段之一。现在没了对权势的追求，对知识什么的她也失去兴趣了。

“谢谢，”余晖道，“我会考虑的。没别的事情了吧？”

赛蕾丝蒂娅的眼睛稍稍眯了一下，然后叹口气，“是，没别的了。余晖烁烁，这事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一个人的未来是开不得玩笑的。”

余晖起身，点头示谢，然后离开。

她差点就直接把宣传单扔到最近的垃圾桶里了，不过不知为何她还是叠好，收到了书包里。

浪费了不少时间了，该去找暮暮了。

“烧瓶给我。”

“好。”

“行了。”暮暮看了一眼酒精灯，然后后退，离开了自己的临时实验室，“现在等着就行。”

余晖笑了，伸个懒腰，骨骼噼啪声清脆可闻，“总算能干点好玩的事情了。我挺想亲你一口来着，不过这周围那么多试剂我可不敢。”

暮暮脸红，但是表情没变，“这事不急，一会有的是机会。”

“这样真的可以吗？”余晖单手叉腰，“魔力这东西要提纯可不容易的。”

“我总得试试看嘛。”暮暮脱下手套，到洗手池前洗手，“小马国的魔法能改变你们的身体结构，提升身体素质，还有超能力，而且只需要一点情绪刺激。云宝那种家伙会管这种情况叫‘手感上来了’。”

余晖笑了两声，“得，现在我对魔法的了解还没你多了。在我那边对魔法的定义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这边似乎和你说得挺像的。也许是和谐律精华⁵⁸有关吧。”

暮暮拿出手机设置了一下定时器，“想想看这种技术的前景吧！如果能提纯魔法，那就能分析出它的化学组分，甚至人工合成。人体试验肯定不能一开始就搞，但是要是成功了，那前途不可限量啊？治癌症什么的是老生常谈了。要是能找到好一点的控制方法，以后你们每个人都能搞超级英雄兼职了。”

“我们不是早就在搞了。”余晖走到暮暮后面，搂住她，“我那以火与正义洗礼敌人的高贵魔法师星耀。”接着她愣了一下，然后皱眉，“你这设定不像是超级英雄，反而像是反派了。”

暮暮拉过余晖的手，捏着，然后从余晖的怀抱里脱出来，“别担心，我不会搞什么大跃进⁶的，即使人工合成魔法能成功，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我好好研究，写写论文什么的就好，再得个诺贝尔奖什么的，小菜一碟。”

“说大话小心咬到舌头，”余晖走到车库一角的沙发旁，坐下，脱下自己的手套，“再给我讲讲你那个叫巨魔与地牢什么的桌游。”

星耀（Star Blaze）的脚步声在地下城内回荡，法杖上跳动的火焰将队伍里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让他们不觉警惕着黑暗中潜藏着的危险。

“就是这里的了。”她在一扇巨大的双开门前停下。门上刻着错综复杂的铭文，她也只能认个大概。没时间搞翻译了。门两旁耸立着两个带着斗篷的雕像，双手紧握的巨剑深深插入面前的地面中。

“老大，那个抢妹子的人就是从这走的？”钢牙（Ironbite）走到队伍前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硕大的肩膀，骨骼清脆的噼啪声回响在洞穴中。

钻辉（Diamond Glitter）滑动一般⁵⁹到了钢牙身边，优雅地拍拍他的肩膀，“没错，亲爱的。我们的敌人就在此门之后。”

钢牙露出一个略向左斜的狠笑，抽出自己巨大的战斧，“那看来就要俺来开门了。”

“大个子，别急。”电光（Arclyte）捏着一副开锁器上前，“让专家来搞定。这门让我来顶多三秒钟搞定。”

星耀皱起了眉头。她们漏了什么。她能感受到周围魔法能量的波动，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电弧味。

“喂，看这边！如果我在雕像上边一定就可以给大坏蛋来个突然袭击啦！”

星耀抬头，看见正在雕像头顶挥手的心颂（Heartsong）。她开始在脑内回忆那些古铭文的意思，但一会之后便放下了心来。

“心颂，小心点，雕像上可能有陷阱。”

一声咔哒声响彻洞穴，电光从门口退开，拍了拍手上的灰。“跟你们说啥来着，小菜一——”

一阵魔能泛起，大门上的铭文开始发光，星耀看着发光的铭文，她勉强认出了几个自己懂的字，突然心头一紧，大喊道：“快卧倒！”，同时立刻提聚起自身的魔力。

灼热的电弧从门中电射而出，一阵恶风向众人迎面扑来。

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星耀眼冒金星，双腿还在抖着，好在没有受伤，只是左臂受到一些波及，一阵阵麻痹感依然顺着肩膀袭来。

“唉，”钻辉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大家还好吗？”

果饼（Crisp Fritter）呻吟着从地上撑起来，身上的板甲还冒着电光，“整啥子电花花儿嘛，老娘穿起这身盔甲硬是遭惨咯。”

“糟了，电光！”木轩（Woodwindow）叫道，从队尾冲到已经昏迷，身子仍在不断抽搐的盗贼身旁，“千万别出事啊。我来帮你。”

一抹微光亮起，鲜花的芬芳从木轩身周散发出来。电光深吸一口气，清醒过来，治疗魔法的能量还环绕在她周围。

“我勒个……出什么事了？”电光揉着自己依然胀痛的头，呻吟道。

“天啊，还好你没事。”木轩轻声道，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刚刚好担心呢。你得小心点啊。”

钢牙笑了，用自己肉肉的手指顶了顶电光，“身子骨壮点才对。老子点感觉都没有。”

电光拍开钢牙的手，恼道，“我没事，运气不好而已。魔法陷阱本来就讨厌。”

“刚刚那一下怕不是用来杀我们的，”星耀叹口气，“倒是消耗了我们不少。”

“说到消耗，”果饼道，“给我这边奶一口。”

“噢噢噢，这次我来！”心颂的长发随着咏唱飘起，“感觉大家都有点损伤，我就一次性全解决啦！”

心颂唱起了 smile song⁶⁰。

星耀没心思去听。虽说心颂歌声的治愈魔法用来恢复身体很有一手，但是歌词本身那可谓是一不押韵二不搭调。她转而去检查大门，确保不再有什么陷阱。

“看来陷阱是一次性的。”星耀的手指顺着门上的铭文抚过，“但门后到底有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大家准备好。”

果饼轻咳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抽出自己的剑盾，“好咯，大家听到起，门后头肯定莫得啥子好东西。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救出公主，再不把她带回切，那些人要打啥子锤锤就难搞咯。要是一会儿能顺带把邪恶巫师给弄归一，那就当赚到的，懂嘛？”

“唔，那个……”木轩迟疑的抬起一根指头，“那次要……或者再次要任务就是不要死……可以吗？”

众人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好。”果饼擦擦自己的眉毛，“钢牙，开门。”

“开门。”钢牙道，双手用力推开大门。

一阵寒风涌向众人。门内的黑暗中隐约有咆哮般的力量传来。

星耀刚要施放的照明魔法熄灭了，因为她看见面前闪起两朵蓝色的鬼火，然后又是两朵，两朵接两朵，一路向大厅中央延伸过去，绕了一圈，照亮了大厅中央一个高耸的祭坛。祭坛上，被锁链绑住的黄油公主（Princess Buttercup）正跪坐在那里。

黄油公主抬起头，看见众人，翻个白眼，开始晃起身子，弄得身上锁链作响：“总算特么有人来了。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吗？”

“这个……”

“别站在那里流口水了！先把我救出来嘛，以后有的是你看的！这年头的冒险者真是的！”

钻辉苦笑着顺火焰的方向走去，“亲爱的，我了解你现在的感受，我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但我们确实尽力了，也请您扮演好公主的角色，好吗？”

“好好好，”公主叹口气，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挤眼泪花，哭道，“噢，勇敢的冒险者啊，请救救我吧！邪恶的坏蛋不知何时就会回来啦！”

果饼偷笑一生，斜过眼去意味深长地盯着钻辉，“这口气和我认识的某个人很像啊。”

钢牙咧嘴笑了，一路小跑向祭坛，“钢牙救美！”

星耀突然感受到空气中魔力的流动，瞪大了眼睛，叫道，“等等！”

转瞬间，一个穿着斗篷的黑影出现在祭坛上方，斗篷无风自动。

“欢迎，”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隆隆而来，“来到你们的死期。”

“我们的死期？”黄油公主说道，“你没开玩笑吧？这年头抓我的坏蛋怎么都这么没新意，真是的。”

“可不是吗，而且超长的黑斗篷早就过时了。”

“闭嘴！”黑影咆哮的音量震动了地板，“今日诸位终将——”

一柄匕首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少废话，”电光从刀鞘中又抽出另一把匕首，“赶紧开打啊。”

黑影拔掉匕首扔到一旁，“如你所愿。”

众人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合上，地上蓝色的鬼火升入空中，向四周飞散，融入一尊尊巨大的盔甲中。盔甲们的头盔中两朵蓝色的眼睛亮起，纷纷举起武器，于铿锵声中开始向众人合围过来。

星耀向后一闪，躲到果饼身后，口中默默念起咒语，双手飞快在空中舞动着，画出一个个符咒。魔力开始在体内流动，点亮了她的眼睛和法杖。六点光火飞出，萦绕在她的头周围。

手腕一翻，一枚光火向最近的盔甲电射而出，在爆破产生的巨响和疾风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盔甲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倒了下去，却又在落地的一瞬开始颤抖着重组，想要重新站起来。

下一秒，电光的双刃就落在了盔甲各处链接的皮带上。眨眼间地上的盔甲解体了，隐隐带着一声悲鸣，盔甲眼中的光芒逝去了。

“切，”电光转着手中的匕首，“这些弱鸡简直——”

突然一声尖啸响起，地上的盔甲碎片再蓝火一涌，瞬间爆炸。爆炸的巨力席卷向众人，电光冒着青烟的身体被炸到空中，落在果饼的脚边。

“我勒个去，”果饼骂道，一面举起盾牌挡下面前盔甲的两拳，“这玩意死球了还会自爆，当心！”

木轩冲了过来，低着头，承担起了队奶的职责。钢牙怒吼着冲上前去，一击将果饼面前的盔甲打出五米开外。

星耀的注意力在各个地方来回切换。巨大的信息量刺激着她的肾上腺素不断分泌，强化自己的感知。右边是钻辉以近乎舞蹈般的战斗姿态对上一副盔甲。

钻辉身形左右一闪，优雅地躲过盔甲的攻击，接着就是两记快腿踢到盔甲的膝盖上，一个翻身，第三脚踢到胸口，盔甲一个踉跄。

“钻辉！”星耀叫道，钻辉会意，一个侧滚让开了道路。又一枚火球电射而出。当盔甲倒地之时，又一枚火球跟了上去，将盔甲送到了房间的角落之中。这次爆炸没有伤到众人。

在闭塞的空间中，星耀的一个个法术爆炸格外震耳欲聋，带着脚下的大地不断震动。

“星耀！当心！”心颂叫道。

星耀转身，发现一面大剑劈头而来。她立刻抽调起快速下降着的魔力，生成了一面防护力场。

巨力下的防护力场出现了裂纹，余波也震得星耀的手一阵酥麻，但好歹这一击是挡下了。

然而下一记打在她肚子上的左勾拳却是她没料到的。

星耀倒飞而出，摔在地上。肋骨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模糊的视线中傀儡盔甲慢慢靠近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

盔甲举起手中的剑。

“别怕，我来了。”心颂跪到她身旁，轻声唱了起来。魔法的嗡鸣声中，一层光幕掩盖到了她们身上。盔甲停止了动作，有点不解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转向其他人去了。

“该死。”星耀骂道。即使在心颂的治愈魔法中，疼痛依然令她说话困难。刚刚那一下分散掉了她的注意力，剩余的小火球都直接消失了。真是浪费。

钢牙的战斧深深嵌进一副傀儡的胸甲之中。盔甲在钢牙胜利的怒吼中爆炸了。火焰之中钢牙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开始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

星耀起身。胸口的疼痛已经散去。她环顾战场，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剩余，然后举起法杖，一束火焰刺向正与果饼交战的盔甲。盔甲胸口的金属融化了。果饼的剑刺入盔甲的“心脏”中，然后用自己的盾挡住了爆炸的余波。

只剩最后一副盔甲了。电光终于起身。在众人的合围之下，几秒之后战斗便结束了。

“唉，”电光怨道，“为毛被敲晕的总是我？”

“别乱说话，”木轩轻轻拍了电光掌心一下，“治疗还没完成呢，别动。”

“哼，也没那么强嘛。”果饼一面小心地盯着四周，一面接道。

“那个，看下这边，我还在上面呢？这架打得漂亮，但是我都快抽筋啦。”黄油公主在上面摇了摇自己的锁链。

钢牙大步向祭坛走去，抓住锁链，双手一下扯断。“钢牙救美，嘿嘿嘿。”他满足地说道。

黄油公主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不住笑了，“是啊，你真是个绅士。”

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地面震动了起来。

“又怎么了？”星耀骂了句，四下张望。之前打斗的混乱中穿斗篷的家伙已经消失了，但此时他的笑声又开始在洞穴中回荡。

巨大的轰鸣声中，一块巨石掉落在五米开外。

“这地方要塌了！”果饼起身叫道，“赶紧走！”

钢牙点头，牛一般冲向大门，狠狠撞了一下。门没动。

“电光，快点找别的出口！”果饼指着周围，喊了声。

轰鸣声渐渐变大了。星耀在不断躲避掉落巨石的过程中注意力也开始有些分散。一块即将掉落到木轩头上的巨石被她用魔法打偏了方向。

“没别的出口！”电光从黑暗中出现，声音中有些恐慌，“我们被困住了！”

“啊，不要不要不要！”黄油公主紧紧挤在果饼身旁，嘟哝道，“我才不要被活埋在一个脏脏的洞穴里呢。”

果饼低头看着肩旁的公主，眼中的柔和转为坚毅，“别担心，公主，我们是来救你的，说到就一定做到。”

“怎么搞？”星耀的魔法又冲飞了头顶的一块巨石，“我们没时间了。”

“那个传送卷轴你还拿着呢，对吧？”

那是星耀之前在地下城找到的，可是……“这东西只能传送两个人，而且还需要我来施咒，”

果饼点头，“那行，带上公主，快走。”

黄油公主又一路扑向星耀，眼睛张得大大的。“啊，感谢你！快点！”

“可是……你们……”星耀看了看周围正尽力躲闪着的朋友。

“别担心！”心颂脸上的微笑一如往常那样灿烂，“我们超棒的，绝对没问题！”她拍了一下星耀的肩膀，“带上我的好运吧，只有你们两个去外面真是辛苦了~”

“可——”

“快点！”果饼没让她说完。“这是命令！”

星耀颤抖的手伸进包里，摸出卷轴。她轻声念起了咒语，一面祈祷，希望自己眼里的泪水不要影响了施咒。

在整个天花板下落的轰鸣中，周遭景色向星耀远去。

“到这里，”在银甲低沉的声音中，规则书缓缓合上，“本周的冒险就结束了。”

桌子周围都是不满的抱怨声。

“靠，这胃口吊的也是。”

“真是的。”云宝黛茜狠狠盯着自己面前的骰子，“老是扔出一点和两点，那我点了那么多敏捷不是白点了。”

“骰子又没长脑子。”暮暮得意地笑着，收起自己面前的钢牙玩偶。“而且都跟你说了要看规则了。又不是所有攻击都能躲的。”

“不过讲真，你们做得还是不错。”银甲的 DM 脸没了，现在满脸笑容。“阿杰，传送那招想得好。余晖你能接受命令，也很好。我下周有脑洞了。”

余晖俏脸微红，耸肩。“感觉刚刚好紧张。感觉没太多时间考虑啊。不过咱们都玩了大半个月了，我也开始有点感觉了。”

“对啊！”暮暮牵起余晖的手，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太棒了。”

韵律咳了咳。

“啊，亲爱的，你也很棒。”银甲赶忙说道，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去对着萍琪道，“还有，多谢你带了点心来。”

“不客气啦~”萍琪站起来，“我来收垃圾！”

不久后一切归一，众人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个，余晖？”

余晖将外套拉上肩膀，拿起衣帽架上的头盔，然后转过来，“咋了？”

暮暮皱眉，双手相互捏着，“我们是要一起去毕业舞会吗？我之前一直这么想来着，但是还没跟你商量呢。所以……”

余晖眨眨眼睛，然后拍了一下额头，“抱歉啊！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没说……那个，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毕业舞会吗？”

暮暮咯咯笑了，“当然。不过我得先跟你说，我不会跳舞啊。”

“真的？”余晖耸肩，“没事，还有一个月拿来练呢。我来教你吧，我还懂一点嗯。”

“等下，你会跳舞？”

“会。原来闪卫教我的，很久以前的事了。”

暮暮一脸吃醋，但叹口气，打住了，“那行，我看看能不能在日程安排里塞进几节舞蹈课。”她凑过去，吻上余晖的唇，“路上小心。”

余晖笑了，戴上头盔，“我可是老司机了。”

暮暮走进客厅，摊在沙发上的哥哥旁。他正在看自己的行动记录，偶尔跟着警用收音机里的低沉声音写点什么。

“喂，哥。我知道之前是我让你当 DM 的来着，但是我都忘了这背后要让你准备那么久了。希望没占用你太多的空闲时间啊。”

银甲闪闪耸肩，关上面前的文件夹，放到一旁，“啊，没事，别担心。能和我的妹妹一起玩就很棒了。而且我也很怀念做 DM 的感觉啊。”

暮暮笑了，用胳膊肘顶了顶银甲，“看出来了。”

“接下来要好好筹划一下，搞个壮丽一点的结局。话说，她们也要毕业了对吧？”

“对。”暮暮皱眉。她突然忘了毕业这大事了。“她们都打算去坎大上学，离这里挺近的。”

银甲抬起一条眉毛，“而你还要去哈佛，离坎大很远啊。”

暮暮咬着嘴唇，双手捏在一起，“也没那么远啦……不堵车也就是一个小时的事。又不是跨省⁶什么的。而且，还有互联网呢。”

“也对，挺好的。不过我毕业之后就基本没怎么见过高中同学了。大学是大学，但是后来和韵律搬到了这里，就……不论如何，朋友是朋友，那余晖和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也简单，她只要……”暮暮说到一半停住了，放下手，“我还没怎么考虑过呢。不过反正不会分手的。”

银甲转过头来，平视着暮暮，“那你和余晖商量过没有？这可不是小事啊，暮暮。”

暮暮有些烦躁，在沙发上陷得更深了。“是，我也知道。我想我只是太享受现在的时光了。人生啊，还有其中那些美妙的事情，你懂那种感觉吧？”

“是啊。”银甲淡淡笑着，伸出手揉揉暮暮的头，“虽然比较奇怪，你们这一对还是很棒的。不过要想把关系维持下去的话，还要继续努力哦。”

暮暮笑着点头，“嗯，知道了。”

一阵尖锐的静电干扰从警用电台中传来，然后是调度员起伏不定的声音。

“主干道上出现交通事故，一辆两轮摩托车和四轮机动车撞上了，情况有点麻烦，需要善后，完毕。”

第十八章 重蹈覆辙

亲爱的日记本，

暮光闪闪和余晖烁烁终于上四年级了！

而且这次我们又分到同一个班了！老师也换成了田结老师。她好像比较严，但也挺有意思的。我挺喜欢她。

今天余晖差点顶老师的嘴，但是被我拦下来了。第一印象很重要的！课间我们一起去操场上玩，后来余晖还来我家吃饭了。希望四年级和三年级一样好玩！

—暮光闪闪

暮暮心里一沉。

没事，不是真的，对吧？应该是刚刚听错了。音质那么差，本来就很难听清的。别想多了。

“暮暮，”银甲的脸色有点苍白，但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深呼吸，冷静下来。”

确实是车祸。但车祸天天都有。‘器官捐赠器’这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即使马镇也有好几百个摩托车手，指不定哪天就撞上了，恰好在余晖回家的时候，恰好在余晖回家路上，仅此而已。

完全符合逻辑。不能慌，没必要慌。要冷静面对。她是科学家。

电话。对了，该打电话。手机在她手里颤抖着。试了几次才点出联系人菜单。

一声，

两声，

三声，

四声，

五声。

“你好，这里是余晖烁烁的语音信箱。如果你不是萍琪派，请留言，我会尽快回复你。如果是萍琪派的话，我实在是受不了语音信箱的那些信息了。有什么要说的给我发短信吧。如果你是我过去伤害过的人，我很抱歉，而且很乐意与你谈谈。日安~”

暮暮张开嘴想留言。但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还是挂了，试着把手机塞回兜里。

银甲闪闪已经套上了警服，拴着枪套，快走到门口了。“暮暮，我去看看。你就在这呆着，好吗？一有情况我就会打给你，我保证。”

“不！”暮暮尖叫道，冲过去狠狠抓住了哥哥的手臂，“不不不不不不！我—我也要去！她肯定不会的—她—我……！”

眼泪涌了出来。她身子软了下来，但还是紧紧抓着银甲不放。

银甲低下头望着她，脸上满是苦笑，“我真不觉得你适合跟我走……”

暮暮摇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她是不是没出事，”或者是不是出事了。“求—求你了。”

“……好吧。”

韵律从卧室探出了头，“出什么事了？”

“这……”银甲在姑嫂俩身上望了几眼，叹气，从暮暮怀里抽出手，然后把韵律拖到一个角落，跟她耳语着什么。

韵律一僵，深吸口气，然后点头，脸色严肃了起来，“我也要去。”

银甲咬着牙，然后无奈地摇摇头，“你俩坐后排，让暮暮冷静下来。”

暮暮感觉到手上传来韵律的双手的触感。她被牵着走到门前，鞋子被套到脚上，被扶进车，系上安全带。

银甲对着对讲机吼着什么。警笛声撕开夜色。

韵律搂着暮暮的头，轻声唱着。“阳光阳光，瓢虫们起床⁶¹……”

暮暮听不见。

渐渐清晰的回忆冲刷着。余晖的生日。森林中她俩的身影。她自认完美的计划。余晖笑着唱的那首儿歌，她脚下破碎的岩石。还有撕扯着暮暮手臂的那份重量。别离那刻余晖的眼神，深深烙印在暮暮的灵魂当中。

那却不是结束。

她朝悬崖下望着，望着遥远地面上余晖那破碎的身形，尖叫着，乞求着，希望能听到余晖的声音。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打了 110⁶，但说了三次才说请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待救援直升机的时间漫长到了永恒。天黑了。她不敢下去找余晖。护理人员想扶她上直升机，扔下余晖的时候，她踢着，叫着，哭着，用仅剩的气力挣扎着。

最让她害怕的，还是她爬下直升机，看见余晖父亲的那一刻。

现在又来了。这才是她的宿命吗？一次次找到幸福，再一次次被意外撕扯得支离破碎？

余晖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的暗恋对象。现在余晖是她的朋友，她的恋人。那，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会不会又再次遇见另一个金红头发的女生，然后将一切再次重演？

不行。她才不会接受。余晖是她的。她需要余晖。她俩注定是一对。灵魂伴侣啥的听着很伪科学，但她找不到更好的词了。除了宿命，又有什么能让她俩如此相聚？

“暮暮。”

一切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暮光闪闪和余晖烁烁要一起上大学，然后结婚，然后想办法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们会白头偕老，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故事里都是这样讲的。这才是一切应有的轨迹。这才是她所希冀的轨迹。

“暮暮！”

暮暮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她眨眨眼，向周围看去。韵律正扶着她的肩膀，温柔地笑着。车已经停下了。车窗外警灯的红蓝色交替闪着。

“余晖没事。”韵律指向暮暮身后。

暮暮转头，贴到窗户上。

余晖。活的好好的，只是衣服有些破。她正坐在路边，双手背在身后，有些阴郁。

余晖没事。

暮暮叫了一声，摸到门把手，一把推开门，然后被安全带勒住了。在眼泪模糊了视线中暮暮砸开安全带扣，跌跌撞撞地跑下车，眼镜也掉到一旁。

余晖抬起头看到她，有些虚弱地笑笑，“啊，暮暮。很抱歉，我有点——噢！”

“余晖！”暮暮哭喊道。她扑到余晖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再也不想松手了。

“啊，当心点，很痛啊！暮暮，你出啥毛病了？”

暮暮抽着鼻子，眼泪浸到余晖的衣服了。她的头埋得更深了，“我还以为……你……”

余晖眨眨眼，然后叹气，“唉，也对。我明白你为啥担心了。抱歉啊。不过没事，我很好，只是——有点小擦伤而且被你勒着真的有点疼快松手吧。”

“啊……我……”暮暮松手，擦擦眼睛。她没完全放手，但也终于开始思考了。

“出—出什么事了？余晖，你……”

余晖左眼青紫，嘴唇破了，上衣撕得破碎。还有手臂上那些猩红的擦伤，暮暮看着都疼。

而且余晖的双手被手铐拷起来了。

余晖苦笑，“一言难尽啊……”

即使在头盔里有限的视野中，余晖也能看见路牌上清楚地写着几个大字。3 点到 6 点红灯禁止右转。

搞不懂后面那辆不停按喇叭轰油门的 SUV 为啥看不见。

她咬咬牙，然后开始慢慢数数。身下的摩托引擎平稳地空转着。没必要生气，智障司机多得是，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绿灯了。余晖猛地一扭油门，摩托的轰鸣响起，后轮飞溅着碎石带着余晖向前冲出，一歪拐过了街口。

她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看见后面一张气得苍白的女司机的脸。哼，这傻——

余晖的前轮陷进了路上的一个坑里。车子一歪，翻了过去。

余晖本能地向一旁跳去，免了被摩托车砸在地上的命运。几个翻滚之后她痛苦地趴到了街旁。

接着是一阵令余晖心碎的金属摩擦声。

肾上腺素带着恐慌在她血管内流转。她透过头盔盯了面前的水泥地几秒钟，然后才想起来不能趴在路上，于是挣扎起身。肾上腺素让余晖对疼痛有些麻木了，如同一切都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一般。

头晕眼花中她扯掉头盔。车都停下来了，喇叭声叫着，周围行人开始聚集，还有不少人已经拿出了手机。她最喜欢的外套也废了。

那辆日了狗的 SUV 把她的摩托车碾碎了。

女司机从车里走了出来，脸红鼓鼓的。一头金发，大概三十五左右，穿着一套便装，朝余晖不知道吼了些什么。余晖听不清。

下一瞬，知觉向余晖涌来。一瞬间一切清晰了。

“你特么有什么毛病？”女司机尖叫着，“想害死我吗？我没时间处理这档子破事，还有地方等着我去呢！保险买没买，小妞子！？”

余晖捏紧拳头，咬起牙。女司机越来越近了。余晖能感受到喷到自己脸上唾沫的腥凉。她又看了一眼早已不成形的摩托车。她还记得当年第一次拿到车的喜悦，还记得在这世界上拥有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喜悦。

余晖花了几秒钟发现了女司机无名指上的晒日线，以及锁骨上残留的唇印⁴⁹。有料了。

“真是抱歉啊，”余晖慢吞吞的，唇齿之前满是讽刺，“我被你一撞差点死掉还真是打搅到你了呢。不过现在我还站着，所以应该没大碍对吧？不需要你给医药费。快去忙吧，知道你要是再不回去，你丈夫恐怕就会发现他戴的那顶绿帽子了。”

女司机脸上先是一阵惊恐，然后是愤怒，她挥起手来。中计了，来吧，打吧，现在余晖接下这一耳光，然后想怎么揍她，都可以了。

右勾拳比耳光痛的多呢。

余晖的头晃了回来。她踏稳脚跟，低下头，冲了过去。她能听见自己女司机的鼻子在她头顶发出令人满意的咔吱声。剩下的势头让余晖将女司机扑到了地上。

余晖长叹一口气，“我们……那之后打了一阵，然后被路人拉开了。后来警察和救护车来了，我俩都被拷上了，问了我很多问题，然后你们就来了。”

暮暮看一眼正在和女司机说话的银甲，打了个冷战，手捏住了余晖的衣服，“你真的这么做了？”

余晖咬着嘴唇，“对，我想让她打我，然后我才能打回去。抱歉，只是……这车对我太重要了，还有她刚刚那个样子……我想我有点失控了。赛蕾丝蒂娅在上啊，我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暮暮嘟哝着，摇头，“我才不管这些呢，就算是你先打她我都不管。你没事就好，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余晖……绝对不行……”

暮暮凑上去，轻轻地搂住余晖，没有碰到她的伤口，然后继续在余晖怀里轻轻抽泣着。

“暮暮……”余晖用下巴轻轻压住暮暮的头，“抱歉现在没法抱你呢，将就了。”

她俩静止了。

只剩世界慢慢运转。

几分钟后，暮暮擦擦眼睛，然后发话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韵律走了过来，“你应该放开手，让我看看她。”

“120⁶ 那边已经检查过我了，”余晖说道，“还是很痛，但是没啥地方断了或者裂了，还好。”

暮暮松手。韵律挑起一条眉毛，蹲下，穿上一副医用手套，“然后他们没送你去医院？即使感觉上没什么问题，你还是要去照一下 X 光。应力性骨折⁶²即使是在低速碰撞中也有可能发生，不及时处理的话会有大麻烦的。”

余晖摇头，“我又没有医保，好吧？而且我可不是人类，比你们结实。我很好—哎哟！”她叫了出来。韵律刚刚一定碰到了伤得比较重的地方。

韵律眯起眼睛，“更结实？不行，你得去一趟医院。”

余晖咬着牙，“你不能这样——”

“余晖，”暮暮眼睛张得大大的，轻声说道，“求你了。”

“……好吧，”余晖摇了摇自己的手铐，“那这个怎么办？我现在也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啊。”

“那就轮到我出场了。”银甲走了过来，掏出一串手铐钥匙，低头审视着余晖，“我懂了，那女司机确实是智障，但你刚刚都特么在想些什么呢？”

“说了等于没说。”余晖没敢看银甲。

“那得看你有多想去局子里蹲一晚了。”

暮暮瞪大了眼睛，“啥？不行，余晖她——”

“银甲！”韵律说道，“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吓她。”

银甲摇摇头，叹气，“听着，目击者说确实是她先出手，但后面的事都是你挑的。我们处理打架斗殴通常都是把两边都拉到局子里蹲一晚上消消气，没出大事都是这样的。”

余晖垂着头，“想怎么整怎么整吧，我不在乎。”

暮暮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声，然后把余晖抓得更紧了。

“不管你要干什么，”韵律起身，拍拍裙子，“以防万一，余晖得先去趟医院。”

余晖透过牙齿抽了一口冷气。

韵律正清理伤口。

“其实你运气不错啊，”韵律开始往余晖的右臂上缠绷带，“摩托车出事送进来的人我见得挺多的，基本都很惨。而且 X 光也没照出啥问题。”

暮暮紧闭着眼睛，余晖的手被她握得生疼。

韵律看着暮暮摇摇头，“唉，抱歉。没我吓唬你也够受的。不过今晚出了这么多事，现在也算是个大团圆结局了。”

大团圆？余晖瞧了瞧医院房间，打个冷战。她印象中的大团圆结局一般不是在医院里躺着让护士给她消毒。现在全身都疼死了。看来接下来几周都不会好过了。现在她开始有点想念马国的医院了，那边止痛啊消毒啊恢复啊都有魔法，方便好多。

“我来医院真的没问题吗？不是很懂你们的医疗系统，但我没钱啊。”

“别闹，”韵律翻个白眼，“那些问题早就解决了。毕竟你在这边上头有人。余晖啊，我们都爱你，这便意味着在苦难之中我们都会全力帮助你。”

韵律的话语让余晖心里一阵刺痛。她得到了暮暮的爱情，她得到了其他朋友们的友情，现在她又得到了一份新的亲情。暮暮的家人如此之快将余晖纳入他们之中，天旋地转般让余晖有些难以适应。但也挺好，她也不是不喜欢。

“再怎么上头有人也没法把我从局子里弄出来吧。”余晖看了眼旁边正背对着她坐着的银甲。

银甲挥挥手，“那不一定。余晖啊，虽说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但法律上来说你算是非法移民。要是拉清单的时候没搞好可能就得被请去喝茶了。一会我带你去局子里，填份事故报告，再进行一个小时的反暴力教育就行了。知道你辛苦，但我这边活也得干完。”

余晖咬着嘴唇，然后叹气，“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呢。”

韵律缠好了一块绷带，起身去拿器械，“说谢谢就行了，亲爱的。”

“可……好吧，谢谢。”

几分钟在安静中度过。余晖看着仍然紧握着自己的手的暮暮。她的女朋友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安静，但从来不松手。

余晖伸出另一只手，撩开挡在暮暮眼前的头发。现在虽说不是她说话的时候，但暮暮看上去糟透了。“嘿，你还好吗？很抱歉吓到你了呢。”

被碰到的暮暮惊了一下，然后叹气，紧握的手稍稍松开了些，“我没事，只是——唉，我骗谁呢。我有事。”

“放心，我哪也不去，我保证。”余晖的左手搂过暮暮，这一动作倒是让韵律叫了一大堆“小心”之类的话。

“你保证不了的，”暮暮深呼吸了一口，也向余晖怀里挤了挤，“没人能保证得了。死亡不可避免，而且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喂，”韵律不高兴了，“医院里面不准说这些。别逼我让你哥去找儿童病房的小丑过来。”

银甲突然来了精神，“你说巴基啊？没想到他今天还值班呢。那人挺棒的。”

暮暮无力地笑笑，然后摇头，“不是，我……我还以为我恢复了，从过去走出来了，能创造自己的美好未来了。但是被这么稍稍吓一下，我又变回了那个没用的小孩子。真可悲……”

“暮暮……”余晖用手指抬起暮暮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我爱你，懂吗？你不可悲。要是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也会吓成这样的。虽然我没法保证永生，但尽力而为还是可以的，每个人都可以，不是吗？”

暮暮向上伸出头，亲上了余晖的嘴唇，“余晖，我也爱你。我也会尽力而为的。只是……过去那些包袱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希望你别嫌弃我。”

“当然，我可是小马啊。四蹄生物最适合负重了~”

韵律的声音拉得尖尖的，“啊啊啊，我爱死你们两个了，一直都是这么可爱啊！”

暮暮仰头大笑。这次的笑声终于是发自内心的了。笑够之后，她的手指在余晖的手背上无目的地走着，“不过……我今晚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银甲咳嗽一声，“诶诶诶！”

余晖挑起一条眉毛，“这……暮暮啊，你想干啥我都是支持的，但是我现在这个状态确实没法那个啊。浑身上下都疼，很疼。”

“才不是——！”暮暮气得满脸羞红，瞪着她的哥哥，“我只是今晚不想一个人过。来我家睡觉吧。”

韵律点头，笑着，“这样也最好，早上起来我还得给你换绷带。”

“啊，行。”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我先去我家拿点东西。”

“好了。”韵律打好最后一段绷带，“可惜没法给你弄点好的止痛药，只能用布洛芬凑合了。”

暮暮皱眉，拿出手机，“我们要不要跟朋友们说说？”

余晖挠挠后脑勺，“唉，我现在不想被一群满脸担忧的朋友围着，太累了。跟她们说要看我的话明早再说。”

暮暮抽口冷气，眼睛猛地一睁。

她身子被冷汗浸湿了，胸腔里心脏仍在狂跳。思维慢慢恢复之时，她甚至有点想蜷成一个小球，尽力躲避一切。

只是个噩梦而已。她和韵律从医院回来了，后来银甲和余晖也从警局回来了。她们吃完晚饭聊了一会，然后睡觉了。虽说昨晚有些吓人，但现在余晖就在她身边。一切如常。

暮暮眨眨惺忪睡眼，向一旁看去。余晖确实就在身边，温柔地呼吸着。余晖睡着了的样子依然那么可爱，小脸半掩在她的头发中。

暮暮微笑了，伸出手轻轻撩开余晖的头发。能和这样一个美妙的女生在一起，她还真是幸运呢。

暮暮的疑惑，恐惧，以及那个噩梦的可怕，突然爆发开来。

她差点哭出声。暮暮打了个冷战，不再去看余晖。颤抖的双腿带着她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浴室。她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拍了一抹冷水，然后看向镜子。

镜子里头发蓬乱，肤色苍白的女生也用满眼血丝盯着她。

她又在镜子前花了几分钟应用很久以前学到的呼吸技巧让自己平静下来。当年那么多治疗也不是白做的。或许该给她的诊疗师打个电话吧？余晖需要一个配得上她的暮暮。

终于冷静下来后，暮暮回到卧室。余晖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还是睡着，还是那么可爱。温暖的床在向她招手——旁边还有余晖。

但暮暮还是走到桌旁坐下，翻开笔记本。

在余晖之前，名为科学的女士一直都是她黑暗时光中的支撑。这次也一定可以的。虽说和新朋友以及新女友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很美妙，但最近正事也都有些耽搁了。

还有很多等着她去做呢。

第十九章 大千世界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我九岁了！

那么十岁也快了，我也要长成大女生了。爸爸妈妈又给我买了好多礼物。和原来差不多，有很多乐高，还有那种带马达的套件。爸爸喜欢我不看说明书，然后自己拼东西出来。

妈妈写了个小故事，讲的是两个小女孩一起去森林冒险。超好看的。韵律送了我首饰和新衣服，银甲送了我一个新游戏。

而且圣诞夜也要到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礼物呢。

当然余晖也来我的生日派对了。我们玩的很开心。最开始她看见别人给我的礼物的时候显得有点尴尬。她送了我一本书，叫《玫瑰与国王》。余晖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书之一。比起魔幻小说，其实我比较喜欢科幻类的。不过我今晚打算就读余晖的书。

不论如何，我好开心。

—暮光闪闪

下课铃响了。余晖起身，背上包，走出门。她眉毛紧皱，手不住捏着。云宝见到她，赶上了她的脚步，“哇，”云宝大大打了个呵欠，“你这脸色是想砍人呢。今早谁吃你干草了？”

余晖深呼吸一口，揉揉眼睛，“让暮暮他哥给我做思想教育其实还好，但这事被赛蕾丝蒂娅校长知道了。结果午餐时间我又被叫过去讲话了。她对我‘很失望’，还‘希望我能对自己负责’。这破学校迟早药丸⁶³。”

另一半抱怨她没说。校长不是公主，但她生气的时候那眯起来的眼睛……余晖实在是太熟悉了。

云宝笑了两声，弯下腰去摆弄自己储物柜上的密码锁，“你跟女司机对干就是这下场。你的苦我懂了。我也等不及要毕业然后去上大学了。”

余晖挑起一条眉毛，“大学不也是学校吗？难道和高中不一样？”

“你逗我呢？大学就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啦，你想干啥都没人管你，七乘二十四小时都是派对时间，而且那些真正好玩的课程都在大学里。大学超棒的！”

“这样啊？我开始明白大学对你为啥这么有吸引力了。你们都要去同一所大学是吗？那照你这样说小蝶能适应得了吗？”

“这个……”云宝愣了一下，然后关上储物柜门，“大学对各种类型的人都有很好的包容性啦。而且如果蝶妹妹⁶需要帮助，我们都会帮的，不是吗？不说了，你身子怎么样了？”

余晖苦笑，但顺着云宝把话题支开了去，“挺好。身子还疼，但也开始恢复了。”

云宝微笑，“你被打得那么惨还有点丢脸呢，而且还没留条疤。小女生最喜欢有疤的人了。”

“疤啥的就算了。而且暮暮和你的审美观区别怕不是一点点。”

“啥？”云宝眨了两下眼睛，“玩笑嘛。”

余晖吐吐舌头。

“切，”云宝道，“话说暮暮怎么样了？”

那么问题来了。跟别人说暮暮的事情感觉不太好。但云宝也不是啥外人，虽说她有些时候嘴巴管不住。“她……没事。最近她对我好像有点疏，不过也正常。毕竟我把她吓坏了呢。”

云宝吹了声低声调的口哨，“诶，不容易啊。不过她比你想象得要坚强，过不了多久就没事了。”

“你们好，”小蝶跟了上来，“那个，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讲暮暮。”云宝朝自行车库那边走去，“她还没缓过来呢。”

“让你说出来感觉好像没啥大不了的。”余晖翻个白眼。

“唔……”小蝶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嘴唇，“也许我们该为她做点什么吧？给她打打气，帮她分散分散注意力什么的？”

云宝推着自行车在她俩旁继续走着，“诶，这主意不错。给她开个派对啥的。其实这话应该萍琪来说。”

余晖耸肩。没了摩托车后这几天她都是和云宝还有小蝶一起走回去的。没摩托车来的快，但她也不在乎，反正没得选。“派对的话对她有多大帮助还很难说。不过其实我已经有别的打算了。”

小蝶看着余晖，眼里闪光，“嗯？什么打算？”

“她还能有什么打算？”云宝坏笑着用一只手比出一个 O 型，然后拿另一只手的食指穿了过去。然后她愣愣，改为双手比出两个 O 型，揉在一起。

余晖叹气，扶额，“这玩笑你越开就越没意思了哦。”

小蝶脸红了，稍微有些结巴，“那个……我是真的好奇，能跟我说说吗？不—不是云宝比的那样吧？”

“细节上还有点问题需要处理，等我把计划定下来了就告诉你。我得先确定暮光公主有空才行。”

云宝噗嗤一笑，捂住嘴，“你……你是认真的？余晖啊，不能怪我嘴欠啊，实在是你这人说的话太好玩了。”

小蝶歪着头，看向云宝，“诶？什么意思？”

“这个嘛……”云宝坏笑着凑到小蝶耳边说了两句。

“两个都要？！”小蝶结巴了，脸红得像甜菜根，“余晖，没—没想到你……你是这样的人……那个……”

余晖盯着小蝶，“你没想到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蝶有些颤抖，双手捏在一起，“就是你—和她……还有她……唔，抱歉。只要你们三个都高兴，我是不—不该说什么的。”

云宝笑得喘不过气，车倒在一旁。

“我现在真的好恨你了。”余晖埋怨道，轻轻推了云宝一下。云宝顺势倒在附近的草丛上，但她笑得更大声了。

“啊，这个……”余晖苦笑着叹气，“我和暮光公主没有那种关系，好吧？而且不论云宝怎么说，我这周末要做的事情和那种事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蝶皱起眉头，思索着，然后弯下腰拉起云宝黛茜，“你真的不应该那样说余晖啊，这样不好呢。”

云宝晃着站起来，然后靠过去搂住余晖的肩膀，“哎呀，别这样嘛，玩笑而已。咱们没事，不是吗？这样吧，我补偿你，今晚我请你去蝶妹妹家里吃饭，怎么样？”

余晖被云宝碰到了伤口，缩了一下，但咬咬牙忍住了痛，“去小蝶家吃饭怎么变成你补偿我了？做饭明明是她做吧？”

“她说得对，”小蝶扶起云宝的自行车，然后还给云宝，“要是你想道歉的话，一定是要你去做事情。不过，那个，不麻烦的话，还是欢迎你们来我家吃饭。”

“算了，”余晖露齿而笑，“我答应过暮暮今天去帮忙的。她的研究进行到高潮阶段了呢。”

云宝哼了一声，翻个白眼，“真的？”

“哎哟！”瑞瑞的大头针第五次扎到暮暮了。

“别一惊一乍的，”瑞瑞一面往暮暮身上贴样片，一面咬着一嘴巴的大头针嘟哝着，“你不动我是扎不到你的。”

暮暮咬着牙，努力坐正。瑞瑞做的衣服都很棒，但是就这么坐在她的厨房里好无聊。这么长时间要是拿来做别的事情恐怕有意义得多。

“你的那个科学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

暮暮耸肩，但被瑞瑞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又没敢动了，“挺好。我已经成功提纯和人工合成出你们血液中的所谓‘魔法’了。下一步就是和可口可乐公司签个合约，找他们要一个装瓶工厂来用。”瑞瑞瞳孔放大了。暮暮赶忙补充道，“开玩笑的，虽说还有好多好多测试要做，不过我的论文就快写完了。我想这一成果一定能改变世界的。”

瑞瑞叹气，“我想也是。不过会带来什么结果我还是有点担心呢。把魔法这样的事情公布给科学界真的好吗？”

暮暮挑起眉毛，刚要说什么，门口的一声敲门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门没关！”瑞瑞叫了句，依然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门开了，暮暮想看是谁，但被瑞瑞按住了。一阵红色从暮暮眼角飘过，然后是上楼梯的脚步声。

“瑞瑞好！暮暮好！”小萍花消失在视线中。

“好了，娃儿我送过来了，”阿杰把帽子扔到一旁的桌上，然后走进厨房，“今天这两个肯定乖乖的。”

瑞瑞抽抽鼻子，“甜贝儿也有不用我去拿灭火器的时候，也许咱俩今天运气会好点。”

话音刚落，楼上一声巨响，然后是匆忙的叫声，“我没事！我俩—唔—都没事！”

暮暮笑了两声。朋友们的妹妹她不是很了解，不过她们确实挺容易激动的。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也许以后该找机会给哥哥道个歉呢。她和余晖当年惹出的那些乱子……

不知道余晖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阿杰打开冰箱，拿起一瓶汽水，在柜台上磕开瓶盖，拉过一把椅子反过来坐了下去，双手搭在椅背上，“你们楞个样了？”

“挺好，”瑞瑞皱着眉，“就是最近有人的鞋子往我厨房里带了点泥巴。”

阿杰眨眼，然后看向自己的靴子，“啊，哦，抱歉咯。我走的时候弄干净。”她挠挠后脑勺，又补了句，“你给暮暮弄衣服进展还顺利嘛。”

“我可是倾尽全力呢。”瑞瑞微笑着，“阿杰，跟你讲啊，余晖和暮暮绝对是这次的舞会的……女王们。就那意思啦。她们绝对让别人嫉妒得眼睛发光。”

暮暮感觉脸颊发热。想想也觉得可笑。她连自己高中的毕业舞会都没参加，她的梦想也是去追求更高的知识水平，而不是美貌与人气。不过，有余晖和她一起的话……感觉好像也不错。

“别误会了，我是喜欢余晖，但我们长得还没那么漂亮吧。”暮暮看着地板，含糊说道。

瑞瑞笑出了声，然后退后几步，打量着暮暮，“亲爱的，我想你是搞错了。即使你们外貌上没有啥出众之处，加上我的衣服也肯定能吸引所有人的。”

“瑞瑞说得有道理，”阿杰偷笑，“唉，我们都还是小娃娃，有别个看到才舒服。我们这几个都没带男朋友切舞会。你就好好让瑞瑞打扮打扮，让她也感受下有伴的感觉。”

“我才不是——！”瑞瑞一跺脚。

阿杰笑得更大声了。暮暮也笑起来。

电话响了。

“帮我接一下吧，”暮暮说，“就在桌上我的那个包里。现在有点腾不出手。”

“莫问题。”阿杰点头，拿出手机，点了下屏幕，“喂，这是暮暮的手机，我是阿杰。啊，嘿，余晖啊。是，她在。现在她有点……瑞瑞。”

瑞瑞愣了一下，捏住暮暮的肩膀，“你刚刚把我的名字当形容词来用了？”

阿杰笑着，“对，是。别急，我开免提。”

“大家好。”余晖的声音传了出来，“听起来你们玩得很开心呢。”

“唉，亲爱的，今晚真是太棒了。”即使余晖看不见，瑞瑞还是少不了各种肢体动作，“等着看暮暮的新衣服吧。到时候你的口水怕连毛巾都擦不干净呢~”

余晖笑了。暮暮脸红。

“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带一条。那个啊，暮暮，我想跟你说个事。这里这么多人听着有点不方便，不过没关系，本来我也没啥藏着掖着的。唔，也不完全是。”

阿杰双手抱胸，挑起一条眉毛，“甜心，讲啥呢？我书读的少听不懂啊。”

瑞瑞的表情也差不多，“阿杰啊，别这样，给人家点面子。她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就不要问。”

余晖的叹气声清晰可闻，“也没啥。我就是……暮暮啊，这周五放学的时候到坎高大门口来等我好吗？我有个惊喜给你。”

这回轮到暮暮懵逼了，“什么惊喜？”

“惊喜就是惊喜啦。”阿杰语调平淡，然后又喝了口汽水。

“行，没问题。那天我有空。”暮暮心跳微微加速，开始有点坐立不安，“只要不是上周末的那种惊喜就好。”然后是她尴尬的笑声。

没人说话。

瑞瑞清了清嗓子。

“呃……当然不是了。”余晖道，“这事我也计划了有一阵子了，就是——没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诶，又跑去约会咯。”阿杰坏笑着，“小妹妹们要玩得开心啊。”

从余晖的语调中暮暮几乎听出了她翻白眼的样子。

“明明我比你大好吧。”

卧室里只有暮暮一人。电脑屏幕苍白的光映在她的眼镜上。

凌晨三点的空气依然潮湿得让她冒汗。关窗开空调很简单，但她不想睡。

又是噩梦。没事。反正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睡不好就不睡了。

暮暮拿起桌上的小瓶子，端到眼前。里面的液体发着微光，覆盖全光谱的彩虹在内流转着。提纯之后的“魔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科学成果。而且很安全——也许很安全吧。

要是现在余晖在这就好了。有了她暮暮也不会这么难受了。没办法，人家明天还要上学，但要是给她打个电话的话她也肯定不会介意的，而且……

暮暮握着瓶子的手捏得更紧了。她深呼吸一口，然后把瓶子放回桌上。

活还没干完呢。十分搞科研，七分写论文。

疲倦感袭来。暮暮晃晃头。熬几分钟——几小时夜也没啥的。可能明天累一点而已。

余晖看着手机屏幕上暮暮的消息，

“我到了。”

行，万事俱备。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为暮暮真正做点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吧？

或者说是她自己还没准备好？

余晖踏入户外明媚的日光中。第一眼她便看见了倒在路边长椅上的暮暮。她看上去……好累。

“喂。”余晖走到长椅旁，站到自己女友面前。

“喂什么？喂我干草⁶⁴吃？才不要呢。”暮暮打个呵欠，微笑着，然后起身在余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她眼睛上还带着黑眼圈，整个人也有点歪歪的，但还不算太坏。

“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余晖傻笑着，“花你也没吃过，还有青草也没有。其实味道还不错哦。”

暮暮咯咯笑了，然后抱住余晖的肩膀，“信你一次。”

余晖带着暮暮向她们的目的地走去，“睡够没有？”

暮暮表情微变，但步伐不变，“诶，没事。”她打了个呵欠，“搞科研搞晚了点。你懂的。你说的那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她们在校外的雕像前站住了。这会周围的学生已经很少了。虽说从她转学开始这里的学生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过不张扬总不是坏事。

“这个就是惊喜。”余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穿过传送门。一股冷流灌入她的手中，接着她就感受到了蹄子和手的同时存在。

暮暮瞳孔放大，张开了嘴，“太棒了！暮光公主把传送门打开了？太好了！我有好多好多的研究想在这个上面做呢！”

全计划最困难的部分开始了。她抓住暮暮的肩膀，然后看着她。“不是让你来研究传送门的，暮暮。我……你想不想和我去马国玩玩？就是—约会啦。”

“你问我想不想去一个从未亲眼见识的异世界然后研究探索记录而且我还是第一个涉足那里的人？”暮暮兴奋得颤抖起来，“你最了解我啦！我要先回家拿点设备，马上回来！”

余晖叹气，抓住了正准备转身就走的暮暮，“听着，暮暮。我知道你很喜欢搞这些，但是……不行。我不是来让你研究马国的。我们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吗？两个世界之间过多的互动会有什么后果还很难说。我这次让你来，是因为马国是我的家乡。这地方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来，来了解我的另一面，了解我的家乡。”

然后余晖转过头，又加了句，“也因为我已经离开太久了，不敢回去。我想要你陪我回去。”

暮暮瞪着余晖，嘴巴一开一合却说不出话，脸上表情不断变换着。“可……你让我和你去异世界，但不让我学习研究？真的，我拿东西十分钟就够了——最多一个小时。”

余晖咬着嘴唇，摇摇头，“不行。暮光公主也说了这条件不能改。她没有天天过来研究人类科技也是有原因的。她知道要是自己忍不住了会出什么事，而且绝对不是好事。所以要么你现在就跟我走，要么我们还是不去了。”

暮暮眯起眼睛，“你不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可能有些时候你会过度冒进之类的，但我确实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任你能和我……开开心心地玩一玩？就当咱俩去度个假，行吗？”

暮暮低下头，撅起了嘴，“那……让我记点笔记总行吧？”

余晖不禁笑了，“你拿什么记？蹄子吗？小马从零开始学习魔法的话要好几年才能学会最基本的悬浮魔法。不过没事，你记性好，没关系的。”

“也对。”暮暮眨了几下眼，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天啊，我要变成马了。”

“是啊。”余晖亲了亲暮暮的鼻子，“而且绝对是很可爱的小马哦。”

暮暮脸红，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咱们去多久？要不要我跟家人说说？”

余晖挠挠后脑袋，“其实我跟你家人说过了。费了点口舌——好吧费了很多很多口舌。不过最后他们也觉得你也是个大人了，只要你愿意就好。我觉得至少在那边待一个周末吧，这样才有时间看风景。”

“嗯，好。看来你也是考虑过了，那就挺简单了，只要穿过这个跨界传送门然后变成一只会说话的魔法小马。不知道暴露在这样的能量下对我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不过搞科研总得冒点风险吧？”

“暮暮，咱不是搞科研。”余晖牵起暮暮的手，十指相扣，“是去约会。”

暮暮打了个抖，“嗯，约会。约会也要冒风险的。要是按照电影里的套路来，现在我就要说些‘为了爱情’之类的话，不过反正就算不为了爱情我也会进去的。所以我还是不说了。”

“你准备好了吗？”

“没。”余晖的手被暮暮握得更紧了，“不过我们走吧。”

余晖笑了。她俩深呼吸一口，踏入传送门中。

第二十章 镜中奇缘

亲爱的日记本，

我现在正在和余晖写作业呢！

今天比较冷，所以我和余晖都钻到我的床上来了。我不久前就把作业写完了，不过余晖还在做。她那种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可爱啊。

要是被余晖发现我这么说，她一定会打死我的。不过我还是想写。

我觉得

呼好险，她只是伸了个懒腰。我还是先去给我俩拿点吃的吧。

—暮光闪闪

暮暮周遭的世界旋转着，充满各色光芒。紧接着一个翻身，她跌了下来，趴到地上。

“你们来了，太好了！”暮暮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暮暮呻吟着，试图观察四周，但她的视野依然模糊，身子也不听使唤。

“呃，”一旁余晖咕哝着，“都快忘了这么走一趟是多么颠马了。”

一个身影凑到暮暮跟前，暮暮的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戴了眼镜也没用。

“哇，简直跟看镜子一样！唔，不过应该说是一张老照片要合适点吧。那个，暮光闪闪，欢迎来到马国。我是暮光闪闪公主。”

暮暮摇摇头，眼睛晃松了，她眯起眼睛，观察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生物。这样的生物……和暮暮印象中的马并不是很像。马没有亮紫色的，脸也没这么平，两只大大的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的位置。而且还有角和翅膀也令暮暮有点不安。

“唔，你好。”暮暮感觉自己说话怪怪的，好像换了张嘴一样。她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四条腿，以对普通马来说不可能的角度摊开着。而且还有……尾巴？她的大脑依然在努力去适应自己的新器官。她想试着动动尾巴，却失败了，只是屁股晃了两下。

也许站起来会好一点吧。她试着把四条腿收到身下来，结果只是像鱼一样翻了几下身子。“别急，我来帮你。”余晖的声音里透着好笑的气息。一阵绿光包裹住暮暮的身体，然后她被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升入空中。她本能地开始蹬腿。“别动。”余晖道。

暮暮没再动了，四条腿垂了下来，然后她被放了下来。腿又打滑了，但这次她没有摔倒，被余晖托住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支撑点。绿光消失了，暮暮终于站稳。

“唉，”余晖叹口气，“还是魔法好啊。”暮暮终于敢转过头去，打量着自己所爱的女人真正的样子。

余晖有些奇怪，但仔细一看，又挺可爱。头发……不对，应该叫鬃毛的毛型有点不同，但还是那灿烂的金红。比起马来，余晖更像一个小玩具。

余晖微微脸红，笑了，很灿烂。“如公主所说，暮暮，欢迎来到马国。”她走过去，亲了亲暮暮的鼻子尖。

暮光公主咳嗽了一下，“那个啥，我还在这呢。”

余晖眨眼，然后用蹄子挠挠后脑勺，“啊，对，抱歉。”

暮暮入迷地看着余晖的动作。然后又看看自己的蹄子。她咬起嘴唇，然后调整重心，提起自己的一只前蹄，然后转动关节。真是变成了好奇怪的生物呢。

“要是平常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喊我暮暮，但考虑到今天情况特殊，还是按头衔称呼我好了，”公主说道，“而且……诶等等，你的可爱标记不一样啊！”

“啥？”暮暮望着正绕着她转圈，兴奋得眼里放光的紫色小马，扭过头时差点失去平衡。公主正盯着她的屁屁。

“其实也说得通，”余晖说，“她也没长翅膀，而且比你矮一点点。”

暮暮眯起眼睛，“别都跟看花瓶一样瞪着我看啊。”

余晖笑了，“抱歉，来，看这个。”她的角上冒起一抹绿光，一面小镜子浮了过来。镜子里的倒影盯着她自己。她也变成小马了，和暮光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然后镜子向一旁飞去，透过镜子，暮暮正好能看见自己的臀部。上面还有个传送门为她设计的可爱标记。

“是碳原子！”暮暮说完又眯上眼睛，“其实是大部分人脑子里的那种卢瑟福模型，真的碳原子不长这样。不过我想这个图案也是‘科学’的代表吧。”暮光公主转了个身，让暮暮看见自己的可爱标记，“我的代表魔法，而你的代表科学，相似，却有不同。真是有意思啊。”

暮暮点头，然后深吸口气，向房间四周看去。

她来了。异世界，新身体，四周都是水晶制的墙壁，还有小马们习以为常的魔法。如同她踏入了奇幻小说中一般。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我的衣服呢？！”结巴了。她试着捂住重要部位，结果失去平衡，脸朝下向地板上跌去。

余晖觉得有些好笑，又一次用魔法扶住了暮暮，“暮暮，别慌。在这边……不穿衣服本来就不是事。至于你的衣服应该在镜子里的某处吧，钱包啊手机之类的也是，反正你踏回传送门之后那些东西就又回来了，里面的机理我也不清楚。”

暮光公主点头。“我有一种假说认为传送门中应该是有智能的存在。不过即使真的有，我也没能找到与它沟通的方法。”

暮暮身后，屋子的一角传来笑声，然后她听见了一小串脚步声，“先说一句，暮暮所谓的‘沟通方法’就是坐在镜子前用各种语言吼五个小时各种奇怪的话。”

“斯派克！”暮光公主有些不高兴，“我不是说让你等会再出来吗？一次这么大信息量我怕她接受不了啊。”

“唔，太迟了。那个，你好啊。”

暮暮转过头，看到了身下的这个小生物。他像是一只双足站立的小蜥蜴，颜色和名字与自己的狗一模一样……

“斯派克？这边的你会说话？”

斯派克愣了愣，然后翻个白眼，“会。那边的我竟然是条笨狗。真扯。”

暮暮摇摇头，“你是说过暮光公主也有一个叫斯派克的助手，可我还以为……”

余晖皱眉，“这个……看来我当初的表述不清楚啊。抱歉，我的错。”

“倒也不出乎我的意料呢。”斯派克瞪了暮光公主和余晖各一眼，然后叹气，转过来对着暮暮深处一只爪子，“介绍一下，我是小龙斯派克，暮光闪闪的头号助手。很高兴见到你。”

暮暮再次调整重心，然后有些犹豫地伸出前蹄。斯派克的爪子有力地晃了几下。

“好了，”暮光公主说道，“该介绍的介绍完了，你们两个先聊聊吧，不论有什么问题我都乐意回答。不过建议你还是先找找平衡，适应一下自己的新身体。可惜我当初第一次过传送门的时候没人告诉我。”公主点头，然后向远处的一个书架走去。

“嗯，就是这样，”余晖的一只前蹄爬上了另一只，“我们到了，在马国了，都是小马。”是啊。如同一个难以置信的梦境一般。虽说这么大的信息量已经足以让暮暮感到头疼，但她还是想吸收更多信息。她想拿出自己的仪器，把所有东西都研究一遍，都问一遍，都体验一遍，一丝不苟地全都做一遍。她想做那第一个发现者，探索者，想要了解这一切不可了解之物。

可惜余晖这趟规矩定的很严。也许有的时候她确实比较冒失吧。“我们来了，”暮暮重复着，“我是小马了。然后现在我们干什么？”

余晖耸肩，然后角又亮起，走了过来，“我教你做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余晖都在帮暮暮学做马。

暮暮学得很快。其实她歪歪扭扭学走路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不过她很快就掌握了四蹄行走的技巧。余晖甚至教会了暮暮用后蹄站立。

当然暮暮一直都在叫这物理定律不科学。

然而魔法方面暮暮却是毫无进展。不论余晖怎么解释，怎么演绎，暮暮的角连闪都不带闪一下。不论这是因为次元穿越的奇怪定律，还是因为暮暮在魔法方面和幼驹在一条起跑线上，没了手又没了魔法的暮暮可以说是基本啥都做不了了。

好在暮暮不会独马前行。有余晖在，她会一直待在暮暮身边，帮她适应这里的一切。因为以后或许她们可以……“你们两个这一对真的好可爱呢，我为你们感到高兴。”暮光公主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一个盛满零食和茶杯的托盘。

余晖回过神来，然后看向身旁正入迷地和小龙讨论龙类生理的小马。“别马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倒不知道要怎么去理解了。”

暮光公主笑了，然后喝了口茶，“我承认，其实我还是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其实我本来也没啥发言权，你俩的事也轮不到我说什么啊。”

“友谊公主都没发言权了？扯吧。”余晖说着，拿起一杯茶和一些植物，“赛蕾丝蒂娅在上啊，好久没吃真货了。”

“你们这种事情应该属于我大姨子的管辖范围呢，”暮暮咯咯笑了，“不开玩笑了。余晖啊，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余晖凑上去和暮暮亲热地蹭了蹭。这样的动作在马国差不多相当于拥抱吧。不过是两个世界无穷无尽的不同中的一个而已。很多时候都见怪不怪了。

“感觉就像多了个妹妹，”暮光公主顺着余晖看女朋友的目光看去，“要是韵律看见她肯定要激动得不知道姓啥了，不是吗？”

“首先，我基本不认识你这边的韵律，”余晖翻个白眼，“其次，你这样子一说很令马害怕啊。”

暮光公主皱起眉，用蹄子摸着下巴，“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不过，只要你俩开心就好，别的都不重要了。”

余晖耸肩，“不过这么一看挺有意思，和你比起来，她和那边的韵律还有其他家人的关系……都要亲近得多呢。啊，无意冒犯。”

“没事。我相信你。”暮光公主走到桌子旁，把盘子放下，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赛蕾丝蒂娅度过的，而你的暮暮没那个机会。”

“你后悔吗？”

暮光公主笑笑，然后摇头，“不，不后悔。这一路走过来也是挺多事的，我也犯了不少错，不过我还是很满意我今天成为的这个自己，以及我未来的道路。这一切拿什么我都不换。”然后她看了暮暮一眼，又补充道，“不过，能看看马生的另一种可能也挺有意思的。”

“这样啊。”余晖喝茶。

暮光闪闪就是这样：坚定，没有疑惑，对现在和未来的自己都充满信心。她俩都是如此。

“你呢？你后悔过吗？”暮光公主还在看着暮暮。

余晖皱眉，“知道你会这么问，答案你也知道。很多事情我都后悔过。咱们以前谈过。”

暮光公主转过头来看着余晖，眼里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紧张和怜悯，“知道吗，她已经原谅你了。现在她只想再次看见你而已。”

“不，暮暮，”余晖咬着牙，“这事我们说过几百万次了。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好吧？关于自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搞清楚，然后我才真正有脸去见她。”

“余晖……”暮光公主叹口气，然后走上前，用前蹄搂住了余晖的脖子，“好吧，我不催你。但请你保证一定会去见她。”然后她苦笑着松蹄，“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让她少给我写两封信好了。”

余晖笑了，然后抹抹眼角的灰，“嗯，好，我保证。”

“那你计划如何？”

“我打算一会我们坐火车去中心城。也就那边我要稍微熟悉一点了。反正马镇也没啥好逛的。”

暮光公主点头，“火车和酒店的钱就我借给你们好了。唔，也许还得买两件衣服啥的。”

“喂，”暮暮驼着斯派克走了过来，“余晖，你跟我……说我什么坏话呢？”

“暮暮啊，”斯派克笑着，“这个暮暮比你酷多了，我们能养她不？”

两只暮暮都翻了个白眼。余晖不住笑了。

“我刚刚也想这么说来着，”暮暮转过头去看看斯派克，“我在家要是有你做助手肯定方便多了。”

“才不行呢，”暮光公主用魔法把斯派克举起来，放到了自己背上，吐吐舌头，“没了我的头号助手我可活不下去。”

斯派克得意地挺起胸。

三马都笑了。

暮暮点着蹄子，有点烦躁。余晖正用魔法给暮暮穿围巾和大衣。

奇怪。做小马用这词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没了她赖以与世界互动的手，暮暮感觉像是穿了件拘束衣。虽说在暮暮所患的各种精神疾病中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现在这个样子依然让暮暮觉得不安。

她的思维已经开始有点迟钝了。有那么多要做，那么多要看，那么多事物等着她去尝试，理解，研究和记忆。即使暮暮也不是永动机呢。

“唔……”余晖向后退了两步，欣赏自己的成果，“你穿着挺好看的。”

暮暮朝镜子里看去。“谢了。”在这样的形态之下被说漂亮，暮暮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应酬话总是要有的。每次她看镜子时总会有一种不协调感，如同她的大脑无法接受所见一般。她总感觉镜子里是个小玩偶。

小马穿衣服的样子显得还是有点滑稽可爱，不过衣服确实挺漂亮的。而且比不穿衣服出去要好多了。虽说马国有这方面的习俗，不过要想让暮暮光着身子出去，那也是以后再说了。

“拿着，”暮光公主走了过来，身旁浮着一个大袋子飞进了余晖的鞍包中，“这几百块你拿去用。”

余晖咬咬嘴唇，调整了一下重心，“会不会太多了点？你不用——”

“别说了。”暮暮翻了个白眼，“皇族的津贴不少的。大部分我都捐出去给创业家和社区工程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很复杂的投资组合，需要的时候可以把预算拔得比津贴还高。剩下的给了生活物资购买，城堡维护和……时不时给我的好朋友们做点事。你就拿着吧，好吗？”

“我……”余晖迟疑了一下，然后眨眼，看看这个暮暮，又看看那个暮暮，突然笑了出来，“唉，你俩真的挺像的。好吧。”

暮光公主也笑了，“好了。那现在要释放幻术魔法了。余晖注意点，之后这个魔法就要靠你来续了。”

暮暮眨眼，“幻术魔法？”

“对，”余晖道，“毕竟你长得跟公主差不多，来个幻术魔法能给我俩省很多麻烦。”

法术完毕。暮暮揉揉眼睛，朝镜子里看去。一匹深棕鬃毛的淡灰独角兽看了回来。余晖变成了淡绿色，鬃毛青蓝。不过她俩的毛型都没变。

“好厉害”暮暮嘟哝，变换着身体的方位，“这个是什么原理？是改变我们身体反射光的波长吗？”

暮光公主摇头，“这个魔法属于心灵影响类。它会影响任何看见你的小马的思维并改变她们的所见。不过，它只对小马起效，而且也不是百分之百地能不会出现破绽，不过反正我们也不是搞大事，就不纠结这些了。”

斯派克点头，“对啊，我看你们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暮暮皱眉，眯起眼睛，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视角，想要看破伪装。但除了极其偶然的几抹紫色什么也没看透。

“太厉害了。”

余晖点头，角开始发光，“是啊，挺棒的。一般我是研究光线魔法那一块，不过这个魔法我想我还是没问题的。”她凑过去蹭了蹭暮暮，“准备好出发了吗？”

“随时可以。”

“谢了，陛下。”余晖笑了笑。

她们穿行在城堡里的蹄声一路回响到了门口。

“我现在好想牵你的手。”暮暮低声道。

余晖伸过头去亲了一下暮暮的脸颊，“虽说不太一样，但是……”余晖的角开始发光，接着暮暮感受到自己的角上传来了一股微压，“这个样子就有点像是独角兽的牵手了。我想你牵不回来，不过这样也够了。”

感觉有点奇怪，但在这股微压之下暮暮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温暖。调皮的草莓香又飘进了暮暮的鼻子里。她微笑道，“谢了。”

她俩推开城堡的门，突然一阵“咿！”声传来，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蹄声。

暮暮看向眼前被吓得坐在地上，折着耳朵的淡黄色天马。怎么有点眼熟。

“啊，唔”小蝶眼神不停躲闪，嘟哝着，“我不知道暮暮今天有招待陌生客人呢，抱歉打扰了，我这就走。”

余晖眨眨眼，又看向暮暮，“没事，小蝶，我们正要走呢，暮暮现在有空的。”

小蝶盯着她。

余晖一个蹄子拍到自己脑门上，“糟了。”

“唔呵呵呵呵……”小蝶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睛瞪得大大的，汗从眉毛上流下来，“唔，那—真是太感谢了呢，虽说我不认识您您还是知道我名字所以我还是，那个……”小蝶慢慢挤过余晖和暮暮，朝门里望去，声音又高了八度，“暮—暮暮？你—那个—你在吗？—你没事吧？”

“小蝶，我很好，”里面传来暮光公主的声音，“别担心，这事一会我来解释。”

暮暮看见了小蝶恐慌的眼神。小蝶勉强答应了一声。

“嗯—嗯！”小蝶咽了口口水，“那嗯很高兴见到各位我先失陪了！”小蝶一闪身跑进了城堡，猛地关上了大门。

余晖和暮暮相互看了几秒钟，然后都大笑起来。

“天啊，”暮暮擦眼睛的动作有些笨拙，“这肯定是小蝶了。她真是——”

“太可爱了？”余晖接上了暮暮的话，还在笑，“其实这个世界里我们的朋友们我都还没见过呢。”

“我在想要是把她们都放到一个屋子里会怎么样？人和马的身体不变。”

余晖耸肩，“我怕都会被对方的可爱程度吓到，然后又因为对方被吓到又被吓到一次。”

“我都能想象那个场景了。”暮暮笑道，“等等……不好，我可不敢想象萍琪派见了自己会出什么事。”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暮暮呻吟着把脸埋到枕头里，“唉，好困啊。我这个样子要怎么睡啊？”

“做人的时候怎么睡现在就怎么睡。躺下来，然后就睡着了。”窗外中心城街灯的亮光漫进来。余晖打个呵欠，用魔法拉上窗帘。

暮暮见状，也不住打了个呵欠，在床上寻找着舒服的姿势。要说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可能有点轻描淡写。出了城堡走一小段就穿过了马镇，然后坐火车到中心城来，下车一路到了酒店。但即使是这一小段路也让暮暮的思维在好奇的驱动下处在全负荷运转中。小马真是一个奇妙的种族，不论是身体结构，还是他们的文化，技术……她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了解。不过那些都可以放一放。现在她想的是睡觉。

余晖掐掉了灯，然后钻到床上，“怎么样？开心吗？”

暮暮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然后试着模仿起余晖的睡姿，“之前我还以为我要经历类似科幻小说里的女主的那种故事，不过现在我觉得拿镜中奇缘来做比喻更恰当呢。”

余晖皱眉，然后眼睛突然放大了，闪着光，“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梗了！那本书我在英语课上读过。以前我书读得少，课都是靠……威逼利诱抄别人的笔记来着。但是那本书确实挺好看的。”

暮暮笑了两声，“我也这么想呢。”她凑过去，然后小心地亲了女友的鼻尖一下。五官排列有些不一样，暮暮差点没撞到余晖的头。“余晖，真是谢谢了。这里真的太棒了。有生之年能亲身体验另一个世界已经很好了，而且……还有你和我一起呢。”

“嗯，不客气，”余晖脸红了，“你高兴就好。”

“想回来，我和你春假去海滩的那次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暮暮翻了个身。

余晖摇头，“才不是呢。我和朋友们在海滩上的那段时光，拿啥我也不换。”她笑笑，又道，“好在咱们的两次度假都没有相互排斥呢。”

“嗯，”暮暮嘟哝着，闭上眼睛，朝枕头里埋得更深了。

“而且，”余晖轻声说着，用一只蹄子摸上暮暮的臀部，“我们俩那晚做的事情，也很棒呢。我告诉过你变成小马的你有多么漂亮了没？”

暮暮僵住了，“你是要……”她摇摇头，“这个—会不会太奇怪了？用这具身体来的话还是……”

余晖的蹄子缩了一下。她坐起身，“这……才是我的本体，才是我灵魂所属的那具躯体。那天我和你都是人类的时候，对我来说不也是很奇怪吗？”

“是，但是—现在……我们都是小马，而且……”暮暮也坐起身，皱着眉。

“我只是想……算了吧，抱歉，这想法还是太蠢了。”余晖脸色垮了下来。她躺下，翻个身，背对着暮暮。

暮暮叹气，然后凑到余晖身旁，“不，抱歉的应该是我。刚刚我没仔细想。是，这样子确实有点奇怪，但毕竟是你说出来的，我那么信任你，你说穿越次元传送门，我跟你来了，现在你说要我变成小马让你上，我肯定也答应啊。不过——今天晚上先放放，好吗？我太累了，今天接受的新鲜事物也够多了。”

余晖没说话。一分钟过去了。余晖翻了回来，亲了亲暮暮的鼻子，“好吧，不过你先记着啊，现在我可是有魔法了，能让你有多爽你还不知道呢。”她坏坏地眨了眨一只眼睛。

暮暮脸红，微笑，然后慢慢在女友蹄子的守护中睡着了。

脑子里还全是余晖的影子。

第二十一章 似曾相识

亲爱的日记本，

唉！我这个朋友做得简直糟透了！今天余晖突然提起她最喜欢的那本《国王与玫瑰》，然后我才想起来我忘了读余晖给我的书了！而且余晖特别希望我能喜欢，我只好先糊弄过去了，她应该没发现。

这本书我刚刚读完了。虽然剧情比较老套，还是很棒。那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暗喻，而且我也很喜欢曜日玫瑰。其实我对这种设定好像有点印象。也许这个设定是基于什么传说之类的吧，等我以后多做点研究。

反正还可以去问余晖，她肯定很想多说点的。

—暮光闪闪

暮光闪闪站在悬崖上，下面蔚蓝色的大海伸到天际。

“你变成小马了真可爱，知道吗？”余晖挠了挠暮暮的后脑勺，说，“来，吃个方糖吧。”

暮暮张嘴吞下方糖，让甜味在形状不同的舌头上蔓延。她想说谢谢，但只嘟哝出了句什么。

“暮暮，这才是我。”余晖看着暮暮，角发光，瞳孔放得很大，里面闪着信任，“让我做你的宠物吧……”

“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

暮暮转头，看见了年轻时的小女孩余晖，坐在地上，正扯着一朵曜日玫瑰的花瓣。她抬起头，看见了暮暮，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脸红了起来，“暮—暮暮？！你在……我—我只是在—就是嘲讽电影里那些恋爱的人喜欢做的事情啦！扯花的那种！超—超没意思的，不是吗？”

“余晖啊，我有事找你，”暮暮听见自己说话了，小时候和成年后的声音混在一起，“帮我进行一个实验好不好？”

少女余晖骑在真马余晖上，低下头看向暮暮，笑了，“当然可以，暮暮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们一起朝悬崖下看去。森林。“现在，”暮暮的实验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扶了一下眼镜，“为了验证牛顿第二定律，现在我要把你们两个一起从这里推下去，在真空中你们应该会同时着地。”

余晖和余晖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过来，都看着暮暮，笑着，“那就让我们帮你取得你想要的实验数据。”她们分别抓住暮暮的左右手，然后将她拉过来，悬崖塌了。

暮暮尖叫着堕入黑暗中。

随着她继续下落，尖叫声也小了下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她就该一身冷汗地在床上醒了。不过没有。现在她漂浮在一片虚空当中。

脚上突然传来地面的触感，忽然一声咔哒响彻暮暮的耳膜。月亮出现了，然后繁星一颗颗亮起。

一阵浪花拍到暮暮的腿上。她动动脚趾，趾间传来沙子的触感。月光下的海延伸到无穷。

“得了，”暮暮咆哮着，“现在又是搞啥啊？”

“暮光闪闪，幸会。”

暮暮转头。一个高挑，优美的女子走了过来，深蓝色的头发中闪着星光，如同周围的夜空，身材完美，外貌不过三十出头，但深邃的眼神中透着远远更加广博的智慧。

而且，她没穿衣服。

“我—”暮暮嘴巴发干，结巴了。面前的女子以“女神”来形容也许不为过。她想移开视线，但是做不到。

神秘的女子有些迷惑，她看了看暮暮的表情，又看看自己，“啊，世外之人于此事亦甚惊⁶⁵，非乎？”

她打个响指。一条长裙出现在身上，“毕矣，此举非本宫之期也，失罪于尔，乞蒙见恕。”

暮暮使劲摇头，舔舔嘴唇，吞了口口水，“啊，没关系。那个—您是哪位？”

女子鞠躬，微风中长发飘飘，“吾乃露娜，司夜之主。汝梦矣。”

暮暮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只有一阵酥麻，“我刚刚也差不多意识到了。不过一般出现在我梦里的裸体美女不会有这样高贵的存在。”

露娜笑了，“司夜之职，护朕子民也，除马心魔也。本宫或当入马之梦，以助马破其惊惧。况马之一生，稀见状者，故今日惊动起居。”

“唔……”暮暮抚摸着下巴，“余晖以前跟我提到过你，不过那也是比较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能进入他人的梦境？感觉像是很棒超能力呢，不过好像有点侵犯隐私就是了。”

“然矣。马于吾之到访大抵不意，或望本宫去之不问，必许之。愿否？”

暮暮看了看四周。海与沙延伸到无穷。“不用了。我现在对这样的事情也好奇起来了。世界是我的想象，但你却是真实存在的。在梦境中穿梭的能力可以有一些很棒的应用方向。比如心理治疗什么的！”

露娜仰头大笑，声音洪亮，笑声回响在浪花声中。“棒哉，棒哉！然于人则少之无妨。噩梦惊惧，汝复静速邪！”

暮暮咬着嘴唇，一只手握在另一只胳膊的臂弯处，“我……自从余晖受伤之后就一直在做这种噩梦了。确实不好受，不过这只是由过去创伤引起的正常生理和心理反应，给我点时间，我会克服的。”

“信乎？”露娜手一挥，周遭环境变化，“于此地者，汝意何如？”

“这是……”暮暮取下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又戴上，“这是我在巴尔的摩那边的实验室。是我做实验的地方。”

“善。”露娜拿起一个烧杯，透过烧杯看着，“少年新近，此地适否？”

暮暮耸肩，“东西确实不少，可惜和真的实验室还有一定距离。不过我对我现在的成果还是很满意的。而且在这里工作也能帮助我思考。”

“虑于此，或不虑于此乎？”

暮暮缩了一下，“也许确实是在逃避思考吧。”

两人在寂静中站了一会。暮暮叹气，“现在你是不是要带我去看暮光闪闪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之灵了？⁶⁶”

露娜耸肩，“何示之有？”她拿起附近书架上的一本书，翻了起来，“汝自知甚深，无可示者也。”

几秒后，暮暮认出了露娜手里拿的是什么。是那本旧日记。“喂，不要看—”

露娜把书敲到桌子上，然后指了指暮暮身后。

暮暮转身，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定神一看，然后叹气，“唉，只是我的倒影而已。我还以为这个镜子能有什么魔法，展示我心中最大的秘密什么的。”

“梦者，迷也，乱也，若缺本宫指引，则陷于噩梦，不复得路。此地不宜多虑。心魔觊觎，志不坚者万不可易之。”

“这算是讲啥？用来吓唬我的鬼故事？”暮暮转回身来，抱着胸，“算了，反正过去现在你都谈了，那干脆也来谈未来好了。我的未来又如何？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

露娜摇头，“明日之不可知，于吾亦然。道阻且长，然向由汝决，路由汝行。汝欲如何？”

“我想当科学家。”暮暮没有一点迟疑。

“早已成也。”露娜手掌一挥，提醒暮暮四周就是她的实验室。

暮暮翻个白眼，“我现在只是业余的，成长空间还很大呢。我想有些重要的发现。我想让我的名字载入史册。我想改变世界。”

“何哉？”

两个字——两个讨厌，直接，却又是科研工作的基石的两个字。

“因为这就是我所想要成为的那个自己。”

面前镜中的她开始变化，身型成熟了，穿着实验袍，表情冰冷理性。一个和她可爱标记一样的碳原子图案缝在实验袍的胸袋上。

暮暮看着胸袋上的图案，“这个标记的意味不是如此吗？在这个世界，科学不只是我的职业，更是我的宿命。”

露娜微笑着，点点头，“庶几近之。不复求他？”

暮暮开始点头，但又停住了。

“我还想要余晖和我在一起。”

镜中的画面又改变了。长大后的余晖搂着镜中暮暮的胳膊，笑着。

“善，”露娜摸着下巴，“既然，吾有一事相问。”

“你要问什么？”

“甚惧，何也？”

镜子裂开无数道裂纹。吓得暮暮膝盖一软，坐到地上。镜中景象又变了。小时候的她和余晖背靠背坐在一起。

“我怕我会再次失去她。”暮暮嗫嚅着，“挺容易看出来吧。毕竟我都失去过她一次了。”

露娜在她身旁坐下，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丧爱之痛，难矣。忧于是，亦然。无畏者何有？或克焉，或否焉。任尔心中何念，万不可妄自菲薄。”

暮暮叹气，抱住自己的膝盖，“可我就是觉得自己没以前那么能行了。现在的情况简直是……操蛋。抱歉，我找不到更好的词了。我需要克服这事，我也想啊，可是我怎么能行呢？又怎么有人能行呢？”

“阿杰幼而独，知否？”

“什么？真的？”暮暮转过头来看着露娜，“她根本没说过……也没人告诉过我！”

露娜脸色有些冷酷，点点头，“不言，然梦之。阿杰之韧，甚矣。”

暮暮咬着嘴唇，试图把脸埋到膝盖里。

“余晖幼而孤，母不复见者，汝知矣。小蝶者，云宝者，亦非无忧。旧日之魔，人皆有之，所可为者⁶⁷，唯汝今日之作为耳。”

“我又不是不知道！”暮暮叫了出来，眼眶里含起泪水，“我都尽力了！可是噩梦还是没完没了的！我还是担惊受怕的！你让我做，做什么做？怎么做嘛？告诉我！”

露娜温柔地笑了，一挥手，“易。汝非一人，然独承重担，何苦耶？”

随着露娜的手，六面镜子出现在她们周围，每一面里都有暮暮的一个朋友。余晖的影像对上了暮暮的眼神。微笑了。

“没开玩笑？”暮暮抽抽鼻子，“讲了半天你就想跟我说这个？友谊是魔法？”

“吾非吾姊，”露娜摇摇头，“友谊善矣，虽非万事万物之道，亦有大用。于尔甚是。”

暮暮前后晃着，“那如果有了友谊还是不行呢？”

“可使法焉，”露娜又笑了，抬起手解下自己的吊坠，然后把她的蓝宝石项链给了暮暮，“所念者，人世无司夜者，佩此物而卧，可保一时安憩。”

“懂了，”暮暮提起吊坠，无数个反射面映出周围镜子的光。“能再给我个一模一样的副本，让我研究一下它的工作原理吗？”

露娜笑出了声，然后站起身，把暮暮扶起来，“才不给呢。”

余晖醒来，打个响鼻，眨眨眼。身旁的床位是空的。她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屋里四下张望着。暮暮正坐在床边，盯着窗外的街景出神。独角兽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陌生的项链。

“早上好啊，”余晖活动时脖子和肩膀发出阵阵噼啪声，她走下床，“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好吧，”暮暮嘟哝着，没转头，“身子还有点僵硬，新身体不习惯呢。”

余晖点头，然后用魔法力场把暮暮包起来，给自己的女友做起了按摩。

暮暮一僵，然后转过头来，脸红了，“啊，原来你—昨晚没开玩笑呢。好舒服。”

“可不是嘛，”余晖走到床旁，用鼻子蹭蹭暮暮，然后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这项链我以前没见过啊，不过还挺漂亮的。”

“啊—没什么啦，就是看着漂亮所以拿来戴戴。”

余晖挑起一条眉毛。

暮暮叹气，然后摇头，“唉……也不是没什么。这项链是露娜公主昨晚在梦里给我的。我们……谈了点事情。”

“哇，真的？”包裹着暮暮的力场消失了，余晖问道，“我还从来没见过露娜公主呢，不过暮光公主对她评价很高。”

“是啊……”暮暮咬着嘴唇，眼神飘到了别的地方。但她使劲摇摇头，然后又转过头来，对上余晖的眼神，“自从你上次被撞之后，我就一直做噩梦。是新的那种噩梦，里面有你，也有过去的事情。我害怕失去你。”

余晖愣了一下，眨眨眼，“这样啊。”她朝暮暮伸出蹄子，但中途停下了，又缩回去，然后她转而看着暮暮，“这事情我们也谈过了，不是吗？你知道我支持你，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一切都如往常的。”

暮暮微笑，然后摇摇头，“是，我知道。所以我才没藏着掖着，才会跟你说这件事。露娜说这个项链能让我不再做噩梦了。”

余晖的角亮了起来，感受着项链上的魔法。“确实被附魔了……不过这类魔法我懂得不是很多，咒语的排列方式也很古老。不过考虑到露娜的身份，也挺正常。”

“这……”暮暮看着她，嘴巴顿了顿，然后叹气，苦笑两声，“你们头上亮一亮就能了解这么多，真是太好了。我甚至没法理解那样到底是什么感觉……有点像给色盲讲颜色呢。”

“也没那么高端啦，”余晖耸耸肩，“陆马和天马也无法理解，但他们也各有自己独有的观察世界的方式。拿人类的事物来比喻的话，差不多就是戴副红外眼镜的那种情况啦。”

暮暮用蹄子抚摸自己的下巴，“这个比喻我懂了。不过我还是很想亲自体验一下呢。诶，看我整的，本来想跟你谈谈感情，结果现在又说起科学和魔法来了。还有比我思维惯性更重的人—马么？”

余晖微笑，“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绕过暮暮，看向窗外的城市。她曾经的家乡—也可能再次成为她的家。“准备好出去好好玩一天了吗？”

“当然，”暮暮一只蹄子摸着项链，笑着。

暮暮和余晖走着。她们现在所在的街区算不上城里面最好的——其实说是最烂的之一比较合适。在部分居民的眼中，这里就是个平民窟。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中心城的平民窟，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依然富裕的多。街灯发出柔和的光，铺在宽阔的鹅卵石路上。这片社区很安静，但还是少不了巡逻小马提防着可能出现的乱子。这里情形略微复杂，对不上贵族的胃口，倒是各式各样的小马的聚集地。

所见，所闻，所品—一切的一切对余晖来说都是那么熟悉。她愉快地带着暮暮四处观光，告诉暮暮自己以前常去的各个地方，给暮暮买好东西吃，朝过去给她送过小糖果的瘦削店员们问好——虽然伪装之下没有小马认出余晖。

余晖的童年很孤单，也没什么故事好给暮暮讲。但能沉浸在回忆里，给暮暮说说自己的过去，还是很高兴的。

“……后来被赛蕾丝蒂娅学院录取之后我就没来过这里了，”余晖一面转过拐角，一面说，“当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我发火。然后我还想一走了之……赛蕾丝蒂娅在上，我真是笨蛋。”

暮暮嘟哝了句什么，算是回应。她的注意力正在余晖不久前给她买的棉花糖上。用一只蹄子拿着真心不容易。

“不说这些了，”余晖又转过一个拐角，“这边有间古董店我想看看，店主叫牵牛（Petunia Daze）。她在人类世界的同位体就是我那栋房子的主人。还记得吧？没了那老婆婆我根本没法来学校。我还没好好谢过她呢。”

“好奇怪啊。”

“怎么了？”

暮暮皱着眉，用一只蹄子摸摸下巴，不小心给鬃毛上面沾了点棉花糖，“看看这个世界，再看看我的。你给我看的这些东西……我小时候从来没经历过类似的，余晖也没有呢。”

余晖挑起一条眉毛，用魔法清理掉暮暮鬃毛上的棉花糖，“你在想这个？不管事情与你的世界契不契合，一切本来就是这样的。微小的改变也会引起巨大的不同，你和暮光公主之间的差别就是一个例子。你俩可以，那我俩的世界也会如此不是吗？”

“有道理，但……”暮光摇摇头，“我懂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想搞明白其中的缘由。诶对了，我们一会能去个图书馆吗？我想读读这个世界的文学，还有科学，地理，历史什么的。”

“行行行，”余晖偷笑，“图书馆不知道，但是暮光公主的藏书你想借两本是没问题的。啊，我们到了。”

暮暮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小店，“如果真是古董店的话，那也太现代了吧？而且上面也写了这地方是卖花和蹄工艺品的啊。我们没走错吧”

余晖的耳朵折起来了。她知道自己没走错。即使没有地图，她也不会走错的。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了她的马国依然日月运转着，变了。

“抱歉，”余晖叹口气，“我想是其他小马把这里买下了。唉，今天怀旧也怀得够多了。你不是说要看看博物馆之类的吗？我们走吧。”

暮暮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她又摇摇头，“我也很想，但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也许新店主知道牵牛去了哪里呢。”

“也行，”余晖低声说。她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这里的一切都被她抛弃了。可她还是想着这里，想着这里的某些事情。而且，暮暮所认识的自己是那个善良的自己，而余晖希望暮暮所认识的，是那个完整的她。于过去，于现在。

“来嘛，”暮暮说道，用鼻子蹭了蹭余晖，“给我买个纪念品也好啊。”

余晖的蹄子在熟悉的木制门梯上缓慢挪着。旧木的土香涌入余晖的鼻腔中，脑海里牵牛婆婆当年那幅慈祥，充满皱褶的的眼神闪着。从前的她总是温柔地看着余晖在店里碰这碰那，微笑着。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推开的门带响了一个小铃铛。“欢迎。”一个柔和的女声从店深处传出来，“马上来！”

马未到，花香味先到了。十几种不同的花香袭击着余晖的鼻子，呛得她几乎眼泪要出来。余晖立刻用魔法捂住鼻子，快步走到了工艺品区。各式小手工艺品摆在架上。余晖看着玻璃雕塑和木质雕像出了神。这地方对蹄工艺品爱好者来说宛如天堂。

“打扰一下，”暮暮走到柜台前，“我想问个问题。”

一匹身材高挑的白色独角兽从附近的帘子中走了出来。奢华的金黄色的鬃毛打着卷，脸上挂着一个职业式的微笑，“我是莉莉（Lily White），有什么问题请说吧，我会尽力解答。”

余晖瞪着店主，眼睛放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余晖认识她。莉莉当年在学校里是她同学。想起当年莉莉那自以为是的态度，余晖心底顿时窜起一小股无名业火，但她压了下去。

和你比自大，她还差点呢，余晖如是想。当年你又比她好到哪里去了？冷静点，那么久过去了。现在她是什么样你也不知道。

“我朋友对这个地方的前任主人比较好奇，”暮暮指了指身后的余晖，“据我所知，这里曾经是个古董店？”

见到余晖惊愕的表情，莉莉有些奇怪，然后得意地笑了，“看来你的朋友迷上我了呢。”她的角亮起来，挑开额头上的一缕鬃毛，整只马摆出一个姿势，“我知道我很漂亮，可惜我已有所属了呢。”她低下头。角根部的结婚戒指闪着光。

暮暮皱着眉，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余晖，“余晖？你怎么了？”

“我……”

莉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喃喃道，“余晖？”

她装个什么叫劲呢？反正被仔细盯着的话幻觉魔法也撑不住，现在直说反而更好。

余晖亮起自己的角，一小朵亮光之后，她现出自己的真身，“你好，莉莉。很久不见了。”

暮暮后退。莉莉吸了口气，一只蹄子掩着嘴巴，“余—余晖烁烁？！我—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余晖摇头，“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呢。”

“赛蕾丝蒂娅在上，”莉莉喘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亲爱的，快出来！你绝对猜不到是谁来了！”

“你之前不是说你小时候没朋友吗？”暮暮看看余晖，又看看莉莉。

“我们之前也算不上朋友吧。”余晖咬着嘴唇，“那个，以前我对你真是太差劲了，我就是来道个歉，马上就走。”

莉莉愣了一下，眨眨眼，然后仰头大笑，“你没开玩笑吧？那是我们都只是小孩子而已，没马会在意啦。我们两个对待他马的差劲程度加起来整个学校都比不上呢。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

“是啊，但——”

“余晖！！”一声尖叫带着一个棕色的模糊影子从一旁撞来，两只前蹄绕上了余晖的脖子，狠狠抱着，“天啊天啊天啊，我就知道你没事！”

余晖被撞得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啊，沙画（Sandy Art），也很高兴见到你？”

沙画放开蹄子，高兴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子，一只蹄子捋了捋鬃毛。沙画长大了。但一言一行依然如同余晖印象里那个眼睛里闪着光的小雌驹。

她角上和莉莉一对的结婚戒指也异常醒目。

“哇哦，”沙画嘟哝着，“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问，都不知道从哪开始了。”

“不如先问‘你跑到哪去了？’或者‘你出什么事了？’之类的。余晖？”莉莉偷笑了一声。

余晖长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啊……简短点说，赛蕾丝蒂娅公主不给我我想要的，然后我就离开了马国。”

沙画有些丧气，“唉。我还记得你消失之后赛蕾丝蒂娅公主变得多么忧愁。她一定是心碎了。”

“而且在她收到另一个新学生，然后露娜公主回归之前一直都是这样。”莉莉补充道。

“这些我倒是都清楚。”余晖嘟哝了一句。

暮暮咳嗽了一声。

余晖一愣，看了一眼暮暮，然后一个蹄子拍到自己脸上，“啊，对了。这是我女朋友，暮—唔，幽光亮亮⁶⁸。幽光啊，这是我的老同学，莉莉和沙画。”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看向余晖，用唇语重复了一遍，“幽光亮亮？”然后又转过来对着店里的情侣鞠躬，“很高兴见到你们。”

“看来，你俩成了？”余晖看着她俩。

莉莉和沙画相视一笑。莉莉低下头蹭了蹭沙画的脸颊。

“是啊，”沙画俏脸微红，“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后来慢慢慢慢也就爱上了。挺自然的。”

“朋友，生意伙伴，爱妻，”莉莉耸肩，“肯定没问题啦。咱不说这事了，余晖，好久没见，有好多事情想讲呢。”

“你俩为啥来这里来着？”沙画歪着头。

“啊，对，”余晖皱眉，一只蹄子轻刨着地面，“我过来本来是想问这家店的前店主在哪。我以前还没上学的时候和她认识。”

莉莉皱眉，“这家店是我们从银行那里买的，不过……”

“银行那边说，前任店主已经去世了。很遗憾。”沙画补完了后半句。

那也就这样了。很正常。小马有生有死，有没有余晖都是这样。不少事物凌驾于次元之上。友谊如此，死亡亦然。

“明白了，”余晖看着地面，“谢了。”

沙画咬着嘴唇，有些不安。屋里尴尬的寂静充斥着。一分钟后，她突然来了精神，“诶，对了！我们来一次双重约会⁶⁹吧！到时候把想说的事情都好好说一下！”

“唔……”莉莉摸摸下巴，“我觉得挺好的，你俩意下如何？我们五点钟就关店了。”

余晖一愣，然后朝暮暮看过去，“那个—幽光啊，你觉得怎么样？”

暮暮撅着嘴，“我想也挺好玩的。我还从来没去过双重约会，在我们那边我还不认识同龄的情侣呢。”她又转过来对余晖道，“那你之前说的那个博物馆还能去吗？”

“我们现在走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余晖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

“哦也！”沙画欢呼着，跳着。

四马用几分钟落实了一下计划细节。余晖和暮暮告别。一会见。

看来马国的东西余晖也不是完全错失了。几年前她还觉得不可能的友谊，却让如今的自己实现了。

也许马国依然容得下她。

暮暮透过旅馆窗户向窗外望去。夜晚的街上飘着雪花。

“暮暮啊，”余晖倒在床上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对你在马国度过的第一个周末感受如何？”

“参观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城市，认识新朋友，约会，还有三个不同博物馆里的那么多知识，还有你给我买的那么多书。”暮暮转过头来看看余晖，笑着，“唉，勉强还行吧。”

余晖也笑了，“勉强还行？看来我得加把劲咯。”

暮暮露齿一笑。心里又飘到别的地方去了。双重约会很棒。约会本身没什么，但看着余晖再次与自己的过去接轨，这才是对暮暮来说最不可思议之事。过去的余晖，那个她所不知的另一面，与如今的余晖是那样迥异。

但真正让暮暮欣喜的，是那个与同学相互讲述着不羁的童年故事，微笑着的余晖。

但余晖似乎在躲着什么。

“余晖啊，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做？”

余晖把头枕到前蹄上，挑起一条眉毛，“什么事？”

“就是……”暮暮皱着眉，想着合适的词，“今晚说了那么久的话，大部分都是和赛蕾丝蒂娅公主有关的。你当年是她的学生，还有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我挺好奇的，以后也想找机会见见她。但是……你在我们的计划中没说过要去见她，所以……”

“我去，你也开始了，”余晖抱怨道，用一只蹄子揉揉眼睛，“这事我和暮光公主都讲过一遍了。我还没准备好面对老师，可以吗？”

暮暮咬着嘴唇，“你确定？你最近经历了那么多，她一定会——”

“别说了！”余晖站起来，打断了暮暮，“不行，好不好？我们不说了。”

暮暮一缩，皱着眉头张开嘴——但说不出话。余晖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好吧，我不说了。但是啥时候你想谈谈，我肯定愿意听。”

余晖一愣，然后长叹一口气，爬回床上。“抱歉，我刚刚……唉。”余晖苦笑，然后又下床，踱着步，“赛蕾丝蒂娅公主是我最大的动力，也是我最怕的小马。我想让她喜欢我，爱我，表扬我，认可那个超凡的我。只要她认可，我就跟走上了马生巅峰一样高兴，但当她骂我的时候……我却从来不听。我以为她错了。她是个笨蛋，思想落后了，看不懂我的能力。她尽力去教育我，可我却把她一蹄踢开，自以为什么都懂了。我觉得对的东西我才听，别的……”

暮暮点头，走过去把一条前蹄搭在余晖的肩膀上，沉默着。

“我真笨，”余晖说着，低下头，用一只前蹄挽住暮暮的蹄子，“我都明白，当年我是个大笨蛋，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有时我还是会有一点点怪她。要是她能教的更好一点，要是她能教我向善，那也许……”

余晖摇摇头，然后放开暮暮，又走回床上，“太晚了，不说这些了。”

“你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吧。我不也是被一些东西困扰着呢吗。”暮暮吹灭了灯，然后也爬上床。她俩钻进被窝。

“抱歉。”余晖翻个身，一只蹄子搭到暮暮的身上，“暮暮啊，这次你能来陪我真是太好了。赛蕾丝蒂娅公主的事情先不提，能回来逛一圈对我意义真的很大。谢谢了。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开心呢。”

暮暮一扭，现在她俩面对面，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新身体，新世界，新文化。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高兴。况且，这每一分每一秒里还有你呢。我爱你。”她伸出头，轻轻吻上余晖的唇。

余晖脸红。“那真是太好了。那个，等我们回去之后，有点事情跟你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按电视剧里的套路我就该开始担心了。但……”暮暮傻傻笑着，“我现在就只想享受此时，此地，我俩在一起的这份时光。”

暮暮又吻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成败利钝⁷⁰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我和韵律一起待了很久，她正在为和我哥哥的约会做准备。

余晖的生日要到了。我想给她做点特别的事情。韵律让我从她的首饰里挑一件，我翻了一下，发现了一幅特别漂亮的翡翠耳坠，颜色和余晖的眼睛太配了。

韵律说可以让我把这幅耳坠送给余晖！但是突然她又问我说，明明余晖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礼物轻重也改变不了什么，为啥我还这么重视这件事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有多么希望余晖知道我在意她。接着她又问我是不是暗恋余晖了。

我想了很久。也许就是这样吧。我看很多书里面都有讲暗恋的情节，不过女孩子暗恋上的一般都是男生，反过来也是。我对男生没有那种感觉，对其他人也没有，但是见到余晖……

光是想想和余晖在一起的事情我的心跳就会加速。故事里写恋爱也是这样子的……

所以我跟韵律说应该吧。她突然就很兴奋，然后叫了起来，说我们俩在一起一定很可爱什么的。

如果我真的爱上了余晖的话，那我一定要给她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办了。

—暮光闪闪

“大家好，”余晖坐到餐桌前。

小蝶抬起头，微笑着，“欢迎回来。”

暮暮和余晖只是走了一个周末，不过她们能回来还真是太好了。小蝶甚至有点小嫉妒，她一直都想知道马国是什么样的——尤其是里面的小动物们。而且她也很想再见见暮光公主，不过当然现在的暮暮人也很好呢。

“耍高兴没有？”阿杰问道，“一般我就切看看你们得空间⁶啥子的，可惜那边没得网用。感觉我们有点搭不上线了啊。”

余晖笑了，“是啊，忍一忍吧。不过啊，”她一面说着，一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我给你们带了纪念品哦。”

“部分伴侣在一起度假的时候喜欢不更新状态呢，”瑞瑞锉着指甲，一抹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角，“尤其是度蜜月的时候。”

余晖苦笑，“诶，才不是——！”

小蝶感觉脸红了。她躲到自己的刘海后面，然后给自己喂了一大口面条，这样一来就不必说话了。

余晖和暮暮的关系真的很棒，而现在小蝶有幸能目睹如此浪漫在自己面前展开，更棒了。

“我勒个去，太屌了！”云宝把手里的东西举到灯光下，“喂，蝶妹妹，这个肯定是你的了。”

云宝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小蝶手里。小蝶回过神来，看向手里。手上是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沙子。三小朵粉色的沙子在表面摆出三个蝴蝶。它摸上去很温暖，而奇妙的是，不论小蝶如何翻转瓶子，里面的三个粉色蝴蝶永远都是对着自己的。

“哇……”小蝶吸口气。美丽，充满魔法，这样的礼物真是太……

“不客气。”余晖应着无数声小蝶在入神中几乎听不见的谢谢，“暮光公主也说要我跟你们问好呢。”

小蝶把自己的小瓶子放到桌子上，五个小瓶子在一起似乎发出魔法的嗡鸣声，好似一体。

“那个，唔，暮暮和你也买了吗？”

“嗯？”

小蝶一愣，然后注意到了全桌人突然转向自己的注意力，往椅子里缩了缩，“我—我就是在想，这些小瓶子很漂亮的，但—但是应该余晖和暮暮应该也有的话，加起来是七个吧。”

“啊，对，忘了，”余晖两眼一对，然后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些东西是我找……一个朋友定做的，我们自己的也有，不过我把我的给暮暮了大概这样。”

“诶~”瑞瑞瞳孔放得很大，双眼闪着光，“你真是太甜心了，余晖烁烁。”

小蝶皱着眉。确实很甜心，但有哪里不太对。

她们五个是一起的。余晖和暮暮是一起的，但和其他人又不是一起的。她们五个作为朋友要一起去毕业舞会，但余晖和暮暮要作为情侣一起去。她们五个要一起上大学，但余晖和暮暮……

小蝶回想了一下之前和余晖在海滩上的对话。余晖曾经担心她未来将何去何从。

余晖烁烁大概是找到答案了吧？小蝶想着。

派对很重要的。

超级重要哦！

“哦哦哦，这个肯定棒！然后这个也要，还有这个！诶对，没了那些小家伙哪算派对呢！诶，不过这些可不要。”

石灰一样一样把萍琪塞到她怀里的东西放到购物车中。“确定够了吗？”

“你说的对，还不够，这些再来一点！”萍琪跳起来，从货架顶上拿了一把小吃，“我以前也办过很多派对啦，但这一次的话，绝对是我办过的最重要的派对！”

“真的？”

萍琪翻个白眼，“当然是真的！我可是要毕业了！当然那次给你办的毕业派对也很好玩呢。”

“是很棒。”

“但是这一次是我和世界上所有的好朋友都要一起毕业了！啊对，暮暮不算，她毕竟是大学霸，早就毕业了。不过反正我还要办舞会后派对，而且我们还有钦定了的两个舞会女王呢！啊对，在那之前我还要办舞会前派对呢！”

石灰看着萍琪。几秒过去了。她又从货架上拿下一盒巧克力棒，放到购物车里，“那这个你也用得上了。”

“有道理，唔……”

萍琪开始往派对用品区蹦，姐姐一路小跑跟着。货架上玲琅满目的商品不断吸引着萍琪的视线。不过她就再转两圈，再拿点能让派对真正出彩的东西。

在转了不知道是第四圈还是第五圈之后，萍琪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到往派对用品区那边走上。不过她的注意力又被很久之前情人节特卖留下来的东西吸引了。红缎带绑着的心形盒装巧克力。

她站到展柜前，摸着下巴，“姐啊，要不要我们给暮暮和余晖整点什么东西？她们毕竟在谈恋爱什么的，所以在她俩当上派对女王之前可以庆祝一下呢。”

石灰拿起一大盒巧克力，看了看，“她们不会喜欢吧。”

萍琪跳了起来，“什么？！可是这么多红心不棒吗？而且还有巧克力呢！谁会不喜欢巧克力嘛？当年为了巧克力可是要打仗呢！”

“萍琪啊，我不是很了解你的朋友”石灰把巧克力放回原处，“但你了解。”

“是啊，不过……”萍琪伸出一只手指，然后停住了，仔细考虑了一下，“我想她们确实不太喜欢这种俗气的东西吧。”

石灰耸肩。

“不过——”萍琪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睛闪着，“给她们来点苦的应该不错诶！”

石灰一下没反应过来。她顺着萍琪的目光看去。是一箱啤酒，“萍琪，你还没到喝酒的年龄。”

“我知道啦，”萍琪突然凑到石灰身边，撅着嘴，“但我也差不了多少啦！而且毕业不庆祝成年庆祝什么？所以有点成年人喝的酒也很棒嘛！反正十七岁和十八岁也差不了多少啦。”

“不知道你能不能行啊。”

萍琪微笑着，“我们都是负责任的人，我保证！你见我什么时候不负责任过了嘛？除了那天，还有另外那天，还有——诶好吧确实不少，不过我的朋友们至少有一半都很负责任的，她们都要去，所以没有问题啦！”

石灰瞪着萍琪。萍琪挤出有史以来最大的笑容，乞求道，“求你啦？”

“好吧，你赢了。”石灰叹气，“小心点。”

萍琪跳着，叫着，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姐姐你最棒啦！”

网球第七十八次撞到卧室墙上，又弹回云宝手中。

“好无聊啊，”云宝对着天花板呻吟道，“太无聊啦！”

天花板没说话。

云宝抓住球，然后决定拿出手机看消息。

小蝶正在帮瑞瑞和余晖弄衣服，萍琪派正在筹划派对，阿杰正忙着照顾熊孩子们。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不论无聊到什么程度，都比靠近那三个熊孩子要好太多了。联系人列表一路滑下去。下面的名字基本都是认识而已，队友，同学什么的，不是上学时间基本没碰见过。不过也许能来次例外。

云宝的手指在暮光闪闪的名字上停下了。她耸耸肩，按下拨号键。

“你好，我是暮光闪闪。”

云宝不住轻笑一声，“就知道你接电话会这样说。小胖妹，听我说啊。我无聊了，我们出去玩点啥吧。”

“小胖妹？”暮暮问道，“我的身高体重比是低于平均水平的呢。别说胖了，说瘦都来不及。”

“随你怎么说啦。”云宝说这，又把球往墙上丢去，“和你比起来，你女朋友可健壮多了，我经常和她一起出去跑步，你呢？有锻炼过没？你想不想赶上她啊？”

“哼，我现在这样子余晖也很喜欢我。”

“她原来跟我说如果你有几块腹肌的话肯定更辣呢。”

电话那头一阵漫长的沉默。“她……真的这么说过？”

云宝翻个白眼，“当然没有啦，我逗你玩呢。你对余晖还不了解？她会希望别人为她去改变自身吗？”她又笑了两声，“不过你一定会啊。”

“嗯嗯。那个，你到底想干啥？我现在在忙着写论文呢。”

云宝使劲捏了一下网球，“哎呀，论文啥时候不能写嘛？其他人都忙的要死，我又无聊得不行呢。我们出去跑个步什么的吧。”

“看来我是属于备胎咯？”暮暮窃笑着说，“要是你真的那么绝望了，那不如做点我想做的吧？我一直想要个实验助手呢，正好最近余晖比较忙。”

“因为我找你是想让我不那么无聊，而不是让我更加无聊啊，”云宝说着，翻个白眼，“那个，反正耐力不太行，所以我们先把你锻炼到够了，然后剩下的时间还够我帮你搞你的笨科研什么的。”

“才不笨呢。”暮暮反驳道，“那也行，反正锻炼锻炼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时间倒是不少，就是没动力去运动而已。”

“太好啦！”云宝一挥拳头，叫一声，“我马上过来。唉，好久没有新的运动搭档了。你稍微练练，就能和我和余晖一起锻炼了。她绝对会很高兴的。只要你们别锻炼着锻炼着就开始做另一种锻炼就行哦~”

“云宝啊，你想太多了，”暮暮叹口气，“我只是答应今天跟你跑步，不是天天都跑。还有啊，你天天把我和余晖的之间的关系挂在嘴上，我看是你也想要吧？”

“呃……”

暮暮咯咯笑着，“那云宝啊，我们一会见。我先换衣服。”

云宝瞪着屏幕，通话结束了。她脸红了起来。

靠，刚刚让暮暮占便宜了。

看来一会她得把暮暮给累趴下才能出了这口气呢。

“欢迎来到萍琪派的毕业舞会前派对！舞会要等到明天晚上，但今天晚上一定要玩得和舞会上一样开心哦！”

瑞瑞看了一眼阿杰，又看向萍琪，“我们两个是最先来的了？”

“应该是吧。”阿杰走进方糖甜品屋，把一大箱苹果酒放到柜台旁。“萍琪，这样子莫来头嘛？这东西劲可不小哦。”

萍琪笑着打开箱子，一瓶一瓶拿出酒瓶，放进冰箱，“太棒了，阿杰谢谢你！我从石灰那边也弄了点，虽说废了点口舌，但谁能对我这张脸说不嘛！”

瑞瑞一路走进来，在被萍琪摆满酒精饮料的桌子前站定。她发现了一瓶廉价红酒，拿起来，看着标签，“亲爱的，你确定要拿酒吗？我倒是没问题，不过我们大家不是都满了十八岁的呢。”

“诶，不会出什么大事啦。”萍琪夸张地耸耸肩，“其实啊，我就是想让咱们的派对特殊一点。而且反正再过几个月我们就都成年了，所以没什么关系啦！舞会后派对上全校都要来，那次就没有酒了。不过这次反正就我们几个，肯定没问题的！”

瑞瑞耸肩，然后开始找开瓶器，“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是注意点，好吗？我们都是大人了，适可而止还是需要有的。”

萍琪突然立正，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我已经给姐姐发过萍琪毒誓了，不用担心！噢，我该回去烤甜点了，一会见！”

“你也听见那块娃儿说的咯，”阿杰打开一瓶苹果酒，“准备好今晚喝两口了不？我保证能把你喝倒。”

瑞瑞挑起一条眉毛，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你一定是开玩笑呢。我怎么会——”

阿杰仰头大笑，“我跟你打耍耍勒。我哪是那种闷头灌自己得人嘛？不过喝两口小酒也是不错的，不得往大了喝。”

“我想我明白了，”瑞瑞说着，叹口气，“那么，干杯，敬不喝醉的我俩。”

阿杰拿自己的酒瓶和瑞瑞的高脚杯碰了一下，“喝！”

她俩各喝了一口，表情都皱了一下，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笑了。

“瑞瑞啊，你真的是喜欢喝红的嘛？还是在那儿装神？”

“我当然是真的喜欢了。红酒那么高贵，又……”

阿杰眉毛挑得高高的。

瑞瑞叹气。她确实想喜欢红酒。那才是她所想有所交集的社会阶层——但现在她还是没学会欣赏那样的味道，“那你是真的喜欢发霉发出来的苹果酒吗？”

“不。”阿杰喝了一大口，“还是苹果汁好喝，发了酵就没味道了。”

“嗯。”瑞瑞一路走到后门，打开，走到房子后面的露台。太阳暖暖地伏在地平线上，天空被染成深红。

阿杰跟在她身后走出来，把一条腿踏在附近的椅子上，“过得还真快啊，不是吗？”

瑞瑞耸肩，“什么过得快？明天就是毕业舞会？下周就毕业？暑假？还是大学？”

“都快。”阿杰的眼睛有些迷离，“人生太快了。”

“我还是蛮期待的，”深红的酒液在瑞瑞的高脚杯里转着，“要我说呢，高中过到现在也差不多过腻了，我也准备好尝试点新东西了。而且啊，一辈子毕业舞会就这一次了，有啥不高兴的呢？”

阿杰轻哼一声，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把腿放到另一把椅子上，“就这一次舞会，除了余晖和暮暮，我们都没男朋友带切。我倒是没啥子感觉，不过为啥子你们也没有莱？说那些浪漫小说你娃儿读得是最多了。”

瑞瑞苦笑，喝了口红酒，“高中里还没有值得我为其奉献爱意的男生呢。况且啊，高中恋爱关系大部分都是心血来潮而已，小孩子们一起玩玩，然后就分了，长大了，继续追寻生活去了。大学才是人们真正寻找终身伴侣的地方。”

“唔，”阿杰又仰头喝了一口，“这句话是你跟暮暮还有余晖说，还是要我去说？”

“诶，别闹了，”瑞瑞翻个白眼，“我可没有说她们呢。而且她俩的关系本来就不能以高中的规律去判断。暮暮已经毕业了，而余晖……本来就不是人类。差的远着呢。”

“那你觉得这对能成不？”

瑞瑞撅起嘴唇，一只手指顺着高脚杯的杯沿滑着，“她俩的关系发展的很不错呢，不是吗？虽然都是女生这一点有些奇怪，但我觉得她们在一起挺幸福的。”

“是啊，不过问题不就出现了吗？”阿杰拉拉帽子，双手抱胸，“你想象一下，如果传送门的另一边我的父母还活着的话，那我不管抓子都肯定会跑过去再和他们见上一面，但是要说真的和他们待在一起，试着去当他们的女儿的话……感觉还是不对头啊。”

帽子被阿杰拉得更低了。她嘟哝着，“而且我真的问过，我的小马父母也死球了。”

瑞瑞放下酒杯，走到阿杰旁边，一只手搭上农家少女的肩膀，捏了一下，“我们不是应该支持她们，信任她们才对吗？”

“是是是，我也晓得，”阿杰的叹气有些颤抖。她把自己的手搭到瑞瑞的手上，也捏了一下，“她们这对确实可爱，口是，以后要楞个整呢？以后楞个走？咱们七个是好朋友，但她们俩干啥子都处在边边角角，感觉一不小心就飘走了，回不来了，小两口追求自己的生活去了。”

瑞瑞笑着弹了一下阿杰的耳朵，“你才喝半瓶酒就这么多愁善感啦？”

阿杰站起来，拿起酒瓶，举到嘴边，盯着瑞瑞，把剩下半瓶一饮而尽。“好咯，现在我能多愁善感咯嘛？”

瑞瑞咯咯笑着，走到桌旁拿起自己的酒杯，顺着阿杰的样子也是一饮而尽，“那我们现在打平了。”说完她不那么淑女地打了个嗝。

阿杰笑了。屋里突然传来云宝的喧闹声。她俩转头。

看来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咱们可以进去了。”阿杰一把把空酒瓶子扔进垃圾桶里。

“看来是呢。”

她俩走进方糖甜品屋之时，瑞瑞突然凑到阿杰旁边耳语道，“对了，要是她俩有了孩子那可多好玩啊？你肯定喜欢被别人叫苹果杰克阿姨吧？”

“瑞瑞啊，两个女的生啥子孩子噢。”

瑞瑞哼了一声，“多愁善感。”

第二十三章 宿命

亲爱的日记本，

余晖的生日就是明天了！

马上就要成了。我的计划肯定万无一失，明天日落的时候，我就能让余晖做我的女朋友了。☺

我好兴奋啊，睡不着了！

💗💗💗

—暮光闪闪

“诶，轻点！”暮暮叫了一声。梳子第五次挠挂到她的头发了。

韵律翻个白眼，依然以之前的大力继续给暮暮梳头，“别闹了。要是你头发保养的好一点，现在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暮暮嘟哝了一句，双手抱胸。她的眼神移到墙角挂着的晚礼服上。瑞瑞亲手做的。暮暮不是什么时尚达人，但这裙子真的挺漂亮的，在暮暮的口味看来，倒是稍微有点过于闪了。

“我的小姑妹也长大咯，”韵律顺着暮暮的眼光看过去，“要参加舞会了兴奋吗？”

“就是跳跳舞，没啥大不了的，”暮暮嘟哝着，“而且今晚只是一个普通派对而已，明天才是毕业舞会。没必要提前这么大惊小怪的。”

嘴巴上是这么说，本来说的也有道理，但一想到舞会，她的心还是不住漏了一拍。对一个青少年来说，舞会是……很神圣的一件事。它是旧故事的结束，也是新故事的开始。是死——也是重生。

没事，都是明天的事。今晚就是个普通派对。

“普通派对啊？不过听说你们这次要喝点平常不能喝的？”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萍琪确实提到过会提供酒精饮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又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也不喝。”

韵律咯咯笑了，“真的？为啥不喝啊？毕竟是派对啊，你也得享受享受人生不是呢？”

“你没开玩笑？你知道我还没成年吧？我喝酒那可是犯法的啊。”

“你把自己当谁了？你哥哥？”韵律的梳子在她头发上梳了最后一下，然后起身走到暮暮前面。她弯下腰，理了理暮暮的刘海，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年轻就要放开了搞，你的机会来了哦！对你和你的朋友们我还是有信心的，不会过火啦。”

暮暮站起来伸个懒腰，“我上个周末是在一个到处都是会说话的彩色魔法小马的世界里度过的。你能想象干啥都只能用蹄子的感觉吗？那还不算放开了搞？”

韵律微笑着，然后突然抱住了暮暮，“我只是想让你幸福呢，暮暮。余晖确实是你生命里值得珍视的一个人。发生了这么多，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俩相处得也很棒。所以要加油哦。去派对，喝点酒，和你的女朋友玩得开心，好吗？”

暮暮不住脸红了。韵律放开暮暮。暮暮开始把玩脖子上露娜给她的吊坠。这东西确实有效，她好一段时间没做噩梦了，不过现在的梦境更加晦涩难懂了。没了噩梦，心情也好了很多，稍微放松放松感觉也不错。“嗯，知道了。”

“那就好，”韵律笑着，拿起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到方糖甜品屋。要我接你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

亲爱的余晖烁烁，

再次感谢光临！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终于能见见另一个暮暮也让我很开心。很少有马能有机会和自己的镜像讨论魔法理论什么的。替我向她问好。

虽然比较奇怪，我还是很为你们这一对开心的。寻找爱情对任何一个灵魂来说都是挑战。

不过我写这封信还有点别的事要跟你说。我最近一直在监视传送门的状态，发现每次在传送门被使用的时候，它的稳定性就会下降。

根据计算结果，最好的情况下，也许要再用十几次，传送门才有可能出现真正严重的故障。不久前赛蕾丝蒂娅公主也遇到过一次和传送门以及平行世界有关的问题，最后差点酿成大祸。⁷¹因此，我决定再次暂时关闭传送门，并且非紧急情况下，不会再启用。与此同时我会进行传送机制和位面边界等研究，直到想出方法改造传送门或者寻找到更加可靠的次元传送方式为止。

虽说关传送门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是这样一来我才有足够的时间寻找更加可靠的方案。当然，我也知道你最近想得很多……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回来的话，我还是会开门的，不过希望你清楚如果回来的话，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

祝你毕业舞会玩得开心。

你的好朋友，

暮光闪闪公主

余晖读完暮光公主的信，长叹一口气，关上书。她趴到书桌上。这样一来事情就要复杂太多太多了……

周末的旅程点燃了她对故乡的渴望。再次变回人类的身体后，那种笨拙迟顿感总是挥之不去，少了魔法的她感觉像是光谱少了一个频段般。没了魔法的世界无趣太多。

而且她在那边的经历……和莉莉还有沙画的见面给了她对马国的信心，也许马国真的是她的归属呢？也许马国还容得下她？即使是她以为自己最恶劣的年纪，以最恶劣的方式对待过的小马都愿意原谅她呢。

就和这里的朋友们一样。

余晖抬头看向桌边的一个相框。相片是她们一起去海滩的时候拍的，所有人都有，笑着，做着鬼脸，暮暮依偎在她身边。当时她还觉得有些尴尬。唉，当时她还在想那天晚上池塘边的事情来着。不论如何，她俩和其他青少年情侣也没太大区别。

如同，注定在一起的一对呢。

手机响了一声。是萍琪派的短信。

“这次派对绝对要嗨翻天啦！你们这群逗比⁷²赶紧过来！”

看到短信，余晖又叹了一口气。手机又响了一声。是暮暮的短信。

“我马上出发了，要不要载你一程？”

才想起来她的摩托没了。最近诸事不顺的又一暗示而已。至少在废品站还是卖了一点钱的。不多，但总是有用。早晓得当年从马国回来的时候就带几块宝石啥的了。不过很久以前暮光公主就教育过说不准破坏本地经济体系之类的。

“没事，”余晖打字，“我走过去就行。”

余晖推开方糖甜品屋的门。炫目的灯光和刺耳的音乐迎面涌来。云宝的视线和她对上了，点头示意，然后给她递了一瓶啤酒。她俩碰拳。余晖打开瓶盖，环视四周，开始寻找她的女友。

萍琪应该是搞了个造雾机。余晖一路穿行在薄雾之中。气氛搞得不错，余晖的脚步也开始渐渐有了节奏。

突然感觉这场景有点像电视里那种土豪表的广告呢。

应应景吧？

“美女啊，”余晖挤出一副沙哑的声音，从背后摸上了暮暮的屁屁，“有伴不？”

暮暮叫了一声，跳起来，手中饮料差点弄掉。她转身，眼里冒着火，“你干什——”

一看见余晖又坏又装可怜的笑，暮暮的火一下子没了。她的表情也从生气变成了傻笑，眼里闪着光，又有些呆滞。

“暮暮啊，派对玩得开心不？”

“余晖！”暮暮高兴地叫了声，把饮料放到桌上，然后跳到余晖的怀抱中，双腿缠上余晖的腰，使劲往唇上吻去。

这一下余晖的瞳孔突然放大，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她往后一个踉跄。她想挣脱，想说点什么，或者至少稳住身形，可暮暮不管这些。一下子余晖倒在地上，暮暮的重量压得她一个气短，酒瓶子也从手里脱出来，在地板上滚着。

“我方有人倒下了！”萍琪笑着叫道，

“唔，”暮暮嘟哝着，没管是立着还是趴着，只管又亲，然后用头顶蹭着余晖的脖子，“怎么花了这么久才来嘛？”

“呃……”余晖眨眼，然后摇头，深吸口气，“也就走了三十分钟吧。我看你等应该还没有十分钟吧。”

“可是感觉太——久啦！”暮暮拖长了声音，然后亲上了余晖的脖子，轻咬着。

云宝走到一旁，弯下腰来看着她俩，坏笑着，“要不你们还是找间房去吧？楼上的话有间空房间萍琪很喜欢寄宿，你俩随便用。”

“喂！”萍琪跺了下脚。

暮暮还在做着各种我不敢写出来怕被和谐的动作，周围女生看着，余晖有些恼，瞪着围观的朋友们，“她喝了多少了？”

阿杰笑了，端起暮暮刚刚放在台上的酒杯，“连自己得半杯鸡尾酒都没喝完，而且鸡尾酒那度数有跟没得一样。”

“哼，以前别人还老说我做作来着。”瑞瑞坏笑着。

暮暮脸红，坐起身，还骑在余晖身上。两手捏到一起，看了下周围，然后嗫嚅着，“抱歉啊，余晖。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余晖苦笑一声，摇摇头。然后她扶住暮暮的屁屁，拉着附近的桌子起身，把暮暮带了起来，成了公主抱的姿势。暮暮一惊，叫一声，手脚都挽上了余晖。

“没关系，”余晖低下头吻了暮暮一口，然后走了几步，把暮暮抱到一旁的一个酒吧椅上放下，“下次先说一声，免得我啤酒又撒了。”

“我给你再拿一瓶。”云宝向冰箱走过去。

萍琪举起一副抹布，“我来清理啤酒，别担心啦，你俩好好玩！”

暮暮抱住余晖的胳膊，身子靠了上去，然后喝了口酒，“你真是最好的女朋友了，知道吗？”

余晖不住微笑一下，然后握上暮暮的手，捏着，“你也是呢。”

“来吧，”暮暮一饮而尽，“这可是派对呢，”她擦擦嘴唇，“我们好好玩玩。”

余晖站在方糖甜品屋的阳台上，望着下面的街道出神。

派对气氛也渐渐安静下来了。余晖有些飘飘然。夜风吹拂，说不出的舒爽。阳台总是用于思考的好地方呢。

她听见身后传来蹒跚的脚步声，暮暮的声线嘟哝着什么，“啊，你在这呢。”

暮暮这次是真的喝醉了，她站到余晖身旁。余晖没转头，“嗨。”

“嗯。你经常跑这来沉思嘛？”

余晖转过头来，有些疑惑，“不是。本来方糖甜品屋我也不常来啊。不过这里确实是个沉思的好地方啊。”

暮暮咯咯笑着，“那你在想些什么呢？”

余晖叹气，“很多事情。家乡，学校，未来，还有你。那个，我带你去马国走过一遍了。你喜不喜欢那个地方？要说真话哦？”

“喜欢？我爱死啦！”暮暮傻笑着，摸着余晖的手，“那时候我真的很兴奋呢，全新的世界，到处都是奇观，魔法，还有各种各样值得研究的东西！要是还能回去我肯定马上走！而且这次要带上设备什么的。这次光是靠记的东西我都学到了很多呢，但如果能真的仔细分析那个世界的方方面面一定是……诶对了，你觉得我能不能解剖小马啊？”

“什么？！”余晖瞪着暮暮，嘴巴张着。

暮暮一愣，然后翻个白眼，“当然是解剖死的啦，比如那种医用标本，一些人会决定死后把躯体给医学生拿来解剖什么的，那种。比青蛙大的东西我没动过手，但也不会那么难啦。诶，不过用蹄子应该不行吧。你觉得传送镜能不能传送死去的东西啊？”

余晖只是瞪着暮暮，说不出话来，胆汁⁷³往上涌着。她回想起第一年入学的时候，那时她还没坐上混混宝座。当发现自己要在科学课上解剖青蛙的时候，她当场失控，对着所有人尖叫，说他们是怪物，直到被老师弄出教室。

“你们和这个世界的马器官是一样的嘛？骨骼和关节结构倒是很奇特呢。唉，为啥我没找暮光公主借本小马解剖学的书呢？当时真是太急啦。”

“暮暮，不行。”余晖拳头捏了起来，“不准你解剖小马。”

暮暮眨眨眼，“为啥啊？这可是研究的好机会呢！我想暮光公主肯定有渠道能弄——”

“暮暮，因为这样简直是变态！”余晖打断了暮暮的话，往前踏了一步，“不准你在我的世界搞什么科研，那里是我的家！我的种族！我的……朋友。还有我。”

“你的种族……？”暮暮皱眉，“没有那种关系啦，这只是对科学的追求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害到谁，所以有什么关系嘛？人类也经常干这种事呢！”

“怎么没关系？当然有关系！根本不是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我不管你用的是不是医用标本，我也不管学医的小马干不干这种事，因为我们不只是拿给你做研究的研究对象而已！”

她俩相互瞪着，眼里闪着火。

暮暮先软了下来。她嘴唇耷拉着，看着地面，用一只手玩起头发，“抱歉。”她嘟哝着，“我不知道原来……我之前只是想学习，想去了解……我人就这个样子。”

余晖苦着脸，转过头去，“我知道。但有些时候你真的太……”唉，到底是在搞啥呢。“暮暮，我们到底在干啥？”

“干啥？我们正坐在一颗大石球上，在太空里以超过每小时十万公里的速度飞行，需要我说得再细一点吗？”

余晖苦笑一声，然后摇头，“我是说，我们到底在干啥？我们何去何从？”

暮暮皱眉，“明天我们要去舞会，根据专家分析，我们可能会当上舞会女王，然后我们就要回家里做点奇怪的事情。”

余晖脸一热，但还是继续说，“那倒是挺期待。那之后呢？之后我们做什么？”

“睡觉？”

余晖转过头来盯了暮暮一眼，暮暮耸肩。

“下周我们就要毕业了。至少你们都要。”

“再然后？”

“暑假？这次我打算就留在这边了。”

“再然后？”

暮暮挑起一条眉毛，“再然后我们就去上大学了。我要去哈佛，你们要去坎大。我也许会继续和我哥住在一起吧。反正这边有城际快铁一路修到那里。为啥要说这些？”

余晖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去上坎大了。”

“嗯？我还以为你们都要去呢。那你要上哪所学校？”

余晖咬着嘴唇，然后双手抱胸，“哪都不去。我不打算上大学了。”

暮暮张着嘴，看着余晖，“可你……为啥不去啊？不过没事，现在写申请还来得及，虽说可能会麻烦一点，你这么聪明，再加上你的成绩……”

“暮暮，我的成绩一塌糊涂啊。”余晖说道，不再看暮暮。

“这不科学啊，”暮暮说着，上前一步，用一只手搭上余晖的背，“除了我，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了！”

余晖抓着阳台护栏，“因为我之前不在乎学习。因为我现在还是不在乎学习。是，我聪明，但我可没你那股想学的劲。我小的时候，我想学习就是为了以后能掌控周遭世界。当初我来到这里，一直就是想着怎么回去，所以除了对我回马国有帮助的课程以外我都没听。人类在几个世纪之前打仗，自相残杀又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诶，不论如何，你再聪明，一不听课二不做作业，成绩根本好不起来。我最近也在试着补，但一个学期也补不回来四年落下的。”

“好吧……”暮暮退下，不安地前后晃着，两只手捏在一起，“这样确实要复杂了一点，但上大学也有很多方法的。比如各种入学计划，而且入学考试你肯定能拿第一。我爸也认识很多教授和校友，只要给你弄个能展示自己的差事，我保证你能拿个奖学金什么的。”

“暮暮，”余晖说道，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我不是很想上这里的大学。接受人类的教育对我没太大好处。”

暮暮撅着嘴，“这个，要是没大学文凭的话工作机会就很有限了，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追求某个领域那还是应该去的。而且，等我真正搞起研究了，也会需要很多研究助手呢，所以就算你什么文凭也没有我也能给你弄一份工作。我知道你有多聪明。”她微笑了，“两个百合科学家一起工作，感觉也不错呢。”

“暮暮，”余晖不得不再次开口。她看着暮暮的眼睛，然后摇摇头。

暮暮脸上的笑不见了。她颤抖起来，“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余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我想回家。回马国。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暮暮身子一僵，她嘴巴张合，却说不出话。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开始充盈着泪水，“我……你……你要离开我了？”

“不，也不是离开，”余晖赶忙说，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暮暮的手，举起来，看着暮暮，“我想要回马国。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什—什么？你开玩笑的吧……”

余晖苦笑。暮暮和她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我很认真。暮暮，马国才是我的家乡。这次回中心城我才明白。我是谁，我的可爱标记，我的魔法，我的宿命，都在那里。在这边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跟我走吧。”

暮暮使劲摇头，开始后退，“不，不，太疯了！余晖，我也不是不喜欢去马国，但是真的在那边生活怎么行啊？不到一个星期我就会疯掉的！没手，啥都没有，只有没用的蹄子……”

“那倒不是问题，”余晖往前凑着，“你不能施展魔法肯定是暂时的，稍微练练肯定就没问题了，就跟很久没动过的肌肉一样。甚至还有能替代施展悬浮魔法的辅助机械。而且蹄子也没那么坏啦，天马和陆马靠蹄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是啊，但……”暮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是你觉得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但还有别的问题，抛下一切然后私奔这种说法确实很浪漫，但如果真的实施也太……？我在这边也是有人生的，余晖。朋友，家人，还有我的未来。这些我都放不下呢。余晖，我们的朋友们，你也都要抛弃，没有问题吗？”

余晖咬着嘴唇，不敢再看暮暮。她知道。她清楚自己到底在让她俩做出多大的牺牲。暮暮捏着下巴，“我想……其实传送门离我们这也不远。如果你就待在小马镇那应该还好，我们平常用传送门就能相互见面了，然后再让暮暮给我俩也配一对你们用的那种记事本，相互说话也好办了。”

然而暮光公主的信还摆在那。“不行。传送门越用就会越来越不稳定，用太多会出大事的。暮光公主正在研究更加可靠的传送方法，但据我最乐观估计也需要一年以上。”

“那……”暮暮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不只要我抛弃我认识的所有人，我在意的所有事，跟你去马国，而且很长很长时间都回不来了？”

“你这么说的话就……”余晖嘟哝着，“不如你当成是大学前的休学年，然后出国定居的那种感觉？”

暮暮双手抱胸，“我提前毕业了，今年就是我的大学休学年啊。说实话，我想教室都要想死了。”

“马国也有教室啊，”余晖反驳，“我们也有实验室，也有大学。里面教的很多东西在这里是永远学不到的。”

暮暮张嘴，但没说出话。她闭上嘴顿了一会，“诶，”暮暮终于一个跺脚，“你在这边怎么就不开心了呢？大家都爱你，我的家人爱你，我爱你，这样的世界你还不满足？”

余晖咬着牙，“不。感觉还是太空虚了。是，你和其他人都很棒，但……这不是我想要的马生。”

“但这是我想要的人生！”暮暮叫道，走上前去抓住余晖的衣领，“我想上大学，变得比现在还更聪明，拿各种各样的奖，然后改变世界！这些我都想和你一起做！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然后生好多可爱的小孩子，买栋大房子，再养几条狗！”

余晖感觉到拳头捏了起来，“又不是不行，马国也可以！就是背景不同了，还是一样的！”

暮暮把余晖推到栏杆上，咆哮着：“才不一样呢！我知道我未来想要怎样。我现在就能在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想象出来！”

余晖胸中燃起一股火，当年那些直觉又都回来了⁴⁹。嘴巴开始动，她开始说话，甚至无需思考⁴⁹。

“你想象的是什么？是和我一起的未来？”余晖吼着，“还是你和当年那个名叫余晖的小女孩的未来⁴⁹？！”

暮暮眼睛一放，嘴巴张得大大的，过了几秒表情才恢复，“我没在想她！我在想你！我爱的是你，余晖！你就是我的余晖！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走！”

“如果这就是你打算用来对待另一个余晖的方式，那对她来说，死了反而是件好事吧。⁴⁹”

世界静止了。余晖听见几声冷气，然后是玻璃杯破碎的声音。

暮暮双手掩着嘴巴，向后退去，眼里噙着泪水。

余晖咽了口口水，“赛蕾丝蒂娅在上，暮暮，我不是——”

暮暮一转身，向房间里的楼梯一路跑去，

余晖想去追，但才发现门口还有五个听众围着。

阿杰吹了声口哨，打了两下响指，然后朝楼梯指指。

瑞瑞点头，拉上小蝶朝暮暮那边跑去了。

“大哥，”云宝道，“刚刚太……”

她怎么蠢到这个地步了？热泪从余晖的脸颊上滚下。她不再面对自己的耻辱，又走回到阳台上，翻过栅栏。

“余晖！”三人叫着，向阳台边缘冲过来。

余晖从边缘上吊着，然后放手，落到下面的树丛里。她站起身，拍拍身子，朝上面迎向众人的视线，“去找暮暮，”她呜咽着，“我还有点事做。”

说完，余晖转身向坎特拉高中跑去。

第二十四章 破碎

亲爱的日记本，

余晖她

诊疗师说我应该

我

“暮暮，等等！”

暮暮没有等，脚步慢都没慢下来。今晚穿的平跟鞋，穿着高跟的瑞瑞和小蝶追不上她。

她感觉不到对自己身体的支配了，好像在看电视一样，看着身体自己运动。这样应该是最好了。心里的痛楚要将胸口撕出一个洞来。喝了多少酒都没用。

她跑得更快了。

直到跑不动为止。

她摔在街灯旁，喘着。残存的意念驱动着她拿出手机。已经有好几条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了。

没有余晖的。

暮暮痛苦得窒息。

***

“喂，”十分钟后，韵律的车子在她旁边停下，“收到你的短信了，今晚不顺利呢？”

暮暮上车，没说话。脑子里还翻着，煮着各种矛盾的情绪。她麻木了。

“想说说吗？”

暮暮摇头，然后愣了一下。这样对韵律还是不太好，“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一会再说吧，别让我朋友知道我在哪，可以吗？”

韵律抿着嘴，然后摇摇头，叹气，“应该没问题吧。看得出你很受伤了，暮暮，可是表情还是那么平淡，真是……需要我了，依赖我了，千万别憋着，好吗？”

暮暮有朋友和家人支持她。但明显没有女朋友了……

剩下的路程在引擎的微鸣中度过。回过神来之时，暮暮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卧室，锁着门。

孤独。安全。痛苦。

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一切还是那么完美，未来那么光明。现在……

余晖的那句话还在脑海里回荡着，一股一股火还跟着它到处窜。她原来不高兴？有多久了？从自己表白那天起余晖就嫌弃自己吗？那……？

“……那对她来说，死了反而是件好事吧。”

暮暮膝盖一软，她蹒跚到书桌前，还是跪了下来。她双手捂住耳朵。心里的话语反而更响了。

余晖是对的。这么久，这几个月，那愉快的每一分每一秒，暮暮爱上的从来不是她。是一个影子。一个幽魂。还吹什么两个余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现在终于发现，都是狗屁。

一切的开端都是暮暮的错。她愚昧，一厢情愿的暗恋杀了余晖。她愚昧，一厢情愿的暗恋是这次操蛋的恋情的开端。是，很棒，和暮暮梦想的一模一样，但她从未停下来想想，自己的梦想不是余晖的梦想。自己的梦想，也从来不是给这个余晖的。她从来没想过，也许余晖只是和她玩玩——也许在她眼里，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结婚？生孩子？一起变老？暮暮还没十八岁呢。她俩在一起才两个月呢。都是暮暮抓着不放手，电视上那个噩梦女友。

在又一声哀嚎中她笑了。这剧情太俗了也。毕业舞会前闹翻？说了又有什么用？该难受的还是继续难受。

余晖想回马国生活。暮暮怎么能怪她呢？她也是去过马国了。怎么看，马国都如此神奇，充满魔力。自己这个平凡的小世界怎么比得上呢？一座小小的大学又怎么比得上呢？在这边，她能给余晖创造怎样的未来？

暮暮手在桌子上摸着，摸到抗抑郁药片。手还抖着。突然她有点想爬回去，向余晖尖叫，求她。放弃一切就放弃一切吧，为了余晖她啥都干得出来。不该逃跑的。余晖不是故意要弄哭她的。只是气氛有些过激了而已。暮暮可以抛弃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未来。只要能和余晖在一起。

她也知道想这些有多疯。但她也不在乎。

再说回来，余晖还是对的。暮暮只是个小孩子，放不下过去的小孩子。试图黏合早已支离破碎的一切，拼凑出一个余晖的模样。她配不上余晖。哪个余晖都配不上。

一声尖叫。暮暮把药瓶向衣柜门丢去。盖子被摔开了。地毯上全是药片。

她真蠢。要是被斯派克吃了，那有什么后果还很难说。她抽泣着，用袖子擦擦鼻子，然后一粒一粒地把药捡起来。

现在她该干什么？科学直觉都告诉她，把这个当成一个问题来研究。可问题就是她自己。她以为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恢复了。可是那么多诊疗师，那么多新朋友，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异次元女友，还是无法扶起这个暮光闪闪。

现在不知道余晖在想些什么？即使暮暮沉溺在自我中心之中。她想余晖这会也应该很后悔吧。即使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暮暮伸出手，朝桌子后面的一片药够去，不小心头撞了桌子一下。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她暗骂一声，呻吟着退出来。地上躺着的是从马国带回来的鞍袋。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她捡起袋子，往衣柜里一扔，却僵住了。袋子落下，她看见了从袋口冒出来的东西。

是她小时候的那本日记。怎么可能？

她慢慢捡起书，颤抖的手指翻开一页泛黄，发旧，染着泪渍的日记。

-亲爱的日记本，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学！

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字，每一页纸，每一个粗糙的折痕，每一个洒落在页角的墨滴，还有每一行把口字画成心形⁷⁴的字迹。余晖死后，她曾经一遍一遍地读着日记，哭着，想要再次回到过去里，想要再次抓住那些留恋。

上次她读这本日记已经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这样自我毁灭的坏毛病她花了很大功夫才改掉。

现在，又回到原点了。

充满童稚的那些逝去的日子，回忆涌上来。认识余晖的喜悦，她俩快速成长的友谊，那些写不出来的声音，说不出来的画面，余晖秀发的那股草莓香，那股愉悦的气息，暮暮展示新奇事物时她眼里闪着的那抹好奇，还有父母如同亲女儿一般对待余晖的温暖。

树林里的徒步。泳池和湖泊里度过的盛夏。挤在毯子里，烤着火炉的寒冬，一起做作业，读书，玩电脑，抓青蛙，做科学实验。

最好的朋友。

暮暮像爱一个姐姐一样爱着她。

然后她成长了，长成了一个懵懂的百合。想着，也许她的情感里还有别的东西。

她翻到最后有字迹的两页。第一页是在十岁生日之前写下的。第二页只有一堆破碎，被划掉的句子。诊疗师说过她应该写点新的日记，把情感在纸上写出来。本来那是治疗的一部分。

她做不到。

暮暮擦擦眼泪，拿起笔。

亲爱的日记本，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呢。好久了，有八年了吧？有好多好多事情变了。余晖烁烁，我最好的朋友，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我把她带到一个悬崖上给她看一朵稀有的花，想告诉她我爱她。她掉下去了。

那一刻，那惨剧，当时我心里的那份自私，从那以后一直困扰着我，直到现在。我花了无数时间在治疗和吃药上，直到后来我觉得我已经克服我的过去了。我十六岁就高中毕业，被哈佛全额奖学金录取，在等十八岁的那一年开展了自己的独立研究计划。然后，在到马镇见我哥哥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叫余晖烁烁的女生，不过她是另一个次元里一匹会说话的魔法独角兽变的。

是，听起来确实很荒谬呢。我一开始也不信。

但余晖和她的朋友们给我看了很多证据，还愿意帮我进行研究，满足自己对知识的渴求，不过有一个很简单的条件。

要我全心全意地，试着和她们做朋友。

苹果杰克，瑞瑞，萍琪派，小蝶，云宝黛茜，还有余晖烁烁。她们六个张开双臂欢迎我。我开始不接受，因为那时我笨死了。但她们坚持，不久后我终于找回了有朋友的感觉：一起高兴，一起笑，把一切忧伤都抛到脑后——只想好好玩。

大家。你们都是非常棒的人，能有你们我真是三生有幸。这几个月是我人生里最棒的几个月。我爱你们。

……然后就是余晖烁烁。她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余晖不一样，但是还是很像。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比喻就是像一对双胞胎，一出生就被分开，然后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的那种。

还有她是魔法独角兽哦，我说过没？

后来她……我爱上她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是好朋友，她对我那么好，我对之前的那个余晖还有那么多情感无处宣泄，然后就……

爱情不过是对特定刺激的一种生理反应。这样一想，恐怕结果也是无法避免的吧。人类也不过是可预测的生物而已。

但是当我最终绝望地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接受我了。就我而言，她对我的感情也是真挚的。我爱着她，她也爱着我。

其实也很了不起呢，不是吗？我的第一次恋爱，还是和余晖烁烁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我们一起逛街过，尴尬地约会过，开对方玩笑过，吻过，一起睡过。还有在月光下一个小池塘边一起做过爱。和我想象中一样棒，其实开始还是有点不适应，但是后来真的好棒。

我想让一切永远就这样下去。

但现在我

我们

我写不出来了。我没法正常思考了。我现在脑子里一团糊涂。心里痛得要死。和你所爱的人死去的感觉不一样，是另一种心痛。可是知道了该痛的还是痛。

想到底，我只是想说声对不起吧。

对不起，余晖。对不起我对你做的一切。我知道，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我不能一直去怪自己。可我还是怪自己。

对不起，余晖，我

暮暮没再写下去。她看着写满字迹的纸，深吸了一口气。暮暮感觉像被抽空。不久前眼泪就流干了。

不过，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她顿了两秒，看了一下镜中的倒影。憔悴透顶了。如她所想。

一点亮光吸引了暮暮的注意。

暮暮转身。虹色的魔法依然在小瓶里静静流转着，立在桌旁。旁边是她俩从马国带来的纪念品。

一瓶危险，活泼，充满潜力，友谊，和爱的液体。

她的朋友们都有。余晖生来就有。但暮暮没有。不论她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紧密。暮暮依然不是友谊的魔法之中的一环。

是她的错吗？这次的事情，就是她配不上所有人的迹象吗？她配不上余晖吗？

暮暮拿起玻璃瓶，拧开瓶盖。她知道这样子多么危险，但这时她已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

她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放弃的一声轻笑后，暮暮把瓶中的魔法一饮而尽。

她立马开始咳嗽。她想象中的魔法不会是辣味的。

吸着气，往嘴里扇着风。暮暮心跳加速。然后也没啥。也许魔法是惰性的吧，即使进入消化系统也不会——

明亮的七色光彩充斥了暮暮的眼睛，身子一僵。

她看见自己了。

“我还有事要做。”

都是个大笑话。笑点就是余晖自己。她没计划。她只是逃走了。这么说只是不想别人跟来而已。

余晖扶着坎高的雕塑，弯下腰喘着。她没想过。腿带着她跑到了这里。她坐下，背靠着已经关闭的传送门。这感觉太熟悉了。

无数个夜晚，她在传送门附近晃着，沉思着，思索着，谋划着。离传送门近一点，能让她有那么一点家的温暖。即使是关着的家门。

现在门又关上了。她也没有带日记本，不能让暮暮给她打开。

余晖长叹一口气，把头埋到膝盖里。“你真是把一切搞得狗屎烂啊。”

暮暮脸上的表情……

她爱暮暮。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就因为暮暮不愿意放弃一切跟余晖去马国？就因为余晖觉得自己“空虚”？就因为暮暮对余晖的提议说了两句？就因为余晖觉得自己乱说话也没什么？

余晖抬头，看向夜色笼罩着的学校大门。翻修的痕迹还在。她曾试图毁掉这里，杀掉那些现在是她朋友的人。她们原谅了她。但余晖配不上她们的谅解。她伤害了自己所爱之人。背叛了近来她所建立的一切。要是她俩换一下，余晖恐怕也不会原谅暮暮的。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配不上她。”余晖向破碎的夜色说道。她配不上任何一个人。她们都相信余晖有能力成为一个好人，可是余晖让所有人都失望了。那个邪恶，肮脏的恶魔依然盘踞在余晖的心底⁴⁹，伺着，当余晖愤怒之时便会将她吞噬。她的朋友们凭啥要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

还有暮暮……

几个月过来如同一个美梦。余晖从未体验过如此深爱一个人的感觉。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余晖仰起头，狂笑着，眼泪从颊上淌下。她不都在去马国的路上了嘛？一切注定如此啊。现在破釜沉舟了，反而轻松了好多啊。

手机震了一下。余晖从包里拿出来，点亮屏幕。是阿杰的短信。“我们跟韵律说上话了。暮暮在家里，很安全，但是不肯跟人说话。那个，甜心啊，不论你现在在干啥，要记住，我们还是你的朋友，好吗？我们都支持你，我想我们只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余晖咬着嘴唇，忍着又一声呜咽。她将后脑勺朝身后的石头撞了上去。不过是愚昧残忍的笑话而已。

她配不上任何人。

她—

身后的传送门开启了。余晖向后一跌，还没来得及挥两下手，便被吸了进去。

世界旋转着，扭曲着，如同万花筒。随后余晖被从另一端吐了出来，带着小马的肢体滚到地上。

“余—余晖！？”暮暮瞪着眼睛，嘴巴张着，“这到底是……你……”

余晖呻吟着，做起来，朝四周看去。她正坐在暮暮的实验室里。和上周一样。“我以为你把传送门关了。”

暮暮愣了几秒，然后一个眨眼，深吸一口气，“我确实关了，刚刚才开始我的研究，所以要打开测一点数据。那边不应该是半夜了吗？出什么事了？”

“你打开传送门的时候……我似乎刚好靠在上面呢。”余晖用蹄子挠着后脑勺。

“这样啊，”暮暮眯起眼睛，“大晚上的还是不要坐在雕像前好啊。而且我也跟你说过传送门不能多用了！”

余晖低下头。“抱歉。那个，我能在这边住一会吗？我—我也不敢多用传送门了，好不？”

暮暮眨眨眼，然后面色柔和了起来，“余晖……你还好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没啥，”余晖一挥蹄子。“就——唉好吧，确实出了点事。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说。让我先睡会，如果没扰到你的话，明早再说吧。”

“余晖……”暮暮看看余晖，又看看传送门，“那我就尊重你的意见吧。但要是有啥需要了，千万别憋着，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从走廊过去最左边第一间房是空房。就当成自己家吧。”

余晖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行，现在倒是回到马国了。虽说不是她想要的方式，不过镜子另一侧也没啥可留恋的了。

然后在日记里给大家写个信。也就完事了吧？

余晖倒在柔软的床上，把脸埋到枕头里。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想哭。只得忍着，将思绪推回深处。

也许早上起来就好了吧。

“你好，余晖烁烁，很久没见了。”

余晖睁开眼。她正站在一个熟悉的花园中。她认得。中心城里的赛氏天才独角兽学院。童年在园里嬉戏时蹄子上的触感依然存留着。

也是她获得自己可爱标记的地方。当年看着她的那双澄澈的眼睛，也依然在她背后。

“真的是你吧？”余晖四蹄有些僵硬，“不经许可就擅闯小马的梦境可不礼貌。”

“诶，还是那么暴躁呢，不是吗？我借用了妹妹的力量来到这里，为了抚慰受伤的你，一定要这么说我吗？”

余晖根本不用看是谁——连声音都不用听。赛蕾丝蒂娅公主的气场就足够了。至高无上。深邃的眼神带着审判之时，能浸得每匹小马的背后发冷。余晖太熟悉这感觉了。

余晖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不愿转头，“请你还是让我独自待会吧。我还没准备好。我想自己来见你，我想抬着头，心无愧疚地，满怀自豪地来见你。我以为我就要做到了，很快就可以……可现在的我比以往还要更加糟糕呢。”

“唉，我可亲可爱的孩子啊，”赛蕾丝蒂娅公主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无来由的高兴，“恐惧是种很强的力量，直到现在依然蒙蔽着你的双眼。”

“才没有！”余晖反驳，刚想转过头去面对闯入梦境的老师，却一下子僵住了，转不过头。“好吧，我确实害怕，”声音从她紧咬的牙里挤出来，“那又怎样？”

“首先能接受这一点就是很好的。”赛蕾丝蒂娅又走近了几步，影子落在余晖身上，“但是不能停在这里。要努力去克服，去解决。余晖，告诉我。友谊这方面你学了很多了。如果现在你是我，而你的一个朋友正如你现在一样在你面前，你会怎样着手呢？”

“我……”余晖依然咬着牙。赛蕾丝蒂娅说得对。转念一想——赛蕾丝蒂娅永远都说得对。

余晖一转，蹄子抖着，“呃，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好为马师啊？从你这里除了友谊魔法和各种听不懂的奇奇怪怪得比喻以外还有啥！啥时候你表现的像一匹正常的小马过？！你真的在乎过我吗？如果当年你——”

余晖终于抬起头，迎上赛蕾丝蒂娅的目光时，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愣着。

赛蕾丝蒂娅公主，马国主宰，不朽的日月之灵，那个冷漠，疏离，散发着令马敬畏与服从气场的老师，

哭了。

顺着毛皮留下的泪珠如同苦痛一般扭曲着，那憧憬，倒钩一般，勾着翼角兽的内心。余晖知道，从赛蕾丝蒂娅进入梦境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一直在哭泣。即使她的话语从未翻起一丝波纹。

“我很惭愧，”赛蕾丝蒂娅的声音轻如耳语，“余晖，我辜负了你。几千年走过来，我辜负了好多小马，如我妹妹等少部分最终得以圆满，而剩下的就……这是我日日夜夜无法摘下的面具，因为我所必须成为的角色：老师，统治者。也更因为我太脆弱，没了这副甲壳，生活的重担，我负担不起。”

余晖站起身，下嘴唇颤着。赛蕾丝蒂娅弯下身子，两只前蹄伸上余晖的脖子，紧紧将她抱住。

“但是现在我很高兴，因为我看见又一个小马的故事圆满了。我真为你骄傲，余晖，我好想你，我对不起你。”

余晖的心里什么东西碎了。她的焦虑，恐惧，愤怒——一切涌了出来。余晖恸哭着，把脸埋进老师的脖子里，如同多年前那只小雌驹一样，哭着。

她也想说抱歉，断断续续的，说不出来。赛蕾丝蒂娅轻拍了两下，示意不必再说。她俩抱得更紧了。

感觉很舒服，很通畅。余晖不断逃避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但是现在感觉很棒，长久以来困扰她的一件事终于落定。

“行了，”余晖抽着鼻子，用蹄子擦擦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抱了多久了，不过反正在梦里，也没啥。“现在怎么办？”

赛蕾丝蒂娅轻笑一声，松开蹄子，微笑着看着余晖，弯下身来用自己的角轻轻电了余晖的角一下，她俩一抖。“好问题。余晖，我确实爱你，这一次见面我俩也确实需要，但今晚你来此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在我们之间。”

余晖耳朵一软。能和老师挥泪团圆很棒，但于今晚晚她所铸成的大错毫无帮助。“我又搞砸了。”余晖嘟哝着，“彻底搞砸了。”

赛蕾丝蒂娅长叹一口气，然后又用鼻子蹭了蹭余晖，“确实，你搞砸了。”

余晖眨眨眼，然后不住笑了一声，“不要这样子嘛。”

“那么，余晖，你打算怎么做呢？我想你一定伤透了暮暮的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

赛蕾丝蒂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余晖翻个白眼，然后双蹄收到身下，“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是……在逃避。这是弱者的做法，但就当是我暂时躲躲，另想办法也是可以的吧？”

赛蕾丝蒂娅笑着，“至少你的状态恢复得还很快呢。心灵的渴求无法由我引导，但是告诉我：如果现在暮光闪闪就在你面前，你会对她怎么说？”

“我要道歉，”余晖立刻说道，“我真的很抱歉说了那么多话。这应该是我干过的许多最恶劣的事情之一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补救这一切，但是我愿意去做。”

“所以你还是爱着她，还是希望和她在一起？”

余晖一只蹄子摸摸自己的心口，“是的。想到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话……很—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赛蕾丝蒂娅的角开始发光，天空中太阳动了起来。“那你们之前的那场争吵呢？”

“是说回不回马国的那次？”余晖看着缓缓运动的太阳，有些疑惑，“我真不该想这么多的，但是……我也不清楚。我确实后悔，确实想补偿她，但是我对生活的追求还是那样。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了吗？”

“问题的答案还需你们去探寻。”落日的边缘融上地平线，二马四周，一片艳红瞬间绽放，散着金橙与暗紫的辉。

曜日玫瑰。

这一刻，如同很久很久以前，那一个下午，一切的伊始，一样璀璨。

“还记得我对你的天赋是怎么说的吗？”

余晖摇头，“怎么会忘呢？我对光线操控很有造诣，但是说宽一点，‘我可照于我与他马，让其闪耀应有的光辉。’可惜要是我能早一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就好了。”

“嗯，”赛蕾丝蒂娅的角依然亮着，十几朵玫瑰被摘下，开始围绕着余晖旋转，变换着姿态，越来越快，直到一闪白光，金红色的光耀冲天而起。

当余晖再次睁开眼，她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吊坠，一颗太阳一般的红宝石镶嵌其上，里面，琥珀一般，封着一朵小小的曜日玫瑰。

“我……我不懂。”余晖用蹄子拿起项链，嘴巴张着。

“它将引你去你所要去的地方。”

“哪里？”

宝石开始散发白炽。

“暮光闪闪所在。现在的她需要你，胜过一切。”

世界一片空白。

暮暮坐在悬崖边上，望着下方林海。

梦中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暮暮的一口气卡住了。不论经历过多少次，此情此景依然让她恐慌。

想到自己是怎么来的，暮暮更没法镇静了。

“嘿，”那是个暮暮多年未闻的声音，“真是好久不见了呢，暮暮，我好想你啊。”

暮暮转头，看见十岁的余晖，瞪大了眼睛。少了那梦中的模糊。暮暮掐了一下自己。很痛。“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余晖咯咯笑着，“你就想跟我说这个？我好心痛哦。不过想想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我可能是余晖的灵魂，也可能只是你脑子被魔法烧坏之后的想象罢了。”

“魔法……”一阵苦味从暮暮胃里往上涌。她干了什么？要赶紧催吐才行。怕失去余晖怕了那么久，暮暮从没想过自己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要是她真的不能再见到余晖了……

“切，”余晖夸张地撅撅嘴，“你倒是先想起她了，为什么不是我？怎么能这样呢？”她抓住暮暮的手。细小的手指触感是那么真实。

“暮暮，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暮暮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大脑里负责理智的部分又一次陷入沉寂。“余晖……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实还不止如此。我爱上你了，有点幼稚的那种。我想给你做点特别的事，但……我很抱歉。”

余晖往后退一下，离开了悬崖边缘，然后站直，走出暮暮的视线，“我确实也喜欢你，就是—就是那种喜欢啦。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但是我太笨了，先想到的是其他人会怎么看，而不是你。其实估计之后我也会同意和你在一起的。但—你也知道的，可惜了呢。你可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了。”

余晖的一字一句如同冰刃一般刺进暮暮的内心。暮暮哭喊了一声，仓促转过身，“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要是我没有把你带到那上面，要是我没那样自私……”

余晖微笑着，在一丛熟悉的金红色玫瑰旁跪下，落日下她的身影镶在地平线上。“别傻了，明明是我笨到在悬崖边上唱歌跳舞好吧。不过没关系，我们这一路走过来也很棒了，有点短，但我点都不后悔。”

“可我后悔啊。”暮暮喃喃道。她蹲下来，紧紧抱住余晖，如同不愿再次松手，“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明明可以有那么好的未来，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这也算一种看待方式呢，”余晖说道，挤出手来从附近的灌木丛上摘下一朵花，然后抬起来，把花编到暮暮的头发上，“你觉得我的人生重要，是因为它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吧，有好有坏。你现在已经有这么多成就了，未来也这么光明，你还赢得了一个美丽女生的心。为什么还不满意呢？”

暮暮咬着嘴唇，用手指紧紧抓住了余晖的衬衫，“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都是因为你……我从来没有真正从你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我又没有能力给余晖那个配得上她的我。”

余晖摇头，然后轻轻把暮暮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抬起来，“你错了。我曾是你的朋友，是，也曾是你的暗恋对象，但是你和余晖建立起来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这份感情是真实的，来自她，而不是来自你心里所想的另一个她啊。我觉得你们两个肯定会和解的。真是搞不懂你们大人啊。”

“可是我……”

“不要可是了。”余晖走上前，凑近，在暮暮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手背在身后，笑得很开心。她身后的落日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世界黯淡下来。

“那么，暮光，永别了。”

梦境的黑暗中，一紫一橙，两朵曜日玫瑰，在万物的中心生长，绽放，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暮暮和余晖回过神来，吸一口气，然后看见了对方。

“余晖……？”

“暮暮……？”

暮暮咬着嘴唇，两手握着，“真的是你吗？我现在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余晖叹了口气，低下头，用蹄子轻轻划着地面，“是，确实是我。我本来还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来着。”

“我……”暮暮紧闭着眼，“我做了件很蠢的事情，余晖。我把提取出来的那瓶魔法给喝了。然后我感觉周围的世界就开始崩塌。都是我的错。”

余晖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放得大大的，然后咯咯笑了两声，“暮暮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吸猛药了呢。”

暮暮眨眼，“不好笑啦！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出什么事诶！”

“抱歉，抱歉，”余晖伸出蹄子摸了摸暮暮的腰，“我觉得你身体上不会有什么危险，精神上……我对梦的世界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我们的梦应该是被两个公主连到一起了。毕竟魔法是友谊，而爱情就是友谊的升华而已。”

“爱与友谊……么？”暮暮把双手背到身后，“余晖，我们……”

“啊对。”

她俩站了几分钟，不想看对方。

“余晖，我——”

“暮暮，我——”

她俩脸红了，有些不安。

余晖用前蹄拍了一下额头，然后伸出蹄子，“那请让我先说吧。”

暮暮点头，然后坐下，这样自己就和小马一样高了，“嗯。”

“那个，我……”余晖卡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坐下来，有些颤抖，“暮暮，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再怎么道歉都没法弥补我之前说的那些可怕的话，但是我还是想道歉。对不起。我当时气着了，然后故意那样去伤害你，我……习惯了。很难改。而我的自制力又……”

暮暮朝余晖伸出手。余晖缩了一下，但暮暮已经开始摸起了余晖的后脑勺，像是摸一条小狗一样，“你做梦的时候还是把自己想象成小马驹呢，对吗？”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我……”余晖一愣，然后看向暮暮的眼睛。“是，对的。梦里我一直都是小马，也许一直都会是吧。”

“抱歉，”暮暮嗫嚅着，“我从没考虑过也许你想要的生活和我不一样。即使亲身经历之后，我之前还一直不能明白马国对你的意义，你在这个世界的不安，我也没能理解到。要是我不是这么个烂人，也许我可以早点认识到这一切的。”

余晖轻笑，角亮起，把暮暮的手从她身上拉到面前，蹄子搭了上去，“我俩都是一团糟，这事一开始我们就知道的，不是吗？最后总会有人受伤的。”

暮暮微笑了，然后用手握上了余晖的蹄子，轻轻捏着，“我们都那么固执，没脑子。你说的话确实很伤我的心，但是也让我考虑了很多事，有关我自己，还有我对待你的方式。我爱你，余晖烁烁，我们想办法克服这个问题，然后一起走下去吧。”

余晖的声音里有些湿润，下巴颤抖着，“我还以为我把一切都毁了……暮暮，我也爱你。我知道我不值得你原谅，可是我太想你原谅我了。”

“你觉得你配不上我，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诶，我们的情感态度还真健康呢。”暮暮咯咯笑着，然后凑过去，亲了下余晖的鼻子，“配不配得上真的那么重要吗？不如我们还是关注我们想要什么，而不是我们要做什么呢。”

“这就是你的答案？天啊，暮暮。”余晖也笑了，但笑容没能持续太久，“原谅归原谅，却解决不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也许我不该说吧，但是……我还是不知道我的马生要何去何从。”

“啊，对。”暮暮坐到余晖身旁，然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把身旁的小马拉过来，“我们总能想出办法的。毕竟我俩都是天才，不是吗？只要一起，我相信没什么困难我们克服不了的。”

余晖靠到暮暮身上，把头枕到暮暮的肩膀上，“我也不确定。我感觉我已经准备好回到那个我抛弃了的过去，去补偿赛蕾丝蒂娅，去继续接受我的教育，去追寻我的宿命。可是没了你……我就不确定了。想不通当初我怎么会觉得你会那样轻易地抛弃一切呢。”

暮暮向紫色的玫瑰伸出手，轻柔地捧着它的花瓣，“我还真有点想这么干，就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不过那是一个痴迷的，不顾一切的我，也许不该信吧。我爱我的生活，我的家，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我也不想离开他们。”

“是，我也知道。”余晖长叹了一口气，躺下来，头枕在暮暮的膝盖上，“不如我们——”

“不行！”暮暮的手抓住了余晖的鬃毛，“求你了，别说，我还有话要说。”

余晖一愣，抬起头朝暮暮看了一会，然后吞口口水，点头，“嗯。”

暮暮深吸一口气，“这么说吧，我也理解马国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不过问题在于……一定要是现在吗？”

“什么意思？”

“这个……”暮暮听了一下，然后双手撑到身后，仰望虚空，“和我一起，去上大学，要么你也一起上学，要么去那边租间公寓找份兼职也行，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觉得——”

“诶，”暮暮用食指按了下余晖的嘴巴，“我还没说完呢。你看，你的命运，还有你想做的那些事情……我想说的是，就算我们在这里再呆几年，把大学也上了，那些东西依然还是等着你啊。我们都还年轻，这几年时间还有很多可能。不是吗。”

余晖咬着嘴唇，“你觉得我们可以……咋，静观其变？”

“差不多吧。也许你会觉得我们这边还不错，也许我毕业以后突然就想搬到小马国去了，又或者暮光公主把传送门修好了，我们又可以来来往往，也许我们最终意识到这样子还是不行，分手，然后你回马国。当然，如果你真的选择了最后一种结局的话……我保证我会接受的。”

“我——”余晖停下，闭上眼，近一分钟没说话。“我觉得也行。和你一起开始，过人类的生活……我很害怕，感觉要牺牲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这种失落感也许我没办法克服，也许可以，也许我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比友谊与爱情更加美好的事物。不过你是对的，现在不需要去想这些。在这边多呆几年也没什么，还能给我—给我们更多选择的机会。”

暮暮露齿而笑，然后抓住余晖的耳朵，朝她的唇上狠狠吻去。两朵玫瑰旋转着，穿插着，纠缠在一起。更多的玫瑰绽放开来，朝远方扩展去，现出一片田野。落日的余晖悄然盖上一切。

“唉，”余晖终于出了口气，“都快忘了这还是梦呢。那么看来就现实世界再计划了。”

暮暮笑着，躺到花丛中，双臂挥着，“今晚真是不太平呢。”

余晖也笑了，把头枕到暮暮的胸口，“我总是要吃点苦头才能学到东西。确实难受，不过正因如此才更让我印象深刻。你还想去毕业舞会吧？”

暮暮抬起头，再次吻上余晖，“说啥都要去。”

终章 日色

暮暮醒来。

破碎的日色穿过窗棂。外面的鸟叫声和楼下斯派克的叫声传入耳中。衣服上还有冷汗的潮湿。她坐起身，打了个呵欠。露娜的项链已经失去了光泽，从中间破碎了。跨越次元连接两人的梦境所需要的付出想来也不少。或许她吸收的魔法与露娜的项链形成了一个信标一样的东西，从而使得梦境跨越时空成为——

暮暮眨眨眼，暗自偷笑了几声。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她还是在想这些。

这便是真正的她吧。

日记本还摊开在桌上。暮暮看过去。昨晚她的内心都倾注在了这本日记上：她的过去，她的痛苦。正是她所需，感觉很好。不过说到底，这是一本日记，还少了一个结尾。

暮暮拿起钢笔，写下她的最后一篇日记。

亲爱的余晖烁烁，

谢谢你做我的朋友。

“赛蕾丝蒂娅公主干了啥？”暮光公主差点被自己的咖啡呛到。

余晖笑了，用魔法递了一条手帕过去。“我也觉得很奇怪啊。另外，抱歉昨晚没跟你说话。当时处境实在太糟了。不过我和赛蕾丝蒂娅之间的事情就算解决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过——都得放放了。”

暮光咳嗽了一下，“那你是下定了决心要回去了？我不是啰嗦，但是这次传送门再关上就很久都不会开了。总有一天能修好的，但我也不清楚要多久。”

“我决定了。”余晖说道，用蹄子摸了摸胸前的红宝石项链。“第一，即使在那边，赛蕾丝蒂娅可能也会以她的方式继续保护我吧。至于暮暮……我能行的。之前我太注重于追寻未来，有一点忘记当下了。没必要现在就去获得所有的结果，还是好好享受那些与我相处之人吧。”

“谁又说得清呢？”暮暮微笑着，“没准这就是你的宿命呢？余晖烁烁，一个天才，魔法高材生，叛逆少马，麻烦之马，恶魔，救赎者，英雄，我平行位面对应体的家庭主妇。”

余晖翻个白眼，“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不如回友谊学校⁷⁵再学几年好了。我是我的。暮暮对科学的执着确实发马奋进，这段时间我也可以让她显显身手，但我自己也不会轻言放弃的，总有一天我也能找到那燃起我心中那股火的事业。”

暮暮喝了口咖啡，眼神有些迷离，“你这一路上也不会少了朋友的陪伴。总有一天我也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小马朋友们认识一下。”

“总会有的，”余晖说着，把空杯子放到桌上，“不过现在，我还有个毕业舞会要参加呢。”

“亲爱的，你真漂亮，笑一个！”

暮暮站在坎高大门前，尽力摆出笑容，双手在暗蓝色的长裙上擦了擦。瑞瑞给她做的长裙并不是非常舒适，但她也要承认，现在的自己太美了。发型，妆，各种。

韵律微笑着放下相机，“听你说过，你俩已经谈拢了，不过你确定你没问题吗？”

“当然了。”她从未感觉这么好过。暮暮笑了笑，往后退两步，转了一圈，长裙绕着自己的小腿飞舞起来。“你们是我最棒的哥哥嫂嫂，我爱死你俩了。”

银甲闪闪哈哈大笑，然后拍了下暮暮的肩膀，“赶紧去和你的女朋友好好玩吧。”

暮暮抛个媚眼，然后转身向学校走去，和其他学生混到一起。

“多拍点照片回来啊！”暮暮进门时，韵律叫了声。

暮暮深呼吸一口，然后在人群中寻找着。

“喂。”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暮暮转身。余晖靠在墙上，正等着她。她的晚礼服有着褶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如同余晖心灵的火红色闪着。

“你好漂亮。”暮暮呆滞了。

余晖大步走上来，抱住暮暮，把她放到自己的腰际，然后低下头，吻了上去。

“对不起。”余晖放开嘴，看着暮暮的眼睛，说道。

暮暮吞了口口水，脸红着，“不用再说了，我们不都解决了吗？今晚好好开心吧。”

余晖笑着，拉起暮暮，“说得对。我的错。”她挽上暮暮的手臂，“走吧？”

两人一路走到体育馆门口，发现其他五人已经在等她们了。

“还能见到你们来太好了。”阿杰说着，站在最前面，双手抱胸。

暮暮眨眨眼，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嗯，大家好。你们收到我的短信了吧？就是说一切没事的那条？”

云宝翻了个白眼，“收到了。反正我们也不担心——”

“你们两个真是难以置信！”

大家一楞，转过头去看吼声的来源。

小蝶大步走上来，咬着牙，“咱！们！都！是！你！的！朋！友！”吼着，每说一个字都在暮暮或者余晖的胸前用手指戳一下，“为什么不理我们？！”

暮暮愣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她看了看余晖，“我……”

“我知道你们两个在闹矛盾，我也知道你俩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解决。但是这不是把你的朋友当土渣子对待的借口！我们都想帮你们，结果最后只能坐着干着急！更别说萍琪的派对都被毁了！她准备了多久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就给她道歉！”

萍琪眨眼，然后摆摆手，“没—没事啦。我不在乎的，就是——”

“道歉！”小蝶打断了她。

没有遵从命令，暮暮能做的只是瞪着小蝶。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众人神情也和她差不多。小蝶突然发现四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以后，突然软了下来，“那个，我是说……”她用手捏着头发，喃喃着，“如果你能这样的话，一定很好吧。”

这套路不对啊。众人一下子笑了。

“我很抱歉！”暮暮勉强从笑声中挤出四个字。

“我们很抱歉。”余晖重复了一遍，然后给了小蝶一个拥抱，“我是认真的。你说的对，我俩都是大混蛋，而且明明你很久之前就说过让我找暮暮谈谈，结果我死活不说，差点把一切都给毁了。”

暮暮也抱了上来，“有些时候友谊这档子事也很艰难啊。万物的变数突然多了不少，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别人。”

“群拥！”萍琪叫了一声，众人都抱在了一起。

瑞瑞叹气，擦擦眼睛，“听着，我们都爱你俩，好吗？你俩都是有能力的人了，去追寻理想之中的宿命吧，但我们希望能够成为你们生活的一部分。所以请随意地决定，但至少，让我们听到吧。”

“我尽力。”众人手放开时余晖说道，“谢谢了，大家。这些正是我们所需要听到的话吧。”

暮暮点头，“确实。”

小蝶脸红，有些不安，“我，嗯……是。你们好好玩吧。”

“倒是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马上好。”她拉着暮暮一路走到另一头，拍了拍赛蕾丝蒂娅的肩膀。

赛蕾丝蒂娅校长转身，举起手中的潘趣酒杯示意，“你们很可人啊。一定玩的很开心吧？”

余晖点头，“嗯，真是……充满魔力。那个，您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您跟我说的那个事情？”

暮暮抬起眉毛，“什么事？”

赛蕾丝蒂娅也有些疑惑，“上大学？那件事的话还是有个时间限制的。现在学期已经结束了，我能做到的也很少了。”

余晖叹气，低下头，“那个，我……最近经历了很多：试图寻找我在世间的位置，跨次元旅行什么的，所以您跟我讲的事情我都没怎么在意，因为我觉得不重要。可是现在……我知道可能已经晚了，但是您还知不知道有什么暑假学习计划可以上的？”

赛蕾丝蒂娅眨眨眼，然后微笑着摸摸余晖的肩膀，“好吧，这样子最好的不一定能给你弄到，但是我尽量问问看，不过这次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明白了！”余晖笑着说。

“刚刚是怎么回事？”她俩穿过舞池时暮暮问道。

“如果我要在这里住下的话，”余晖捏着暮暮的手，“那我可不能再这样吊儿郎当的了。之前一直都觉得反正都要回马国，学了也是白学，后来你们来了之后我有点改变，但还是……唉，不看过去的事情了。告诉你，世界从此不一样了，因为现在多了一个我。”

暮暮咯咯笑着，然后牵起余晖的另一只手，“走吧，跳舞去。”

咚恰恰，咚恰恰。余晖和暮暮前后跳着。舞会之前她俩在一起练过一小下。余晖的动作比女友的要优雅的多，不过都没关系。即使她如长了两只左脚一般笨拙，面前的暮暮依然如此可爱迷人。

舞会的气氛令人陶醉。瑞瑞的裙子确实起了作用，她能感受到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们。她们正如电影里的情人一般起舞，暗蓝和火红的颜色和谐地转着，遮挡住了她们笨拙的舞步。

之前的舞会上，余晖同样得到过此等关注。之前紧紧抓着的人气和社会地位曾让她无法自拔，但现在，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少女：暮光闪闪。

“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感觉真好。”暮暮红着脸，耳语道。

“我忍不住嘛，”余晖笑着，“毕竟是你啊。”

“本来最最迷人的人就该是我才对。”暮暮说着，下一步一个踉跄。

余晖拉住了她，优雅地转了半圈，“都说挫折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不是吗？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我……真的感觉更强了。暮暮，我想和你在一起。”

暮暮脸更红了。她停下舞步，朝余晖亲了上去。她能听见周围传来几声惊呼，但余晖无视了他们，抓住暮暮的头，吻了回去。

“我爱你。”她俩同时说道，然后笑了几声。

一阵光芒闪过，暮暮和余晖一惊。暮暮的头发开始变长，耳朵也长了出来。余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也有相同的变化，不过她基本已经适应了。暮暮颤抖着，马耳朵抽了抽，长发垂到了小腿，“真—真的发生了？”

周围的欢呼声大了一倍。余晖点头。

她能看见暮暮的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脑子转动着，正在分析身体转变后的解剖学结构。

暮暮深吸一口气，现在没必要多想。

还是亲余晖一口好了。

余晖胡乱摸索着房门的钥匙，暮暮靠在她的肩上。

“还是没法相信天琴和糖糖赢了舞会女王的称号。”她俩走进客厅，余晖一面说着。

暮暮咯咯笑。在萍琪的舞会后—后派对之后她俩都有点喝多了，好在这次没出事，“哎呀，你也得承认，她俩在一起也很可爱啊。”

余晖翻个白眼，“大部分高中时间她俩存在感都低得吓人。还说什么‘就是好朋友’。不过她俩建立关系的时间比我们晚。”

“诶，你看见闪卫没有？他之前好像不知道我是你女朋友。云宝黛茜跟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冒了句‘靠，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赶紧上大学找点正常的女孩子’。”

她俩笑得更开心了，暮暮撑着余晖的沙发。

“我都有点可怜那家伙了，”余晖笑着，“你要喝点什么不？”

“要。”

余晖离开客厅之后，暮暮突然灵光一闪。等余晖回来之时，暮暮已经褪尽了衣服，侧躺在沙发上，说，“给我也画一张，就跟你当年画那些法国女郎一样。”⁷⁶

余晖有些愣，“……啥？暮暮，我不会画画啊。”

暮暮有些羞，“我刚刚是在玩梗，那是……算了。”她嘟哝着，坐起身，拉过衣服来把自己盖上。

“对不起嘛，我电影看得太少。”余晖把一杯水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到暮暮身旁，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把暮暮拉过来。

余晖转过头，朝暮暮耳朵里吹了口气，痒得暮暮一抖。

“你想的话，我们直接去卧室吧。”余晖低声说。

暮暮缩了一下，然后点头，“嗯。”

余晖向卧室窗外看去，太阳从地平线后升起，金橙的光带着影子盖到她的皮肤上。

昨晚本来就很晚了，但即使那么疲倦，余晖还是睡不着。她的心停不下来，还在想着发生的这一切。新的一天，新的纪元，包容着无数可能性的未来在余晖的面前伸展开去。

“唔，”被子下的暮暮动了一下，她揉揉眼睛，“余晖……？”

“我很好。”余晖依然望着窗外，“一会就躺回来了。”

暮暮起身，走到余晖背后，抱了上去，“想什么呢？”

“我还是害怕。”余晖闭上眼睛，“害怕未来。”

“啊，”暮暮抱得更紧了，脸埋到余晖的长发中，“我也有点怕。但是这些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发生的，只会……慢慢转变。等有一天我们回首往事才会发现那转过的一道道弯。这样想来，我们的感情也是一样。不过，我也害怕，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没这么害怕过——但我也很激动。我准备好了。”

余晖点头，转过来在暮暮的脸颊上吻了一口。

“我也是。”

译者后记

想想还是从头讲起吧。有个很好的朋友，兴趣相同，性格相反的那种，两年了，出去玩的时候都少不了对方。去年突然不理楼主了，开始很奇怪，还以为有人说了楼主坏话。

但后来一天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大致意思是，之前楼主劝他高考以外的东西可以等到以后再去研究，于是他觉得楼主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所以不想再理楼主了，说这样是最好的。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别人面前楼主还是装出那副傻呵呵的样子，但是一直憋得慌，像肚子里塞了个气球，难受，连看小马都不舒服，听见友谊两个字心里就一阵揪。

半个月后，周末上 EQD 的时候看见这篇文，点进去读了读，文里那个暮暮，没遇到余晖之前的样子，描写出来的气质和他很像，乖僻，孤独，执着，有一点非人类。眼前就闪过那天早饭他说话的样子，读着读着眼泪流下来了。后来神使鬼差之下开始翻译这篇文，翻到第四章第时候突然一股心痛，不慎把键盘砸坏。那段时间翻译跟着文章去构思暮暮的形象，想着想着他的影子就要出来，还是很难受（所以那几章的暮暮翻出来比较甜，原文里更婊一些）但自己还是往下翻，一次梦里梦见，自己成了余晖，或者暮暮，他过来说没关系，或者别的什么，又梦见自己回到当初劝他的时候，然后还有很多无厘头的片段，醒来还是摇摇头。

翻到后面剧情滑稽了，暮暮甜了，难受感觉也渐渐消了，后来也交了很多新朋友，但都止于偶尔去网吧开开黑，关系那样要好的再也没有了。毕业之后他没填志愿，不知道到哪去了，楼主不敢问。

再到后来，一切也慢慢淡了，翻译也只是单纯的翻译了，不会再想起什么，即使想起也不再有感觉。但是不久前，翻到 23，24 章，以前的事情突然冒上来。经常敲着敲着就敲不动键盘了，不得不离开电脑，在宿舍里到处走，脑子很混乱，想很多，就这样混混沌沌翻完了最后这一片。

那就以这篇翻译纪念自己破碎的友谊。

故事结束在 25 章，但楼主依然停留在 23 章。

自然知道没有机会了，

只是想知道还要这样多久。

爱你们的译者

Pinkiesparkle

2016 年 10 月

从 15 年末开始在百度贴吧上翻译这篇小说到现在，译者正好和文中可爱的女主角们一样，经历了高中毕业的整个过程，上上下下变化挺大。不过没有文中主角们那样放声哭大声笑的经历，倒也让我开始有点嫉妒她们如此戏剧化的生活呢其实是想和余晖谈恋爱。去年完成了文章翻译之后，贴吧上一位同志帮忙把整篇文章整理到了一个 word 文档里，还得好好感谢他。（看了一眼自己分布在两个平台四个软件里的翻译）最近又创建了博客，正好把本文整理一下，弄到一个地方来，顺便改一改之前由于文化水平过低而在标题上闹的笑话。（一不小心把暮暮和云宝说成了夫妻，暮晖党们看了恐怕会顺着网线来打我的）到目前来说 fimfiction 上我最喜欢的小说依然是这一篇，可惜原作者也已经确认过不会出续集了（因为他⁷⁷决定跑去写纯原创的小说）。那么，感谢各位能够容忍我拙劣的翻译水平，也希望各位能喜欢晖晖和暮暮的这一场爱情长跑，再会。

—爱你们的译者 Pinkiesparkle 2017 年元旦

2020 年 2 月 18 日更新：

补充材料：第十四章删减段落参考翻译

翻译&润色：ChatGPT

暮暮终于松口。余晖大口喘息着。她脸上一片潮红，五脏扭在了一起。这一刻太完美了。

但突然间，暮暮似乎分心了。

“暮暮？发生什么了——”

她的疑虑立即得到了解答，她听到了碎石在山坡上滚动的声音。暮暮坐了起来，余晖也随之而起，一同四处张望。

“哇，瞧这俩家伙！”一个年轻的男孩喊道。

“哦天啊。”

当两个十几岁的男孩登上山顶时，余晖眉头微皱。他们看起来就像典型的脑细胞受损的体育生⁷⁸。如果是她们的朋友，那就算了，但这两个陌生人？

“这是私人领地，”暮暮靠着余晖站了起来。“请离开。”

带头的金发男孩一脸轻蔑地撇了撇嘴，仿佛在挑衅。他故意用手拨了拨头发，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让余晖感觉到一股冲动，想把他的笑容摩擦在沙滩上。“嘿，别这么认真，我们只是想找点乐子，知道吗？你们女孩不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另一个男孩，棕色头发的，看起来像个马屁精，说：“哥们儿，别这样，她们显然在忙。”

余晖感觉到暮暮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臂被她紧紧地握住，而她自己也握紧了拳头。她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混蛋给她们添麻烦，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滚开，你这个失败者，”余晖说，她的声音充满了她能够掌控的所有蔑视。“我们自己已经很开心了，即使我们需要更多的伴侣，甲壳虫都比你们更有吸引力。”

第一个男孩皱起了眉头，迈出一步。他或许比她高一两英寸，试图用典型的公子哥⁷⁹的姿态来吹嘘自己。“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问你们想不想一起玩，没必要这么刻薄。”

“兄弟，拜托，我们走吧。不值得。”

余晖仰头大笑起来。这场景实在太可笑了。她甚至不需要费力去应对这样的小人物。通过观察这两个男孩和他们的身体语言，她立即看穿了他们的软肋。“我们已经说过不需要。我相信你们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比如你身后那只小狗疯狂地爱着你，但又害怕表达。”

第二个男孩脸色苍白如纸，僵硬地站着，张开嘴却一言不发。她说中了。

“算了吧，”第一个男孩说。“别再这么扯淡了，你这个……哦，兄弟？这只是开个玩笑，她在耍我们呢。对吧？”

第二个男孩像被吓坏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地跑下山，消失在树林中。

第一个男孩盯着余晖，然后看了看朋友逃跑的方向，来回看了几次，然后咒骂一声，追了上去。

“哇,” 暮暮在她们再次独处时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晖耸了耸肩，转向暮暮。“没那么难。只要读懂身体语言和社交线索，找到弱点，然后在完美时机打击他们。那家伙简直就在脸上写着。”

暮暮咧嘴笑了。“挺酷的。”

“是啊，”余晖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感到恶心。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的反应，她处理那件事的方式……那是以前的余晖处理事情的方式。她本该已经离开了那个阶段。当然，那些家伙很讨厌，但仅仅因为他们让她生气，并不意味着她有权利——

“余晖？”暮暮握着她的手问道。“你还好吗？”

余晖摇了摇头。“那……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想成为的人。”

暮暮挑了挑眉。“谁在乎？他们完全是自找的。”

余晖叹了口气。“那个第二个家伙试图让他的朋友走开，而他是我伤害最深的。”

暮暮咬了咬嘴唇，但没有说什么。

“我想伤害已经造成了。”余晖转身望向海洋，日光逐渐黯淡。恶心仍然在她的胃里翻腾，但她努力克制住，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嗯……气氛完全被毁了，”暮暮说着，双臂交叉在胸前。“那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时刻，但我想我现在还好。”

“抱歉。”余晖轻轻抱住了暮暮。“不过你没事就好。”

暮暮凑过去又亲了一下余晖的脸颊。“谢谢你。”

余晖朝海滩的另一边看了一眼。烧烤淡红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沙滩。“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晚饭应该已经做好了。”

“是啊。”暮暮从余晖的怀抱里脱出来，转过身去，突然僵住了。

“那个……再扶我下去行不行？”

余晖笑了声。“没问题。”